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星是夜空的眼 作者:彻夜流香 ============== 第1章 自知的价值观   1   凉城的冬天总是带着一缕暖湿之意,像小狗的眼睛,黑漆漆的眸子蒙着湿湿的水光,软糯糯的叫人没有防备。   可是现在路星辰却认为,其实这条小狗也是会咬人的。   她看着落地玻璃窗外飘扬的鹅毛大雪,拥紧了身上的棉衣长吁了一口气。   旁边的吴小妹凑了过来,搓着红彤彤的手惊喜道:“下雪了!都说今年冬天的平均温度比往年要低很多,但没想到真的会下雪!”   “有什么好高兴的?”路星辰没好气地说道。   “很浪漫不是吗,凉城好多年都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吴小妹看着窗外的雪叹息道。   路星辰冷笑一声,不屑地挤出句:“浪漫个屁!”她气呼呼地补充,“你知不知道大雪会阻断交通,破坏供电,引起通货膨胀,本来只要两块钱一斤的萝卜会卖四块,本来只要花一百块买件棉衣过冬,现在要花三百块买件羽绒服,这到底哪里浪漫?!”   吴小妹侧过头来看着路星辰无奈叹息:“星辰,你太现实了。”   “现实?!”路星辰满腔愤慨,“待在一座只有两个员工、三个月没有发工资的售楼处,卖着一片长满了野草永远也不可能卖得出去的房子。我现在穷得到了最好手里有个王子,然后把他标价卖了的地步。浪漫?我当赠品附送!”   “叮!”大门的来客铃声突然清脆地响了起来,路星辰的话语戛然而止,两人不约而同地朝门口望去……   一名穿深驼色大衣的年轻男人推开售楼处的玻璃大门走了进来,他有着一头浓密的黑发,微微卷曲的刘海遮住了半个额头,刘海下是副半框的窄边眼镜,他站在门口微微用洁净的手指掸了一下肩头的浮雪,然后转过头对着她们微笑了一下。   路星辰头微侧压低了声音吩咐吴小妹:“空调,煮水,泡茶……泡好茶!”   她本人则在吴小妹还有些失措的嗫嚅声里挂起甜美的微笑向着年轻男子快步走去:“您好,这里是水墨天堂别墅售楼处……”   年轻男子点头:“我知道。”   路星辰接着说:“我们水墨天堂专营中式独栋别墅,是全凉城唯一一座以中式风格作为主打的别墅群……”   “我也知道。”年轻男子微笑着回答。   “水墨以布局完美,风水合理著称,去年……前年还得过最佳别墅群设计金奖。”   “我知道。”   “我们水墨天堂的别墅分为平间四合院式,独栋复式,还有临水抱厦式……”   “我知道。”年轻男子扫了一眼路星辰手里递过来的别墅房型宣传卡,却没有伸手去接。   “那……”路星辰努力保持着笑容轻声问,“那您还有什么需要我再给您介绍的?”   年轻男子转过身来看向路星辰,又微笑了一下:“您贵姓?”   他在微笑,可是路星辰却偏偏本能地觉得他的眼神其实另有含义,这让她错愕了几秒,直到吴小妹手忙脚乱地过来递茶,路星辰才从跟这名年轻男子的对视中醒过神来。   她连忙从旁边的名片盒里胡乱地抽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满面堆笑道:“免贵,姓路,道路的路,星辰,天上的星辰。”   年轻的男子接过名片,看着名片,重复地念了一遍:“路、星、辰。”他的嗓音有一点喑哑,却有种大提琴弦音似的余韵,路星辰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可以被人念得如此华丽。   他收起了名片,抬起头微笑道:“可以麻烦路小姐带我去看看房子吗?”   “当然可以,不知道您中意哪个户型?”   “嗯……应该都需要看吧。”年轻男子微笑道,“因为都会买一点。”   路星辰双眼顿时亮了起来,周身的热度也仿佛从取暖器的低挡一下子拨置到了高挡,整个肺腑都随着滚热了起来。   “当然可以,您要逛整个别墅群都没问题!”路星辰语调响亮地道。   “那就麻烦路小姐了!”年轻男子转身向着门口走去。   路星辰手脚麻利地将身上那件臃肿的棉衣拉了下来丢在服务台上,然后昂首阔步追着年轻男子而去。   吴小妹隔着落地窗看着路星辰穿着小西服裙装姿态专业地走在鹅毛大雪里,她手里端着刚泡好的茶不由自主地打了几个寒战。   “先生,您看到了……”路星辰手指着前面的别墅说,“我们水墨天堂别墅虽然在江北老城区,但正是因为在这个地段,才能把别墅群那种复古的味道很好地突显出来。而且我们的容积率是凉城屈指可数的,无论是密度还是绿化面积都是数一数二。可以这么说,水墨天堂胜就胜在它的环境,清静、优雅,最适合富人居住!”   年轻人不置可否,但是面带微笑向前走着。   路星辰暗自庆幸大雪将别墅群里的荒草全数掩盖住了,现在的水墨天堂还真有几分水墨的味道。   正当她感激涕零的时候,一只晃晃悠悠的黑背小土狗从长满杂草的雪堆里钻了出来,吓得路星辰连忙用自己的高跟鞋尖又把它推了回去。   “阿汪,我平时待你可不薄,帮个忙,躲好了,等我做成了生意,请你吃火腿肠。”也不知道那只小土狗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总之没有再钻出来添乱。   路星辰快步追上了年轻人,她悄悄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见他并没有流露出什么不满的神情,于是趁热打铁地介绍道:“您可能不知道,我们的设计师是个意大利人,欧洲人嘛……他们最讲究隐私权了,所以我们别墅的间距都是超规格的。”   这次,年轻男人终于转过头来,看着路星辰:“意大利……人?!”   路星辰挤出笑容说:“这个先生您可能是隔行如隔山,其实吧,现在越是中式风格的建筑,越有可能是外国设计师设计的,就好像我们也有学生去国外念中文啊……这个可能是旁观者清吧!”   年轻人看着路星辰轻笑了起来,路星辰陪着干笑了两声,口袋里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年轻人朝路星辰比了个“请随意”的动作。   路星辰接通电话,就听见对面很清晰的声音说:“是陈秋爱的家属吗,你们医药费已经欠费了……”   路星辰连忙背过身去快走了几步,用食指压住自己一侧的鼻孔小声说:“不好意思,你们是找路星辰吧,她不在!我?我……是她的室友,等她回来我让她给你们回电话!”说完,路星辰也不管对方怎么回答就掐断了手机,她紧紧捏着手机闭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将它长吐出来才转过身来。   她身后的年轻人正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她,路星辰微微尴尬地说:“打错电话了……”   年轻人也只微笑了一下,就继续打量着建筑。   “先生,您不要看我们别墅入住率现在好像还偏低,但其实这里绝大多数别墅都卖出去了,剩下的那些……不瞒您说其实已经有不少客人都有意向了!”路星辰凑近了年轻人,压低了声音很有诚意地说,“您是我的客人,所以我肯定要给您提个醒,这里有好几套不错的房子已经有客人约好这个周日来签约了!如果您有诚意,最好抢在这个周五前签约,不,保险一点最好是今天!”   年轻人侧过头来看着路星辰,那眼神路星辰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只觉得好像有一把刀子,正徐徐地将她剖开,一直剖到能看见她里面正在跳动的心脏。   “你很缺钱吗?”年轻人收回了眼神,和气地问道。   “缺!”路星辰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未免太坦诚,于是自嘲道,“这世上除了少数像您这样的精英,又有谁不缺钱呢?”   年轻人看着她继续微笑问:“你怎么看待你自己……跟钱的关系!”   路星辰看着年轻人的眼光,闪念间不知怎么就老老实实地回答:“您是在问兔子跟胡萝卜的关系吗?胡萝卜没有兔子,它还是胡萝卜,可是兔子没有了胡萝卜,那这世上……就没有兔子了。”   年轻人半垂着头依旧看了她半晌,才微笑道:“路小姐真是个坦诚的、现实的人。”   “大家都说我这个人的缺点就是太坦诚,不会说假话……”路星辰赔笑道。   年轻人收回了目光,淡淡地说:“路小姐,我喜欢坦诚的人,更加喜欢现实的人……”他又转过头微笑道,“不知道路小姐有没有意向做一份晚间职业?”他看着路星辰瞪大了的眼睛,嘴角微笑的弧度更大了,抬手说,“您不要误会,我有位家人眼睛不便,而且他有些轻度失眠,所以想找个人替他念书!”   “念书!”路星辰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啊……”年轻人微笑着说,“路小姐的声音很好听,而且看上去……你也很爱说话不是吗?”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只精致的名片夹,从中抽出一张名片递给路星辰:“每天从七点到九点,周六日休息,月薪初始是一万块,以后加薪我们酌情再看,你觉得如何?”   一时之间,路星辰有点不敢相信天上掉了这么块大馅饼给她,年轻人似乎对路星辰的呆若木鸡丝毫不在意,继续微笑道:“你不必现在回答,可以考虑一下!”   他说完便笑着转身而去,路星辰这才从呆滞中清醒过来,在他背后喊道:“那,那先生,这房子……”   年轻人转过身来微笑道:“哦,等你们老板破产清盘之后,闻思会来接盘水墨天堂,到时……很欢迎路小姐替我卖房子。”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路星辰一直看着年轻人背影消失,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就快在大雪里冻僵了,连忙一路小跑回了售楼处。   吴小妹给她递了杯热茶,小声问:“怎么样?”   路星辰一边哆嗦着喝热茶,一边把手里的名片塞到她的手里。   吴小妹看着上面几个烫金的字迹,一字字地念道:“闻、慕、庭……”她目光扫到下面的时候惊喜道,“原来他是闻思集团的老板,那可是很有钱的人啊!”   路星辰手焐着茶杯凑过来说:“是吗?中国的有钱人我可只认识李嘉诚。”   “闻家在新中国成立前就是凉城的旺族了,你没听说过吗?”   “哦,还是个地主。”路星辰吹了吹水杯里飘起来的雾气。   吴小妹手捧着名片,无限感慨地说:“有钱的人起的名字也好听,闻慕庭……不像我,吴小妹,好像一辈子就是给人倒茶递水的,尤其是这个姓,什么好的字眼只要加上它,那就跟我没关系了!”   路星辰嗤笑了一声,不以为然地道:“名字若是跟人有关系,我们的老板就该是天底下最英俊的男人了,他不是叫甄帅吗,可事实上他长得像海怪。”她说着用胳膊捅了一下吴小妹,神秘地道,“这个闻慕庭给我介绍了一份工作。”   “真的?!是让你去闻思上班吗?”   路星辰摇了摇头:“他介绍我去给他一位眼睛不便的亲人念书,一万块一个月啊,而且还有加薪。”   吴小妹满眼羡慕,轻声说:“你运气可真好……”   “我今天有事就不跟你一起下班了,你先回吧,跟文娜说一声!”路星辰从吴小妹的手里抽回了名片,塞进口袋,重新套回棉袄。走到门口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来说道:“哦,另外那只海怪就快不是我们的老板了,他破产了,水墨天堂会由闻思集团来接手,周一我们一起去要工资。”   她说完,也不管吴小妹怎么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深水炸弹,拉开玻璃门向着公交车站走了过去,站在站牌下,她抿着嘴唇面带微笑地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那个号码的主人隔了很长的时间才接通电话,路星辰对着沉默不语的那边说道:“超生的,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电话那头才传来闷闷不乐的声音:“没看号码,我还以为又是医院打来的!”   路星辰眯起双眼,微带得意地说:“算了,看这点小事就把你吓成这样,这事你姐我解决了!出来吧,我请你吃饭。”   电话那头立刻问道:“解决了……你怎么解决的?”   “出来谈吧!”路星辰挂断了电话。   路星辰收起手机,目光放向了站台外面的马路,此时的雪分明没有小,风呼呼刮着雪四处飞舞,可是路星辰却觉得,这个冬天好像又变回了那只拥有黑漆漆眸子的、软糯糯的小狗。   路星辰在路边的小饭馆里等了不少时候,才看见一个穿学生运动服的高瘦少年骑着自行车在大雪里飞驰而来。   车轮在湿滑的积雪路面上快速滑行,然后乍然停在了饭馆外面的车道上,让路星辰不禁为之提心吊胆了一把,因此当少年提着书包进来时,她忍不住训道:“路骄阳,你骑车能不能慢点,我们家已经有一个病人在医院里了呢。”   路骄阳将身上的背包随意地丢在旁边的座椅上,坐下来抽过旁边纸筒里的餐巾纸擦着筷子,冷淡地道:“说吧,路神经,你是找到了什么方法解决妈的医药费?”   路星辰做了个揍他脸的姿势,但手没有真触到路骄阳就缩了回来,她挑眉不满地道:“你叫你姐什么?!”   路骄阳不由自主地做了个闪避的偏头动作,等意识到路星辰只是吓唬他而已,才正过头来反驳:“你还不是整天‘超生的’‘超生的’叫我!”   “我说的是事实!”   “我说的也是事实啊!!”   路星辰又摆了个揍他的姿势,理直气壮地说:“臭小子,我是你姐,当然想叫你什么就叫你什么!”   路骄阳无奈地将手中的餐巾纸丢到一边,换过话题:“说吧,你找到了什么方法解决妈的医药费?”   路星辰看着自己的弟弟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轻笑着掐了一把路骄阳的脸颊,满怀嫉妒地说:“你说妈生你花了多大的功夫,这都基因突变了,两老鳄梨怎么就生出了一只水晶梨?”   路骄阳连忙拍掉了姐姐的手,满面尴尬、脸微红地说:“你干吗呢?!”   “姐姐掐一把弟弟的脸,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路星辰满不在乎。   路骄阳气道:“可你不是一般人哪,谁知道你掐的时候心里想什么啊?!”   路星辰摆了摆手,终于说到了正题,她略有些得意地夹了颗花生米到嘴里,说道:“虽然我其他不如你,可是很多人都说我声音动听对吧?终于有人发现你姐我——如同天籁般的嗓音,所以高价聘请我。”   “如同天籁般的嗓音……”路骄阳做了个失笑的表情,但最终还是决定在路星辰把话说清楚之前不再刺激她,于是问道,“什么样的职业?”   路星辰把前因后果一说,然后把闻慕庭那张烫金的名片拿出来,夹在指间晃了晃,路骄阳一把抽过名片,仔仔细细把名片上每个字眼都看了一遍,微微皱眉道:“我不同意!”   这四个字让正在喝茶的路星辰差点把嘴里的水都喷了出来,她剧烈地咳嗽几声,才不可思议瞪着路骄阳问:“你、不、同、意?”   路骄阳看着路星辰没好气地说:“你是普通话甲级还是乙级,你有从事过什么播音或者朗诵的工作?路星辰,你从小到大写的作文,用词从来没有超出过三千个常用词语,但凡超过二十七个笔画的字,你不要说把它读准确,我都怀疑你认不认识!”他晃了一下手中的名片,“这个人应该聘请得起远比你条件好的人吧,这不是很值得怀疑吗?”   路星辰不服气地说:“那是你没别人见多识广,不识千里马!”   “我用不着见多识广,只需要比你有常识就行,什么读书催眠,搞不好是弄个变态让你去伺候!”   路星辰瞪视弟弟半天,突然一笑:“好了,我知道你担心姐姐,放心,这世上就没有能让你姐姐吃亏的变态,他要是个方的,姐也一准能把他伺候圆了!”   “谁担心你了!”路骄阳冷冷地道,“只是那个男人说的话让我听着不爽!”   路星辰手起掌落给了路骄阳的后脑勺狠狠一记,这次速度太快,路骄阳也没想到路星辰开始玩真的,所以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路星辰咬着牙说道:“你这只短尾巴的哈雷卫星,尾巴短你就把自己当太阳了!”   路骄阳摸着自己吃痛的后脑勺,只听路星辰还在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是像你这样挑三拣四,妈早被医院扔大街上了。”   “妈的事我会想办法的……”路骄阳闷闷地说。   “你说啊,你有什么办法?!”   路骄阳收回手,看着窗外说:“我听说……广东那边缺工,给的价钱……还不错,反正我已经有身份证了……”   他这句话出口,半天也没得到回复,转过头才看见路星辰正死死地盯着他,路骄阳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又隔了许久,才听见路星辰连珠炮似的发问:   “你想退学,不考大学了?”   “你不想当医生,当建筑师,当律师,而是要改行当民工了?”   路骄阳咽了口唾沫,嗫嚅道:“姐,你不也没有读完大学吗?当民工也没什么不好……民工也很光荣啊,再说了,谁说民工就一辈子没出息……”   “路骄阳!”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路星辰咆哮道,“你想也不用想!”   路骄阳觉得整个小饭馆的窗户都为之震了震,在其他客人纷纷的侧目中,他只得低声道:“拜托,公共场所,有什么事我……我们以后再说。”   路星辰不去理会他,而是伸出手冷冷地说:“身份证!”   “姐……”路骄阳低声央求了一声。   “身、份、证!”路星辰盯着路骄阳一字一字地道。   路骄阳看着路星辰不依不饶地伸着右手,只得无奈地拿过书包,慢慢地从里面抽出皮夹看着路星辰。   路星辰劈手就将路骄阳的皮夹夺了过去,从里面抽出了他的身份证,然后又将皮夹丢回给了他,再掏出自己的皮夹将路骄阳的身份证压在了自己的身份证下面,说:“有什么事,提供复印件。”   路骄阳略有些头痛喊了声:“姐……”   “吃饭!”路星辰冷冷地说了这两个字之后就提筷自顾自地吃饭,再也没理会过路骄阳。 第2章 神秘的闻先生   吃完饭,路星辰站在路边看着弟弟骑着自行车逐渐远去的背影,又抬头看了一眼还在下的雪,掖了掖脖子上的黑色大围巾,就从口袋里掏出闻慕庭的名片,拨通了他的手机。   “喂!”手机那头传来了闻慕庭低沉的嗓音。   “我是路星辰……就是那个今天你碰到……水墨天堂的那个……对!对!”   “哦,路小姐是来给我答复的吗?”闻慕庭将身体朝后面的椅子上靠了靠,淡淡地问道。   “我其实……是想问明天可以开工吗?呵呵,我的意思是,不是说每个周日休息吗,那明天是周六对不对?呵呵呵……”   闻慕庭微落了一下眼帘,轻笑道:“如果你愿意,今天晚上就可以啊!”   电话那头传来了路星辰惊喜的声音:“真的?那、那真是太谢谢您了!”   “你现在在哪儿?”   路星辰环顾了一下四周,很快就报了个地址,闻慕庭随意地拨弄了一下桌面上咖啡杯旁的小汤勺,说道:“你就在那儿等着吧,我会去接你,不过我现在还有一点事,可能你需要等一会儿。”   “没关系,我等您!”电话里立刻传来了路星辰的答复。   闻慕庭将手机丢到一边,嘴角微弯,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然后端起咖啡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路星辰搓着手,跺着脚在路边等了约一个多小时,才看见一辆精致豪华的黑色轿车缓缓地停在了她的面前,司机下车替她打开门,半敞开的车门内可以看见闻慕庭正坐在后座上。   她连忙坐上了车,发现车内竟然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闻慕庭看见路星辰满眼好奇地东张西望,微笑道:“要喝什么?热茶,还是咖啡?”   “车上还有热饮吗?”路星辰惊讶地道。   闻慕庭笑了笑,拉开边上的折叠门,从里面取出一罐听装的咖啡,路星辰接过来,触手便是一阵暖意,惊喜道:“果然是热的。”   等路星辰感受完,闻慕庭又拿过那罐咖啡,替她拉开后再递给了她,路星辰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声:“谢谢。”   她一口气喝了半罐热咖啡,才觉得自己刚才站在街头灌的那肚子寒气仿佛被驱逐了出去,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不由诚心诚意地又对闻慕庭说了声谢谢。   “不用客气。”闻慕庭从旁边递了一个文件夹给路星辰说,“这是他的要求,你看一下。”   “哦!”路星辰连忙将咖啡放至一边,接过文件夹翻开,里面密密麻麻的一堆表格和文字。   “不能早到,不能迟到,不能早退……会面前要洗澡,换衣服,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路星辰在心里“唏”了一声,心想这是在朝圣吗?   她的目光翻过那堆密密麻麻的注意事项快速掠到对求职者的要求上,归纳了十二个字:相貌靓丽,个性安静,知识渊博,谈吐优雅。   路星辰沉默了几秒,决定还是坦诚指出一个大家都能有目共睹的事实,她指着第一个要求说道:“我的相貌……不属于‘靓丽’这种范畴,不同的……风格。”   闻慕庭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帘平淡地道:“不用担心,他看不见!”   “看不见还要一个相貌靓丽的……”路星辰在心里“哈”了一声,不禁对这个还未见面的雇主大摇其头。   闻慕庭好像听见了路星辰的腹诽,淡淡地微笑着跟她解释了一句:“他一贯对人的要求很高。”   “哦……”路星辰转眼想了一下,然后用食指把后面九个字一划,肯定地说,“其他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闻慕庭含笑道:“那就太好了。”   看见车子快速向着郊区凉山方向走去,很快就开在了盘旋的山道上,路星辰不禁问:“那位……住在山里?”   闻慕庭解释道:“是这样,那里曾经是我们闻家过去的一座避暑老宅,有段时间被用来当作民俗博物馆,后来博物馆搬到市中心之后,闻家就又把它买了下来,修缮过后,他就一直居住在那里。”   闻慕庭顿了顿,又道:“他也姓闻,你可以叫他……闻先生。”   车子从山道上拐进了相对窄小的车道,路星辰从下而上地望去,仿佛隐约能看见山林深处,在皑皑白雪下有笔飞起的墨色檐角,透着别样的韵味跟神秘。   但随之,闻慕庭的车子也停了下来,路星辰赫然发现,整条车道竟然就到此为止。   “这车道……”路星辰惊诧莫名,心想这车道未免修得太离奇了吧,闻家难道就没钱修最后一段到自家门口的路?!   闻慕庭眺望了一眼闻宅,道:“本来车道是一直通到门前的,但是……闻先生喜欢清静,所以可能就要麻烦路小姐走上一段山路了。”   “另外……”闻慕庭从包里抽出一张卡片递给路星辰,“现在这里没有直达的车,你如果要坐车,可能需要走上四十分钟的路去下面的古城区或者大学城,考虑到安全性,我还是认为你叫车来回比较好,租车费用我们会包的。”   路星辰顿时眼睛亮了起来,连声道:“小事一桩,小事一桩,您不用费心。”   闻慕庭微笑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腕表,说道:“你可以上去了,我已经给他发过邮件了,他最讨厌别人迟到。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你不会认错。”   “好!”路星辰慌忙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她突然掉过头来朝着靠在车边的闻慕庭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给的机会!”   闻慕庭看着路星辰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山间的积雪艰难朝山上走去的背影,良久才转头失笑一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手机的铃声响了,他接通之后,随着电话那端的声音响起,他的脸色又逐渐阴沉。收了线,眼望着前方许久,才淡淡地吩咐司机道:“走!”   路星辰艰难地用高跟鞋踩着湿滑冰冷的烂泥山路,在经历了几次滑倒的险情之后,她不由开始忐忑地想,这个屋子里的人真的像路骄阳说的是个变态。   不然,谁会把自家门前平整的路给撬成烂泥地呢?   她抬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白墙黛瓦的闻家老宅,心里琢磨着,会是哪种变态呢?《人皮客栈》?《恐怖蜡像馆》?   路星辰在心里胡思乱想,要不然这种屋子的面积就算干不了大逃杀,容纳两个类似《电锯狂人》跟《沉默羔羊》似的变态那也很宽绰啊。   她想着,总算连走带滑地来到了闻宅门前,从院子外可以看见里面是栋两层的青砖小楼,外面的大门则是扇同样复古的带铜兽环的木质门,她仔仔细细检查了几遍后,终于确定这扇门上没有电铃。   路星辰舔了一下嘴唇,摘掉手套,抬手抓起冰冷的铜环敲了几下,门内没人应答,但大门倒是应手而开。   “有人吗?”路星辰将头伸了进去,门内是个雅致的庭前院,隔着七八米外的台阶可以看见亮着灯火的大屋,其实彼时天还亮着,但是这座闻宅已经可以说是灯火通明了。   路星辰连叫了几声也没人应答,便干脆走了进去,瞄了一眼主屋,低头看着自己满是泥泞的鞋子,她心疼地在石板路的边上蹭了蹭脚上的泥,懊恼地为自己一路的胡思乱想做了个总结。   “就算是个变态也不要是电锯狂人,比起文艺女青年跟文艺男青年,更让人受不了的就是文艺类的变态。”她嘀咕完,抬脚就向前跨了两步,忽然惊悚地发现原来庭前院里还坐着一个人。   雪早已经停了,夕阳打在白茫茫的大地上,衬得天清水光,落雪挂在枝间,好像绽放了千万朵的银蕾,他就坐在这种天色里,这样的落雪前,抬头“看着”路星辰。   路星辰以前读过一本书,书里描写主人公的心像是块被滚烫的刀尖剖开的黄油,瞬间就消融了,黄油是什么路星辰没见过,不过如果把猪油类比牛油,路星辰大概也能比拟出那种状况。   可是直到现在,路星辰才能真正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就好像此刻,她的心是牛油也好,猪油也好,还是什么冰块,哪怕是块石头,在见到眼前人的那一瞬里通通都软融了……   “他应该还在读高中吧……”路星辰看着这个穿米色粗织高领毛衣、靛蓝翻裤边牛仔裤,黑色短发的年轻人,在心里就只这么轻轻地飘过一句。   2   他站了起来,意外地比路星辰想的要高很多,他开口问:“新来的?”他的嗓音也很动听,而且很清,没有暧昧的余韵,所以显得有点冷。   “是的,我是闻慕庭先生请来的……”路星辰刚回答“是的”两个字的时候,他就已经朝里面走了,好像根本没意思听路星辰把整句话说完似的。   路星辰只能跟上,刚走到主屋门口,他头也不回地简短地说:“把你的鞋脱在外面!”   他说完就开门进屋了,路星辰看到他娴熟地上了台阶,还有那开门进门的姿势,不禁在心里嘀咕:“是不是真的看不见啊?”   路星辰将自己的高跟鞋放在屋外,她还穿着上班的高跟鞋,自然里面穿的是丝袜,即使一双脚早就冻得麻木了,但踩在冰冷的地面上,还是冷得直起鸡皮疙瘩,她连忙小跑了几步,从他进屋的门闪了进去。   屋内屋外如同两重世界,闻宅主屋开足了暖气,连脚下的木地板都似有地暖,路星辰僵直的四肢如同上了油的机械,一下子就又灵活了起来。   门里是一个客厅,因为家具不多,更显得宽敞,左边是一个螺旋向上的木质扶梯,厅的一角放着一座落地钟,隐约可以听见它发出金属的“嗒嗒”声,整个客厅都是暗红色,在昏黄色的灯光笼罩下,有种时空凝滞的感觉。   路星辰随着声响,穿过客厅,发现那个年轻人竟然在隔壁连着饭厅的厨房里做饭,尽管他好像只是在煮面条,但路星辰看着他自如的动作还是又一次怀疑他是否真的看不见了。   面条带着一种路星辰说不出来的浓郁香气,看起来很像是电视上那种意大利式的面条,红红的带着几片很薄的蘑菇,也许还有路星辰百闻却始终没有一见的黄油……   路星辰这才意识到,几个小时前那段丰盛的饭菜似乎又消化得差不多了,她按了一下自己的腹部,年轻人端着盘子坐到了餐桌的一端,显然他做得不多不少……刚好一盘。   “那个……请问我叫您闻……”路星辰忍受着饭厅里的香味开口问道,虽然闻慕庭让她叫他闻先生,可是看到他实际的模样,路星辰觉得叫闻先生有点太扯了,这还不知道是谁先生呢!   年轻人抬起了头,再次“看着”路星辰。   “闻……”路星辰重复了一遍,年轻人依然冷淡地一声不吭地“看着”路星辰,路星辰只好偃旗息鼓地嘀咕道,“那好吧……”   年轻人收回目光,拿起了边上的水杯,路星辰突然又补了一句:“我叫你小闻吧!”   年轻人突然就呛着了,他连咳嗽了好几声,路星辰慌忙将餐巾纸递了过去,在预知雇主会不高兴的情况下,亡羊补牢地说:“小闻……先生……”   可惜这位小闻先生既不善谈也不幽默,路星辰接下来跟透明人似的坐在对面看他把饭吃完,等那位小闻先生将自己的碗筷洗好,最后离开不知道去干什么去了,路星辰还干坐在饭厅里。   “这孩子……一点都不可爱!”路星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在经历了下午大雪中的等待跟泥地里的攀爬后,她坐在暖融融的饭厅里觉得自己就跟辆光上了机油,但没上柴油似的重装机车,看着精神但其实连滚动一厘地都是件费劲的事情。   路星辰看了一下四周,再看了一眼餐桌上那只透明的水壶,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终于站起身打开边上的一个橱柜,只见里面整整齐齐从大到小,或挂或立着整整四大排的各式水杯。   “哇……”路星辰不禁失笑,“喝个水而已,需不需要这么多杯子啊!”   她犹豫了一下,从当中挑一只最像自己平时用的陶瓷杯子,然后连灌了自己三大杯的水,水入肚有点凉,但那种饥渴难耐的感觉却得到了不少缓解。   路星辰长出了一口气,却听到身后有人很冷地说:“你在做什么?!”   路星辰猛地转过身,发现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后,他换了件黑色低领鸡心毛衣,头发像是没有吹干微带着点湿漉感,身上也若有若无地飘来某种洗发水或者香皂似的清淡香味。   “对不起……”路星辰本能地立即把杯子放到桌面上,讨好地道,“太渴了,借你的杯子喝了口水。”   年轻人将手搭到桌面上,放到了路星辰用过的那只杯子上,这个时候路星辰才稍稍有些相信他的眼睛可能真的看不见,因为他用手触摸时,并没有低头。   “那些水杯,最底层是喝水的,左边玻璃直杯是喝冷水,右边陶瓷广口杯是热水,第四排套杯是咖啡杯,左边小杯是喝浓缩用的,第三排的杯子是喝茶用的,由左及右分别是乌龙,雨前,跟滇茶。最上面两排是酒杯,其他的杯子我不怎么用,你只需要记住窄口杯是用来喝白兰地的就可以。”   路星辰眨着眼睛听着他突如其来一连串的话,半晌才扯出个笑容道:“我只要喝水而已……”她的笑容甫露,年轻人就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我有需要你倒茶或者水的时候请记住用杯的次序,另外……以后请你自己带水杯!”   他说完就拉开边上的底柜,顺手将路星辰刚才用过的杯子丢进了里面的垃圾桶。   路星辰瞬间就有了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往脑袋冲刺的感觉,她费了很大的劲才中止了自己的右手跟大脑之间一贯的连锁反应。   “开始吧!”年轻人丢完杯子又取出一只茶杯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然后转身淡淡地对一直努力给自己大脑降温的路星辰说道。   路星辰看着这个年轻人清瘦高挑的身影,咬着牙小声道:“你到底有没有到可以喝酒的年龄啊,还白兰地……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   她跟着年轻人一路向上走到了二楼,当二楼的卧房房门推开,路星辰发现这间房空旷到站在这一头对那头都会有遥遥这种错觉,四周除了靠窗口的地方是张宽大的床,其他剩余的墙壁都被书柜占据了。   年轻人将手中的热水杯放在床前柜上,然后自顾自上了床将被子拉好,斜躺在枕头上闭上眼,说了句:“A45。”   路星辰犹豫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在说书的序列号,A柜就在门边倒不难找,路星辰也很快找到了序号为45的书。   “《穆斯林的葬礼》……”路星辰抽出书小声念了一遍书名,然后略有些失笑地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小屁孩,读什么葬礼,真是受了点挫折就为赋新词强说愁……”   说归说,但是人家是花了钱请她来读书的,路星辰拿起书转身向着年轻人走去,床前有一张可以斜靠的皮椅,显然是给她准备的。   路星辰翻开了第一页,赫然发现书页上有一行有关购书信息的漂亮钢笔字。她的眼睛落在最后的签名上,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床上没有表情的年轻人,心里暗想这应该是他的名字吧,他这算是在变向向自己介绍他的名字吗?   “还真是个别扭的小孩。”路星辰想着,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指尖慢慢在那个签名前划过,在心里默念道,“闻,慕,阳。”   路星辰翻过这一页,清了清嗓子开始了第一天的正式工作:“啊,安拉!宽恕我们这些人:活着的和死了的,出席的和缺席的,少年和成人,男人和女人……”   她念到这里,略略抬头看着闻慕阳年轻的脸庞,心里暗想,难道这闻慕阳是真的看不见……不能啊,不像啊!她在椅中稍许挪了一下身体,接着往下读去。   “……这是一座规整的四合院。磨砖对缝的灰色砖墙簇拥着悬山式的门楼,房脊的两端高耸着造型简洁的鸱吻……”读到“鸱”字的时候,路星辰有点不敢确定到底该读左半边音,还是该读右半边音,只好用低音含糊了过去,可是紧接着又来了一句,“椽头之上,整齐地镶着一排三角形的‘滴水’。檐下,便是漆成暗红色的大门……”这个“椽”该读什么,路星辰也不是很确定,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念成“缘头之上”。   她念到这里,不禁忐忑地抬头看了眼闻慕阳,好在他已经闭起了眼睛,呼吸平稳,像是已经睡着了。   “您睡着了吗?”路星辰很小声地问,见闻慕阳完全没有反应她才松了口气,把目光放到了书本上小声嘀咕,“那个时候的读者还真是耐心,进个门都要描写这么多字,现在要是哪个作家敢这么写,她的读者该全部都会睡着了吧!”   她掏出手机看了一下,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虽然雇主已经睡着,但路星辰自问还是一个很讲究职业道德的人,更何况闻慕庭的要求里也写明了不能迟到,也不能早退,因此她强忍着饥饿感又接着向下念去。   又念了足足有半个小时,路星辰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过度摩擦过,已经发烫生烟了,她吞了吞唾沫润了润嗓子,摸着喉咙忍不住感叹:“男主人公第四章才出现,那个时候的编辑耐心也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她看了眼床上呼吸平稳的闻慕阳,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脖子。她刚转身,床上的闻慕阳就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无声地长吸了一口气。   路星辰绕着书柜走了一圈,见一多半都是外文书,另有一些专业书籍,还有一些是她听过却没有光顾过的名著,她的手指从这些书脊上划过,小声自言自语:“看这样的书,难怪这么小的年纪就连笑都不会了,白长得这么漂亮……”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黑了,山里起了风,外面的树枝摇晃得很厉害,即使闻宅到处开着暖气,路星辰还是觉得有丝丝凉气从墙壁的缝隙里渗了进来,她走到窗前用手拉了拉,检视了一下窗子有没有关紧。   月光下,窗外斑驳的树叶倒影在雪地上凌乱地摇晃着,但在接近树根的底下却有一团黑影纹丝不动,路星辰不由自主地靠近了窗口凝神看去。   恰巧此刻,那团黑影开始轻轻地蠕动起来,在雪后的白夜里是如此清晰,却又令人恍然无法细辨,路星辰直觉凉气从后背脊一下子窜到了心头。   “你……”背后有人突然开口说话。   “啊!”猝不及防,路星辰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手中的书也掉到了地面上,倒退了几步,转过身来才发现是闻慕阳站在她的身后。   路星辰喘了几口气,捂着胸口尴尬地道:“你醒了?”   闻慕阳弯阳捡起地上的书,将里面摔歪的书页抚平,然后合上书面无表情地说:“你可以走了!”   “走?”路星辰掏出手机瞄了一下上面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她连忙说:“还没到时间,再说……你不是又醒了吗?”   闻慕阳本来已经转过身去,听到这句话才半转过头来说:“哦,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走了,不用再来了!”   路星辰脑海里瞬间闪过两个疑问,一是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个小瞎子了,还有就是眼前的眸子是那样的黑白分明,他真的……失明了吗?   这两个问题交替出现在她的脑海,以至于路星辰一时之间都没有抓住重点,错愕了足有半分多钟,才连忙补救道:“因为……水杯吗?我保证以后自己带水杯!”   闻慕阳已经没什么兴趣跟她继续说下去,抛下“快走”两个字,就径直走回自己的床躺下,将被子拉上。   路星辰跟上前,努力放低姿态道:“我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毕竟今天是第一天工作,只要你说……我就能改,一定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改到让你心满意足!”   隔了差不多有五六分钟,路星辰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表忠心,闻慕阳本来一直用手背搁在自己的额头上,终于“腾”地坐起了身,缓缓地转过头来。   “怎么样?”路星辰用充满希冀的目光看着闻慕阳。   “像你这样的人,人生里大概从来没有读书时间吧,一句话里,每个字你都认识,大概你也不知道它到底要表达什么吧,更何况你还不是每个字都能认识。你还不如一只鹦鹉,至少它不会把无知当无畏……” 第3章 胡思乱想   路星辰有些错愕地看着闻慕阳连贯而淡定地说着羞辱她的话:“尤其是你长得还很抱歉,你身高大概只有一米六吧,但是听你的脚步声你的体重已经超过一百一十五斤了,像你这样无知、无色,还能这么无畏的人,我要说,比起你的脂肪,你的自尊心比重显得太小了一点。”   路星辰只觉得胸腔里像是座被点燃的火药库,闻慕阳瞬间成为了她一生当中所见过的最可恶的人。   她忍了很久才控制住想要揍人的冲动,她死死地握着自己的拳头,道:“你说得对,像我这样的人,的确没什么时间去读书,也没兴趣,因为有那点闲工夫,我宁可给医院里的妈妈多擦一遍身体,给寄宿的弟弟送一餐饭……”   路星辰深吸了一口气平息心情,努力使自己的语调不颤抖,道:“我没有钱可以花上一万块请人给自己读书,所以我要保持体重,这样我才有力气并省下请护工的钱,我才不会垮……”   “闻先生……你太瘦了……”路星辰抬起了下巴,抿紧了嘴巴,然后才说,“可能是因为你的身体里长的不是脂肪,而是傲慢吧!”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从闻慕阳的卧室一直走出了闻宅的大门,出了大门,她整个人才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软了下来,拍着脑门无比苦恼地说:“啊,逞什么一时之快,这可是上万块啊!”   路星辰叹着气弯着腰有气无力地拎着包沿着山路往下走,没走多久,一阵刺骨的凉风吹来,令她猛然又想起了那团黑影。   “会是……小偷吗?”路星辰略微犹豫,转而又气呼呼地说,“关我屁事!”   她朝前走了两步,终于还是顿住脚步,暗自懊恼地想:我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路星辰转头看着黑暗中灯火通明的闻宅,想象了一下在那间大得有些空荡的房间里盲眼的闻慕阳,她的心就微微有些软了,终于还是恨恨地转过身往回走去。   闻宅的门依然是应手而开,她刚才走的时候忘了锁门,而闻慕阳好像也没有下来检查,路星辰在门口顿了顿,硬着头皮轻手轻脚再次接近了主屋。   月光下,台阶上落着几行凌乱的泥印,在路星辰那行尖头细跟的脚印旁,她另外看见了两个新鲜的脚印,是很明显的男人脚印。   路星辰的心立即抽紧了,两腿也有点不能自控地微微颤抖。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找到转角的电表箱,咬牙将里面的总闸向下一拉,闻宅的主楼大厅瞬时就暗了,但是二楼的卧室灯依然还亮着。   路星辰只得脱下脚上的高跟鞋,拎在手里,深吸了几口气,然后一鼓作气地奔进去,冲上二楼,推开闻慕阳卧室的门,只见闻慕阳还坐在床上,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听见路星辰闯进来的声音,他转过头刚说了个“你”字,就被扑过来的路星辰一把捂住了嘴巴。   “别吭声……”路星辰小声说,“你家进贼了!”   她说着就把闻慕阳从床上拖了下来,又快速地压低了声音问:“你家有没有密室,密道……随便什么藏人的地方,嗯?”   路星辰问完了,却没有得到闻慕阳的回答,转过头却见自己的手还死死捂着闻慕阳的嘴巴,而闻慕阳正静静地看着她。   路星辰知道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看”,但因为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距离近到闻慕阳呼出来的热气从她的指间飘过,可以一直飘到她的脸颊上。   因此,他们就像在近距离地互相凝视着,路星辰觉得自己的心脏停摆了那么一会儿,然后就开始疯狂地跳动,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人在静止的时候心脏也可以跳得这么快……快到时间都仿佛停止了,因为除了闻慕阳的眼睛,她的大脑里没有留下任何有关这段时间的其他记忆。   路星辰不知道这段时间停滞了是十秒,二十秒……还是多久,最终是闻慕阳抬起手将路星辰捂着他嘴巴的手给扒了下来。   “离我远点……”闻暮阳顿了顿,说,“你衣服上的炸鱼味道太大了!”   他的话说完,路星辰的时间就瞬间开始正常地流动起来,她看着闻慕阳,没好气地说:“你这个人,切……”   此时,一楼突然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响声,像是有人绊倒了什么,路星辰才惊觉她上楼的目的,连忙飞奔到门边,将门关紧反锁。   闻慕阳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细小的遥控器,按动之下,二楼的灯也全熄灭了,但灯熄了之后,他仍坐在原地不动。   月光透过窗户打在木质的地板上,带着一种惨白的明亮,沉默的夜色中,很多曾经被忽略的声音开始无限放大似的传递了过来。   那种隐隐的木头“吱呀”声,路星辰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那个贼上楼的脚步声,她忍不住颤声说:“喂,你真没有藏身的地方吗?”   “没有。”   “那总有什么特别的防身武器吧?”   “也没有。”闻慕阳回答得很干脆。   “真是……”路星辰匆忙摸出了手机打算报警,借着微弱的光,她赫然发现这里的信号竟然为不可用,不由小声问,“你卧室的固定电话在哪儿?”   “拆了。”闻慕阳略略顿了那么一小会儿,才很平淡地回答。   如果不是害怕会招来下面那个可怕的贼,路星辰真想大爆粗口,即便如此,她也还是挪动了几下嘴巴,说了几个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哪国语的咒骂。   “别动!”她吩咐完,就拱起身子向着窗口爬去,一路伸着胳膊,但无奈手机上的信号格始终不见松动。   路星辰咬了咬牙,站起身打开了窗户,将手机送出了窗户,果然手机的最末端一格闪现出了微弱的光芒。   她大喜过望,连忙拨通报警电话,电话那头一接通,路星辰将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外,用手捂着手机急促地报出了地址,然后说:“有贼,哦,不,是抢劫犯,抢劫犯啊,救命……”   路星辰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发现就在窗户底下有人正在仰头看着自己,那人头戴鸭舌帽背对着月光,因此她根本看不清他的面目,可她却真实地感受到了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凶狠。   惊慌之下,路星辰的手机就从手中滑落了下去,可此刻她也顾不上了,连忙缩回身子,将窗户合上,再将窗锁牢牢扣上。   隔着玻璃,路星辰仿佛仍能感受到从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的危险气味,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满柜子的书,只好弯下腰把之前扔到地上的高跟鞋又捡了起来。   可就是她那么弯腰抬头的片刻间,窗外的男人却不见了……   “去哪儿了……难道是进屋上楼了?”路星辰被自己脑海里的念头给惊到了,她立即飞奔到闻慕阳的床头,吃力地将边上的床头柜抱起来抵在了房门背后。   看着矮小的床头柜,路星辰的脑海里闪现出无数个恐怖电影里变态破门的场景,好像每次遇到变态,门就会变得像纸那么薄,路星辰仿佛已经看见眼前的这扇门被人轻易地攻破,然后一只粗壮的手伸进来……   “怎么办,怎么办?”路星辰喘着气反复问自己,她的目光落到了床头柜上的那只瓷杯上,不禁眼前一亮,抓起它狠狠地往地上一摔,杯子立刻就裂成了几片。   路星辰又扯下闻慕阳床上那张看起来相当舒适的棉质床单,先用牙咬出了一个小口子,然后用力一撕,撕了几个布条,包住了碎片的一端。   看着手中这个简陋的兵器,路星辰顿时觉得比起手握高跟鞋,自己要变得有底气多了。   “来吧!”路星辰冲着门口用尽全身力气咆哮着吼道。   路星辰以前看过一部叫《河东狮吼》的电影,整部电影她就了解了一桩事情,那就是哪个女人要像张柏芝那样大吼大叫,大概都是因为绝望了,因为但凡有点底牌的女人,怎么会愿意狼狈给人看呢?   不过现在路星辰又体会到了另一点,那就是明知战争不可避免,不如就这样吼一吼,也算是输人不输阵。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贼被路星辰河东狮吼的功力给吓到了,总之路星辰直到把眼球都给瞪酸了,也没见到想象当中变态破门的场景。   反而是隔了一会儿,下面传来了人声,伴随着手电筒光,有人喊道:“凉山分局,屋里有没有人?”   “有,有,我们在二楼!”路星辰慌忙跳起来大喊着回应。   灯光重新亮了起来,看到警察们进门,路星辰整个背脊都松了下来,刚才也许只那么一会儿的工夫,但她觉得四肢酸痛得不亚于扛了整晚的麻袋。   一名叫丁宇的年轻警官开始给他们做笔录,他简单地问了闻慕阳几句,就开始仔细询问起路星辰,但是路星辰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丁宇不禁皱眉:“路小姐,你报警说是遇上了抢劫犯,但是现在你什么也不知道吗?”   “就是个男的,很凶的样子……天这么黑,我哪里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反正很凶就是了,你自己也看到了,这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妇孺,其中还有一个还是残障儿童,他当然会为所欲为啦……我报警哪里有错了?”路星辰理直气壮地瞪着丁宇那张稍显年轻的脸回答。   “是个体重在一百二十斤左右的男性,没有同伙,一只脚有点瘸,可能是骨关节之类的问题,直行走路问题不大,但屈膝上楼会有点困难……”整晚沉默的闻慕阳突然开口说道。   “你什么时候见过那个贼?!”路星辰失声问道。   丁宇也不禁转头过来看他,闻慕阳面无表情地说:“我看不到,但能听到。”   路星辰跟丁宇脸上的表情均有点不可思议,这个时候在外面查看的民警走了进来,丁宇连忙看向那名年长的警官问:“沈哥,怎么样?”   沈警官摇了摇头:“外面都看过了,没情况。”   楼上的警官也走了下来,冲着他俩也摇了摇头,丁宇合上笔录本,扫视了一下周围,突然他的目光停顿了下来,那是在楼梯的阴影下一扇微微敞开的门。   “闻先生,你楼梯下面还有个储藏室吗?”丁宇边走过去边问。   “哦,不是,是地下室的门,不过地下室比较空旷,藏不了人!”闻慕阳说着走了过去,很准确地将门打开,路星辰看见丁宇走了进去,但很快就出来了,闻慕阳在他的身后将门关上了。   “闻先生,我们可能需要你去警局做笔录,这样我们才能立案侦查。”丁宇看着闻慕阳说道,对这个常有所闻,但几乎没打过交道的闻宅主人,丁宇出于职业本能怀疑着这起案件表面之下的内容。   “不必了……”闻慕阳语气很平淡地说,“路小姐是受到了惊吓才会夸大事实,其实不过是个偷东西的贼罢了,相信他现在也已经跑远了,我以后会加强安保的。”   丁宇出了门,踩在泥泞的山路上,皱眉说:“沈哥,你相信他是听出来那个贼是瘸子的?”   “不然你以为?”沈哥小心地在雪地里走着。   丁宇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闻宅的大门,很缓慢地说:“没准他知道来的人是谁,而且这个人很可能跟他有某种不能为人所知的过节,所以他宁可受到威胁,也不愿意求助于我们。”   “除掉一切不可能,剩下的都是有可能的。”沈哥漫不经心地说,“你别想太多了,他们这些有钱人谁没有一点半点见不得人的事情。”   丁宇思索了片刻,才说道:“福尔摩斯的原话应该是除掉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不合理也是真相吧!”   “嗨!”沈哥动了动帽子说,“你这可就钻牛角尖了啊!”   屋里路星辰凑近了仔细打量着闻慕阳的眼睛,闻慕阳突然转头过来问:“你想看什么?”   “你……”路星辰震惊地说,“你,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你喘的气全部都喷到我脸上了。”闻慕阳淡淡地回答。   “切……”路星辰略微有些尴尬地动了动身体,然后故作不相信地说道,“你是吹牛的吧,说自己能听到那个贼是个瘸子?”   “哦,这个嘛……”闻慕阳慢条斯理地走进厨房打开柜子取出杯子,在咖啡壶里接了杯咖啡。   路星辰好奇心都被调动了起来,急着追问:“你真的能听到吗?”   闻慕阳抬手喝了口咖啡,在路星辰的耳边说道:“是真的,对于文艺类的变态,你的想象力可能有点不足……”   路星辰觉得自己整个人瞬时就石化了,而闻慕阳说完就跟她擦肩而过朝着二楼走去,只剩下路星辰感到自己整张脸皮都在燃烧。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跳了起来朝着二楼冲去,将正要推开卧室房门的闻慕阳一把拉住。她动作幅度不小,以至于闻慕阳手里的咖啡都洒了出来,不过难得他没有开口损路星辰,而只是简单地问:“你又想干吗?”   “地上有碎瓷片,你等下!”路星辰说着就又奔下去,找出了扫把跟簸箕将地面仔仔细细打扫了一遍,才起身看着站在门口的闻慕阳说道,“好了,你可以进去了。”   闻慕阳端着咖啡杯的手指虽然没有女子那般的圆润,但白皙修长,好像就是跟他手里细腻的瓷器很衬,让路星辰产生想要多看几眼的感觉,但是她知道自己此时该走了。   “没什么事……那我就走了!”路星辰朝着门口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又对闻慕阳补充了一句,“晚上喝咖啡的习惯不好,这样你不失眠才怪!”   “一万块啊……”路星辰在心里最后哀悼了一下这个高薪,深深吸了口气,提起手中的簸箕扫把大踏步朝着楼梯走去,突然听到身后说:“A01。”   “什么?”路星辰转过头看着闻慕阳的背影问。   “去把A01的书拿来。”闻慕阳没有回头地说道。   路星辰呆滞了几秒,才将手中的扫把丢下,回到卧室踮起脚尖在柜子的最上层抽出了那本编号为A01的书。   “《中华汉语词典》?”路星辰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闻慕阳的意思。   “跟A45一起拿回去,你明天来的时候再念错一个字,以后就不用来了。”闻慕阳说完就走进了卧室,上了床将被子盖上双手抱在脑后闭目养神。   而路星辰的思维足足绕着地球奔行了好几圈,才恍然大悟闻慕阳这是继续聘用自己的意思,她欣喜若狂地连忙对着床上的闻慕阳表态自己以后一定严格要求自己,努力学习,天天向上。   等她赌咒发誓约莫三四分钟之后,闻慕阳终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她走人。   路星辰怀抱着两本书兴奋地出了门,脚步因为太轻快以至于有点飘,因此又被门外她自己丢下的扫把绊了一跤,手中两本精装书就这样“嗵、嗵、嗵”地滚下了楼。   “啊,真是他……”路星辰懊恼地刚将嘴里的话吐出口,猛然想起了闻慕阳那两只听力超好的耳朵,连忙将后面半句不雅用词给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轻手轻脚提起扫把跟簸箕飞快地下了楼。   屋内的闻慕阳则睁开眼睛,突然翻身从床上下来,然后将床上那条已经被撕得支离破碎的床单给拉了下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失而复得的高薪令路星辰心情愉快,直到回到住处,她都没有疲倦的感觉,室友文娜揉着惺忪的眼睛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小妹没跟你说?我找到了一份新工作。”路星辰等喝完了整杯水才喘着气说道。   文娜打着哈欠说道:“看你这么精神抖擞,我还以为是找到男人了呢!”   “你这人,还当记者,什么逻辑,是男人我能渴成这样吗?”路星辰给自己这位好友一个白眼。   “没到手就会渴啊……”文娜嘻嘻回道。   路星辰顺手拿起沙发的软垫砸向文娜,笑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死丫头!”   另一扇门开了,吴小妹蓬乱着头发的头从门里伸出来,有气无力地说:“两位姐姐,有什么拜托明天白天再讨论吧,好困啊……”   “来嘛,一起讨论……”文娜笑嘻嘻地把吴小妹从房间里拖出来,吴小妹扭动着身躯大叫着:“救命,我要睡觉啊!”   “小妹多坦诚哪!”文娜大叫道,“我们正是在讨论睡觉啊!”   “这丫头疯了,打死她!”路星辰跟吴小妹一人拿着一只软垫朝着文娜扑去,三人嬉笑着滚成一团,突然隔壁窗口爆发出一声怒吼:“吃饱了撑的,大半夜的你不睡别人还要睡哪!”   三个人立刻收住了自己的声音,互相扮了个鬼脸各自回房睡了。   路星辰睡在床上,可是明明有困意却睡不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都鲜活地在她的脑海里滚动着,想到自己那些胡言乱语闻慕阳都听在耳朵里,她的脸上不禁又是一阵滚热。   她拿起自己的衣服嗅了嗅,不满地嘀咕:“切,炸鱼的味道有那么严重吗?”   闻慕阳靠得很近的样子不禁又浮现在她的眼前,还有从他毛衣的领口散发出来的淡淡的好似香皂的气息……   哪种香皂呢……想到这里,路星辰连忙甩开脑海里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丢下衣服,到客厅又喝了一杯水。   可是她再次回到床上却依然翻来覆去睡不着,等到不知道第几次起床喝水的时候,路星辰才发现自己喝了一肚子的凉水,但是脸颊还在发烧。   她将床边的一只小泰迪熊拿过来,懊恼地对它说:“不就是乱说几句被人听到了嘛,又不是没被人听见过,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前我也不是那么害羞的啊!你说,对吧,泰迪?”   泰迪熊憨态可掬地看着路星辰,一副你说什么我都赞同的模样,路星辰倒回床上叹了口气,把泰迪熊放回枕边,然后将被子一直拉到能盖住自己的脑袋。 第4章 悠闲地周末   隔天周六,路星辰一直睡到晌午才猛然惊醒,匆匆吃了点东西填肚子之后,就把《穆斯林的葬礼》取出来,认真地对照《中华汉语词典》开始查询上面的生字。   等路星辰意识到时间差不多了的时候已经过了四点,她连忙跳起来一边穿鞋,一边匆匆给弟弟路骄阳打了个电话。   “你要用自行车就用自行车,干吗非要借折叠的自行车?”路骄阳用一贯不耐烦的口气说道。   路星辰背上自己的双肩包命令道:“我不管,二十分钟之后我到你学校去取,借不到你知道后果!”   她说完,才不管路骄阳下一句话是什么,潇洒地挂断了电话。她知道路骄阳虽然脾气一般,但相貌甚佳,成绩又好,所以从小到大都不缺女生喜欢,他要是借不到一部折叠的女式自行车那就见鬼了。   果然,等她从公交车上跳下来的时候,路骄阳已经脸色阴沉地单手扶着一辆小巧的折叠自行车站在校门口了。   “你要自行车干吗?”路骄阳看着路星辰兴奋地摆弄着车子,皱眉问道。   路星辰跨上自行车冲弟弟挤了下左眼:“大人的事,小孩就别管了。”   路骄阳好像全然没有感受到姐姐的幽默感,沉着脸说:“你最好也别让我给你借车。”   路星辰回过头来扫了一眼门口进进出出偷瞄路骄阳的女生,然后看着弟弟故作幽怨地咬着嘴唇叹息:“真是,你也知道比起咱家的存折,你的相貌要丰厚多了,跟借你车子的女生说一声,我把弟弟典当给她了!”   她说完连忙趁着路骄阳翻脸之前快速蹬车大笑着离开,一口气骑到了去凉山的公交站,然后跳下车拍了拍折叠车的座椅,微笑道:“你说我该收闻慕庭多少出租车费呢,二百块一天不算多吧,算起来还是他赚了!”   想到又多了一大笔收入,路星辰就觉得空气少了几分寒冬的肃杀,多了几分暖冬的意味。   公交车一到,路星辰提着折叠车上了车,司机皱眉道:“自行车不能上车!”   路星辰连忙提着车子赔笑道:“这不是车……是我的行李!”   司机见她买了两张车票,也就摇了摇头没再吭声,路星辰偷偷吐了吐舌头松了口气,可是她没想到的是,昨晚坐在闻慕庭的私家车上并没有觉得路途遥远,可是公交车愣是开开停停多用了近一倍的时间。   等路星辰从公交车上下来,离约定的时间已经只剩下了不到一刻钟,她再也顾不上酸疼的胳膊,跳上车就拼命地朝着闻宅骑去。   等她抵达闻宅,路星辰感到自己的心脏已经快从喉咙口喷出来了,可是她依然不敢有丝毫迟疑,将自行车丢在院子里,脱了鞋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闻宅客厅。   屋子里依然很暖和,整个客厅里幽静得只剩下立式柜钟发出嗒嗒的摆钟声,闻慕阳穿了一件素烟灰色的低领开衫毛衣,正坐在餐桌上吃晚饭,他头也不抬语调冷淡地道:“你迟到了,你应该有读过工作守则吧?”   路星辰无法开口,太过剧烈的运动之下,她现在每下抽气都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刺痛,隔了良久,她才挤出一句:“下次……一定改正。”   说完她便止不住地打了一个嗝,路星辰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好在闻慕阳也没有空再理会她,而是专心地吃起他的晚饭,路星辰心脏剧烈跳动了好一会儿,气息才算是平顺了下来。   可是等她肚子里的冷气一消散,路星辰便立即痛苦地想到,她似乎又忘了吃晚饭,还有……带水杯。   闻慕阳吃过晚饭便照例是洗澡,他一出来就说道:“开始吧,记住了,错一个字,立刻走人。”然后他就转身上了楼,路星辰冲着他的背影扮了个鬼脸,抱起背包跟了上去。   跟在闻慕阳的身后,路星辰注意到他又换了衣服,不过还是件低领的中灰色毛衫,款式偏成熟,只在袖口的地方有两条暗红色的条纹才使得这件衣服显得不那么沉闷。   “呵,把爸爸的衣服穿身上就以为自己是叔叔了?”路星辰跟在闻慕阳的后面心里腹诽道。她的目光顺着闻慕阳的上衣很自然地下移,那是件黑色的窄管西裤,把闻慕阳的腿形衬得很好,修长、笔直,这下路星辰禁不住半嫉妒半羡慕地在心里骂了声:“臭小子……”   她光顾着从上到下地打量闻慕阳,哪里知道闻慕阳突然停下来开门,路星辰就一头实实在在地撞到了他的后背上。   “你看哪儿呢?”闻慕阳没好气地说。   “没有!我哪儿都没看!”路星辰下意识地连忙否认,随即发现自己这句话似乎有语病,但也只好硬着头皮补充道,“我要是看着你肯定就不会撞到了,对吧?”   闻慕阳沉默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向”路星辰,明明知道他的瞳孔里不可能有她的影子,路星辰的心脏还是因为那一眼而又快速跳动了起来。   “你看我哪里都是一件跟我没有关系的事情,我如果是你,我就会安安分分赚这笔钱,而不会去注意些根本没用的东西。”闻慕阳冰冷地说完,就推门走了进去。   路星辰觉得给闻慕阳读书可以算得上她这辈子做过的最考验耐心的工作了,她一共才见过他两面,前后加起来不超过五个小时,但她至少已经有超过十次想要抽人的冲动了。   “喂,你太多虑了吧!”路星辰追在他背后用不屑的声音说,“我路星辰喜欢的是斯文、有礼貌、懂得绅士风度的男人,是男人,你懂吗?”   “那就好!”闻慕阳简短地回了一句。   两人自那以后,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再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路星辰翻开书籍,开始公事公办地照本宣读起来。   虽然现在每个字都能读,但是过长的句子让路星辰读来还是觉得很消耗体力,尤其是在既渴又饿的情况下。   “你就不能把一句话读完整了再停顿?你是专业给作者改句号的吗?”闻慕阳突然不耐烦地插了一句。   “那也要看肺活量啊?!”路星辰有些委屈地说,“你说以前的作者怎么这么奇怪,把句子写得老长,难道句号就不算稿费吗?”   闻慕阳深吸了口气,从嘴里蹦出两个字:“泡茶!”   “嗯?”路星辰从书本上抬起头。   “去给我泡杯茶。”   “什么……茶?”路星辰可没忘记眼前这个人有着整柜的杯子,是个多么挑剔的人。   可没想到闻慕阳居然又蹦出两个很生硬但又挺通情达理的字眼:“随便!”   “你现在不明说,到时可别怪我泡错了。”路星辰有言在先,她今天好不容易读对了书本上的每个字,谁知道闻慕阳是不是又另设了个圈套给她。   闻慕阳的嘴角看似隐忍着轻轻颤动了几下:“跟你说清楚了,你就能泡对吗?”   路星辰眨了下眼,连忙识趣地说:“我现在就去给你泡茶,你等着,很快就来!”   她刚走了几步就听闻慕阳又说:“昨天……你打碎了一只瓷杯,另一只套杯我就不要了,你看着丢吧。”   路星辰站在那里略略想了一下,嘴角微微弯起弧度,转头看着闻慕阳说:“喂,你是不是想把杯子送给我啊!”   “真是……”闻慕阳摆了个好笑的表情,“我只是要丢杯子,你丢垃圾会管捡垃圾的派什么用场吗?”   “哦,好吧!”路星辰毫不在意,高高兴兴地下去泡茶了。   她很快就找到了杯子,然后给自己冲泡了整整一杯的咖啡,又狠狠加了四块方糖,一口咖啡喝下肚,路星辰仰头舒服地长叹了一口气。   闻慕阳用来盛放茶叶的竹筒不少,但却没有一种是花茶,路星辰每个打开都闻了闻,摇了摇头:“脾气那么大,我看你大概只适合菊花茶。”   她最后挑了种绿茶,用竹勺挖了一勺,想了想退掉一点,再想想,又退掉一点,最后只放了少少的茶叶在杯中:“大晚上的,不是喝咖啡就是喝茶,难怪年纪轻轻的就要失眠。”   路星辰将杯中的咖啡一口喝尽,把闻慕阳的茶给端了上去,闻慕阳挥手示意她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好像也没有要立即喝的意思。   也许是因为一杯高热量的咖啡下肚,路星辰觉得自己开始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决定在剩下的读书时间里争取一口气把那些长句子都读完,给闻慕阳来个刮目相看的惊艳退场。   可是她刚读了些时候,闻慕阳又插嘴说:“你穷到连晚饭都吃不起了吗?”   路星辰对他的语气不善本能地反驳:“谁说我穷到吃不起晚饭了?!”   “那你干吗不吃晚饭?”   “我吃不吃晚饭要你操什么心啊?”   “谁说我操心了?!”闻慕阳恼怒地道,“但你肚子一直咕咕叫,我怎么睡啊?”   结果当晚两人又不欢而散,路星辰重重地将闻宅大门甩上,推着车子气呼呼地走在路上,回头看了一眼闻宅,没好气地骂了句:“这个短尾巴的哈雷卫星!”   她跨上自行车,刚骑了几步,车轮因为冻结成冰的泥泞山路而磕碰了一下,将心不在焉的路星辰从车上甩了下来。   “啊……”路星辰吃痛地从地面上爬了起来,发现右掌因为撑地而被路面蹭破了。   她有些懊恼地看着自己的掌心,然后朝着滑到一边树林里的自行车走去,等走近了自行车,她弯下了腰……   就在那一瞬间,路星辰突然有了种异样的感觉,类似羊群在感受到狼接近时出于生存本能的敏感,凉气从足底一下子散发到了全身,整个人全身上下的肌肤表面都耸起了疙瘩。   她猛然抬头,发现很近的地方有团黑影轻微地向后退缩了一下,但是路星辰还是肯定那是个男人正躲在树后窥视着她。   那个高度,那顶鸭舌帽——正是昨天晚上闯进闻宅的那个男人!   路星辰是那种胆子不大,但只要受到了惊吓就会爆发出歇斯底里攻击力的女人,比如像现在。   换作普通女人,此刻大概会尖叫着跑开,可是路星辰实在不算是普通女人,她大约愣了那么两三秒,就突然尖叫着:“抓贼啊!来人哪,抓贼啊!”然后挥舞着自己的背包朝着那个男人扑去。   那个男人大约也没想到路星辰会如此凶悍,他转身想要退开,可是一瘸一拐没有走多远,身后路星辰挥舞着的背包砸了过来,装了两本精装书的背包的打击力实在不可小觑。   路星辰边劈头盖脸地捶打,边在嘴里怒骂着:“浑蛋,今天让你知道姑奶奶我的厉害!!”   那个男人被砸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趁着路星辰有些手软,猛然反手推了她一把,路星辰不由自主地向后跌倒,她本能地朝着男人抓去,男人身上的背包就被她抓脱了下来。   戴鸭舌帽的男人朝着地上的路星辰走了几步,树林外面突然传来了闻慕阳的喊声,他脚步一顿,退后了几步,慌忙转身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路星辰!”   “在这儿!”路星辰挣扎着从地面上爬了起来,摸着快断掉的腰喊道。   她拎着包走出了树林,却看见闻慕阳已经站在闻宅的外面,可以看出他正努力想要通过听觉来辨别现在的状况。跟闻宅中的淡定从容不同,月光下的他显得有点茫然跟手足无措,好像身处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中,不知该何去何从。   路星辰静静地看着闻慕阳,她这才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眼前的这个人——他是活在黑暗中的。   “路星辰,快回答,你在哪儿?”闻慕阳焦急地大声喊道。   路星辰刚开口说了个“我”字,就看见闻慕阳已经向着前面走来,他一脚踩在了泥泞的冰路上,快得路星辰都来不及喊声小心,他就结结实实地朝后重重滑了一跤。   “你没事吧?”路星辰连忙奔过去搀扶他,闻慕阳吃痛地咬牙脱口骂道,“是哪个混账把门口……”   他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路星辰看着天边的星星,接过他的话小声叹道:“是啊,这是哪个混账会把家门口的路都给撬掉了啊,唉……”   “你刚才鬼叫什么?”闻慕阳没好气地问。   “我碰上了昨晚上的那个贼,不过你放心,他再也不敢来了,你都没看见他刚才被我揍得有多惨。”路星辰得意地说道。   “你……”闻慕阳有些失语地道,“你到底有没有正常的逻辑思维啊?你知不知道那样会有多危险啊?”   “正常的思维怎样?尖叫?害怕?管用吗?!让他躲在暗处,我才危险咧!”路星辰扶住闻慕阳的胳膊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闻慕阳有些无可奈何,他一转身就触动了跌痛的地方,脚步不由微微停顿,路星辰皱眉说:“你出来干吗?!”   “不是你在惨叫来人啊,抓贼吗?”闻慕阳一字字地道。   “对啊,我又不是在召唤你。”   闻慕阳抿了下唇,转过头努力平静地说:“那这个山头……你想召唤谁?”   路星辰有点语塞,她抬头看着天空,大雪过后的夜空总是明净无尘,她很自然就转过了话题:“闻慕阳,今天的星星很亮……”   闻慕阳偏过头,冷淡地道:“对不起,我看不见。”   路星辰转过头笑着说:“所以……才想要告诉你啊。”   3   当晚路星辰回到家又是深夜,她精疲力竭地整个人摔在沙发里,打了个大哈欠:“我真是要问闻慕庭要加班费了。”   她随手拉过自己的战利品,将那个鸭舌帽男人的背包打开,好奇地将里面翻了个底朝天,可让她没料想到的是,里面居然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路星辰失笑了一声:“哈,这个小贼本事没有,心倒是挺贪的,打劫不记得带棍子,倒记得带麻袋!”   一侧的房门响了,吴小妹捂着肚子从里面走出来,看见路星辰便转头说了句“你回来了”,然后匆匆进了卫生间。   路星辰站起来敲了敲门,说道:“你是不是舒服,要不要紧?”   “生理期老毛病……躺会儿就好了。”吴小妹在卫生间里闷声道。   “那我先回房,出来叫我一声。”路星辰得到吴小妹肯定的回答后,就拎着两只包回了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倦意袭来,她根本等不到吴小妹出来再进去洗澡,很快便睡得人事不知……   周一早上,不管吴小妹怎么叫路星辰,她就是支吾着睁不开眼,文娜从厨房里伸出头来说:“想让路星辰醒过来,你只要放声大喊两句话就行,首先是喊‘天上掉钱啦’……”   “第二句呢?”吴小妹有点好奇地问。   “哦……”文娜笑着补充,“就是‘钱就要被人抢光啦!’”   吴小妹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才不要被她醒过来之后掐死。”   “随便你!”文娜回过头接着吃她的泡面。   吴小妹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背上包自己走出门去,今天的公交车晚点了,她还没等到公交车,倒看见路星辰匆忙朝她走来,她连忙迎上前说:“唉,星辰你起来了?”   路星辰背了只大书包,用手顺顺了自己略略凌乱的头发说:“今天不是要去问甄帅要工资吗?”   “哦……”吴小妹眼望着公交车的方向问,“闻先生介绍的工作怎么样?”   “还不错吧,给他们家里一个眼盲的小孩读书。”   吴小妹惊诧地问:“是那个闻先生的孩子吗?”   “也没那么小啦,大概是他弟弟之类。”路星辰做了个头痛的表情,“任性,霸道,独裁,又小肚鸡肠,别提有多难搞了!”   “怎么也比我这样面临失业快要没工作了好啊……”吴小妹闷闷不乐地道。   “嗨,那些人就是吃准了你害怕这点,所以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拖欠我们的工资。”路星辰说着就跳上了远来的公交车,吴小妹稍稍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上了车。 第5章 照片的秘密   水墨天堂别墅区是一个当地的房地产商建造的,但路星辰跟吴小妹来公司的次数并不多,上一次也是因为询问工资的事情而来,被下面业务部的经理三言两语就给打发了。   所以路星辰这次开口就是:“我们是来找甄总经理的!”   长相貌美的前台小姐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们说:“你们是哪里的,有预约吗?”   “我们是……”吴小妹刚开口,路星辰断然打岔道:“我们是从闻思集团来的,找你们总经理!”   “闻思?”前台小姐显出一丝惊慌,连忙拿起分机打了个电话,随即非常客气地说,“这边会客室请。”   路星辰给了满面担忧的吴小妹一个安抚的目光,两人坐在会客室里,不多会儿,前台小姐就客气地端了两杯绿茶过来。   路星辰瞥了眼绿茶,不客气地说:“我们喝咖啡,谢谢。”   前台小姐连忙“哦,哦”了两声,拿起杯子又调头去换了,吴小妹担心地说:“星辰,你这样不太好吧……”   “会哭的儿子有奶吃,知道吧,我们是来要债的,就要像大爷。”路星辰说道。   吴小妹想了想,从包里取出一样东西塞给路星辰,小声说:“我问文娜借的。”   路星辰低头一看,是支录音笔,惊喜道:“聪明啊,小妹。”   她的话音刚落,就看到一名穿着皮衣的秃顶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满面的笑容在看到路星辰跟吴小妹的那刻全部僵在了脸上。   “这是怎么回事?”他掉头就满面怒容地对端着两杯咖啡走进来的前台小姐骂道,“你怎么说是闻思的人?!”   路星辰跨前了一步说道:“甄总,您别骂她了,是我告诉她说我是闻思的人,没办法,我们实在怕像上次那样要是说自己是这家公司的人倒反而会看不见自己的老板!”   “有什么话跟你们业务部的经理说!”甄帅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他说完掉头就急急往外走。路星辰快步追上去堵住他的去路,说道:“甄总,你总要给个说法吧,我们的工资到底什么时候发?”   甄帅拉长了脸说:“钱,公司是有的,但公司绝对不会给那些不顾公司集体利益上来大吵大闹的人。”他的眼光扫到了路星辰背后的吴小妹,皱眉说:“你是吴小妹吧,我当初可是看在你嫂子的份上才破格留用你,没想到你现在也这么不懂事。”   吴小妹脸色铁青地在路星辰背后拉了拉她的衣衫,路星辰不为所动,失笑道:“别吓唬我们,甄总,我们的所得跟您的所得差了好几个零,不敢跟您高攀集体利益,不管怎么样,雇人给钱,合情合理吧?!”   甄帅动了动脖子上的领带,冷笑道:“不管什么事,今天是周一,你们就应该准时去上班,跑这里来大喊大叫,公司完全可以按照条例开除你们!”   路星辰将手伸前摊开:“行!先给钱,其他你随便!”   甄帅挤着脸上的肉冷笑:“就是雇了你这个丧门星,才害得我的房子卖不出去,你还有脸来要钱?!”   路星辰怒极生笑说:“拜托你先照照镜子吧,本事都还没有你身上的脂肪多,挺着个肚子,你还真把自己当人了?甄总?你就是只真猪猡!”   吴小妹吓得连忙上前将路星辰往后拉,甄帅上前将她往旁边一推,然后扬起巴掌朝路星辰扇去,怒吼道:“你这臭娘们儿,惹恼了老子,我看凉城哪个人敢收你,老子让你上街讨饭去!”   吴小妹被他大力一甩,整个人身不由己地朝边上摔去,但还没有触地就被人一把接住,紧接着甄帅扬起的手掌也被人握住了。   路星辰见那人身材高挑,黑发浓密微卷,虽然他今天换了副无框的眼镜,但她还是立即认出了正是几天前见过的闻慕庭。   他扶着吴小妹,左手握着甄帅的手,用略微低沉的嗓音凑近了甄帅说:“我刚好雇用了她,怎么办呢?”   甄帅脸上的肌肉急促地抽搐了起来,脸上渗出的不知道是汗还是油,连声讪笑道:“误会,误会!”   闻慕庭松开了他的手,转身对吴小妹温言道:“你受伤了吗?”   吴小妹闻言红着眼圈摇了摇头,路星辰却在旁边狠掐了她一把,吴小妹吃痛地“哎呀”大叫了一声,路星辰立刻说:“看,怎么没有,这分明是腰扭伤了,麻烦可不小!”   闻慕庭镜片底下的眸子看着路星辰,好似飞过一丝玩味的笑意,接口慢条斯理地说:“这倒是,腰组织损伤,可不是件小事情……”   “我包医疗费……”甄帅脸露憨厚的笑容,“刚才真的是误会……”。   “光吃药,不吃饭哪?”路星辰毫不客气地顶撞道,吴小妹又拉了拉她的衣袖。   “包,包,带薪病假。”甄帅脸上的油渗得像戴了张黄金面具,他回头吩咐道:“让刘会计过来,给两位……小姐开张支票。”   “不必了!”路星辰说道,“我们就委托闻总帮我们代收了。”   她转过头来,对闻慕庭说道:“不知道可不可以麻烦您?”   “你都已经这样说了……”闻慕庭看向路星辰的目光中笑意好像更盛了点,他点头道,“那自然是愿意效劳。”   他转过头对甄帅说:“那我先送她们出去。”   甄帅本来客气地想要陪送,但接触到闻慕庭的目光又尴尬地止了步。   路星辰路过他的时候,突然顺手拿起边上前台小姐还端在手里的咖啡,反手就泼了甄帅那肥头大耳一脸,然后看着前台手忙脚乱地拿餐巾纸给甄帅擦脸,假笑道:“对不起哦……我故意的。”说完她就昂首挺胸追上了闻慕庭跟吴小妹。   闻慕庭走进电梯后微瞥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含笑说:“你可真够嚣张的!”   路星辰扬头奉承道:“那是跟的老板好啊。”   闻慕庭轻笑一声,转头看着路星辰说:“说起来,你好像也没为我效过什么力,我这个老板……岂不是愧不敢当?”   路星辰很干脆地说:“那说吧,今天承蒙你帮忙,有什么需要我效力的,能力范围之内,一定效犬马之劳。”   闻慕庭也不说话,只是觉得路星辰很有意思似的看着她,隔了一会儿才微笑说:“那你就算欠着我一个人情好了。”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三人走出了电梯,闻慕庭才说道:“那份工作你还算适应吧?”   “谢谢,还不错。”路星辰自动忽略了跟闻慕阳之间实在算不上愉快的这个事实,闻慕庭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那就好。”   他刚要转身,路星辰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我加班费怎么算?”   “加班?”闻慕庭转过头来,只听路星辰说:“我星期六应该是休息的吧,但是闻慕……闻先生也让我去了,那应该算加班对吧?”   有那么一刻,闻慕庭就那么盯着路星辰,但路星辰却完全不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情绪,本能地说:“我已经欠了你人情了……”   是的,都欠人情了,那自然就不能再欠钱了,路星辰在心里很自然地算账道。   闻慕庭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看着路星辰微笑着说:“看来你们相处得很愉快,这样吧,你每加一次班,我算你一千块钱……”   “真的?”路星辰脱口说道,但随即也觉得自己未免太过欣喜了点,轻咳了一声说,“其实我只是觉得他一个小孩子怪可怜的,也挺寂寞的……”   闻慕庭轻眨了一下眼眸,好像没太听懂她的意思,路星辰又道:“还有,你知不知道前两天你家里进贼了,他看不见年纪又小,那是多危险的一件事,还好我把那贼给打跑了。”   “进贼?!”闻慕庭皱了下眉头,然后点头道,“我会注意的,多谢你了。”   路星辰语重心长地说道:“所以您有空多去看看您弟弟吧,还有,我觉得,他白天还是出去读书比较好,现在有好多高级的盲人高中啊,不管怎么说,一直待在家里,脾气都会越来越古怪,您说是不是?”   “这个……他出事之前是在美国斯坦福大学读生物博士,现在即使复读意义也不大了。”闻慕庭微笑了一下,然后说,“另外,他也不是我的弟弟……是哥哥。”   路星辰整个人都石化了,连闻慕庭什么时候走的都不太清楚,直到吴小妹连摇了她好几把,她才略略清醒过来,挨着吴小妹呻吟:“唉,这还让女人……怎么活啊?”   也许是因为知道了闻慕阳的真实年纪,知道了眼前这个人不是男孩而是个男人,路星辰觉得自己突然变得规矩了不少,不敢再对着闻慕阳胡言乱语,也不太敢随便瞧他哪里。   闲话她不说,他也不说,好像公事公办一样,路星辰读完书就走人,两人就那么相安无事地过了好几天。   这天,路星辰合上书,伸了一下懒腰,又结束了一天工作,她刚起身,床上的闻慕阳语调平淡道:“你明天别来了。”   “嗯?”路星辰有些不解,然后她突然跳起来说,“我今天可没读错字吧?!”   闻慕阳猛然坐起来说:“你是没读错字,可是谁会用愉快的音调去读‘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嗯?”   路星辰低头看书上完整的句子是“新月已经离开他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她想了一下,大概是因为感到读完这句就可以下班了,所以语调自然就带了点轻快。   她略微尴尬地说道:“那是因为我是成年人,你应该知道成年人对于像这种煽情的东西都只会感慨而不会唏嘘,难道不是吗?”   闻慕阳闭上了眼,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路星辰偷看着他轮廓分明的半边侧面,试探道:“喂,这个年代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可不会为了这种要死要活的爱情而难受,悲悲戚戚已经不流行了,你……到底是不是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哪?”   “你好像离十七八岁很遥远了吧,怎么你就光长岁数了呢?”闻慕阳转过头淡淡地道。   “唏……看你这刻薄劲儿,是有劲没处使吧,我要是你,就会多读点与时俱进、有利身心的东西。”路星辰没好气地把书丢进了背包。   她背上背包正要站起身来,却听见闻慕阳突然说道:“那明天带你的书来吧!”   “嗯?”   闻慕阳抬头说道:“我听听有多有利身心。”   路星辰高兴地说:“保证你听了身心舒爽,心情愉快!”   她脚步轻快地走出了闻宅,下了公交车就边推着自行车边给路骄阳打电话:“在哪儿呢?”   “刚出医院。”   路星辰沉默了一会儿,语调柔和地说:“这两天辛苦你了。”   “只要你不找我的麻烦,我就不觉得辛苦。所以,快说吧,你又有什么事?”电话的那头路骄阳丝毫不领情的声音混合着风声传来。   路星辰讪讪地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说:“帮我从你们图书馆里借点书!”   路骄阳冷冷地说:“你自行车什么时候还?”   “唉,有你车接车送,人家小姑娘应该没那么着急吧……”路星辰嘻嘻笑道。   “明天把车送来。”路骄阳简短地说道。   “臭小子,你刚出冰柜啊?行啦,明天就还你!”路星辰眨了下眼说,“但是,我明天去送车的时候,你要帮我把书借好。”   “什么书?”   路星辰考虑了一下:“《异世为后》、《重生之庶女皇后》、《满朝文武为我狂》这三本一定要借到,哦,还有一本《混在仙界当王母》也超经典……”   她说完,手机里路骄阳半天没吭声,路星辰停下脚步问道:“喂,听见没有?”   隔了半天,路骄阳才传来像磨牙似的声音:“你觉得我们图书馆会有这些书吗?”   “有啊,在你们的教师区,我上次去找你的时候有见过。不过你要耐心找一找,因为这些都是网络连载原名,出版时的书名可能会起得比较文艺点。”路星辰想了想又报了一些男性热血小说,对于挑剔的闻慕阳来说,她觉得自己多点准备总没有坏处。   “你都说了在教师区,我借不到!”路骄阳闷声说道。   “路骄阳!”路星辰一字字地道,“你忘了你姐是什么人了吧,就你这点道行也敢跟我说不,你不想活了是不是?!要车还是不要车,你自己选择!”她威胁完弟弟就神气活现地把手机挂掉,转头给自行车踩支架停车。   路星辰这么一回头,眼睛的余光却瞄到了夜色中似有黑影闪过,她本能地抓起背包尖叫道:“谁?”   可是回答她的只有寒冬夜里略嫌凌厉的夜风,路星辰租的房子是老小区,路灯总是三盏亮两盏暗,因此更显得远处的黑暗像是只张开了大嘴等着吞噬猎物的怪兽。   路星辰打了个寒战,弯腰快快地锁上自行车,就三步并着两步朝着自己的楼栋扑去,一口气不停歇地跑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吴小妹正坐着沙发上很无聊地看着电视拿着遥控机不停换台,路星辰长舒了口气往沙发里一摔,这么大的动静吴小妹好像也没有反应。   路星辰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吴小妹转过头来幽幽叹气说:“干什么?”   “你这是跟什么合体了?”路星辰做了个受到惊吓的动作,文娜手拿着碟子用牙签插着里面的草莓靠在门旁边吃边笑道:“哦,你知道她生理期刚过,算算日子……”她抬头看着吊灯,慢悠悠地说,“正当排卵期啊……郁闷也是可以理解的。”   路星辰推着吴小妹大声说:“你还不揍她!”   “嗯。”吴小妹很专注地看着某个电视节目,随口应了一声。   路星辰转头看了一眼电视,是档相亲节目,某个相亲的男嘉宾专程为某位女嘉宾而来,正在描述自己是如何对这位女嘉宾一见钟情的,并且拿出了据说用了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画成的女嘉宾肖像画来表达爱意,感动得台上台下许多人热泪盈眶。   “多少人又要说相信一见钟情的爱情了!”文娜感慨道。   “你信不信有一见钟情?”吴小妹托着腮问。   路星辰抱着软垫,调侃文娜道:“她只相信生理期!”   “我是问你,星辰,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吴小妹转头问。   “我?”路星辰好笑地摇了摇头,不屑地说,“什么一见钟情,那不过是因为你看到的那个人长得比一般人漂亮而已,想象一下那人长得跟葛优似的,你会跟他一见钟情吗?那恐怕得等到天底下只剩下他跟黄渤的时候。”   “武断!”文娜拿起手中的叉子指着吴小妹说,“这次我站你这边,我相信这世上是有一见钟情这件事的!至少,女人对男人还是会有一见钟情的。”   “你又知道!”路星辰撑着下巴斜眼瞥着好友。   “就让我这个百分百纯粹的女人传授给你们一点可怜的经验吧。”文娜看着面前的两人,然后用循循善诱的口吻慎重地说,“当你刚看到这个男人,就不反感睡觉这两个字的时候,那就是一见钟情。当你回想这个男人,经常想到睡觉两个字的时候,那就是爱情!总之如果你不知道自己到底爱哪个男人,闭上眼睛念念睡觉两个字,看看第一个跳出来是谁的模样,就知道了!”   “这女人真是疯了……”路星辰拎起背包失笑道,“那酒吧夜店里那些玩一夜情的女人博爱得都该改名叫圣母了。”   文娜摊手在她背后不服气地说:“我从来没说爱情是件长久的事情。”   路星辰走进卫生间,将衣服抛到脏衣篓子里,打开水龙头,看着逐渐蒸腾的水汽,她抿了下嘴唇,歪头想了想,闭上眼睛小声念了句:“睡觉!”脑海里猛然跳出的人竟然是闻慕阳的样子。   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半晌才挤出了两个字:“疯了……”然后连忙拿起旁边的洗发水倒在自己的头上狠狠地揉搓起来。   早上,路星辰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拿着抹布下楼,打算将自行车擦洗一遍再还回去,可是等她蹲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车链的外壳被撞掉了一大块漆。   她这才回想起那晚她在闻宅外面自行车飞出去的情景,想到路骄阳会有的各种反应,她不禁头痛地捂脸呻吟了一声。   她沉思再三,决定先讨好路骄阳再说,又想了想,路星辰蓦然想起了什么,转身便匆匆朝楼上走去,吴小妹刚好下楼跟她擦肩而过,转头问:“星辰,你不上班哪?”   “哦,你先走,我回头就去。”路星辰抛下一句就飞快地回了出租屋,径直打开自己的房间,然后翻出了从鸭舌帽男人身上抢来的战利品,拍着这只登山包叹气:“今天就拜托你了。”   她白天还是在水墨天堂的销售处上班,她虽然大闹了通达公司,却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通达跟甄帅仿佛彻底把她们给遗忘了似的,倒是闻慕庭很快就转来了通达积欠她们的工资,以及吴小妹那额外的一万块“医药费”。   除此之外,让路星辰惊讶的是,闻慕庭还顺便转来了预支给她的替闻慕阳读书的工钱,两笔收入加起来,路星辰终于可以痛快地解决母亲积欠的医药费了。   只此一点,路星辰就不得不承认闻慕庭是个很会做事,也是个很容易获得别人好感的人。   “一根藤上的瓜,怎么长得天差地别呢?一个人这么会讨人喜欢,而另一个人就这么会讨人嫌……”路星辰走在路上想起闻慕阳就有些感慨。她想着想着,抬头刚好看见路骄阳正脸色黑黑地站在校门口,不禁点头叹气:“看来一根藤上还真是会长两只不同的瓜。”   路骄阳皱眉看着路星辰塞过来的包说:“这是什么?”   “送给你的登山包,你那只旧包不是肩带都脱了吗?”路星辰大打亲情牌,“姐姐都记在心里呢!”   “这个牌子的登山包要上万块,你哪儿来的?”路骄阳连眉毛都不动,直视着路星辰问。   “上万块……”路星辰语调都变了,随即问,“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路。”路骄阳冷淡回答。   路星辰含糊地说:“嗨,别人送的,谁会送你上万块的登山包啊,多半是假货,你将就着用吧!”   “谁送的?”路骄阳追问。   “文娜,文娜,可以了吧,她整个人加起来都不值上万块,你觉得她会用上万块的包吗?”路星辰只好硬着头皮扯慌道。   路星辰把文娜抬出来,路骄阳果然“嗯”了一声,不再追究了。他将手中用报纸层层包裹的一撂书往路星辰怀里一丢,说:“你要的书!”   “谢谢弟弟!”路星辰抱着书眉开眼笑地讨好道。   “真要谢谢我,以后别让我陪着你干丢人的事情。”路骄阳说着顺手接过自行车,背起登山包转身就走了。   路星辰冲着路骄阳的背影做了个咬牙的动作,然后看着弟弟背包推车远去的身影又有些得意地微笑起来,喃喃地说:“这臭小子,从后面看还能这么帅!”   等路骄阳的背影消失了,路星辰将书丢进了自己的背包,破例要了辆出租车朝着闻宅的方向而去,车子刚发动没多久,手机铃声响了。   路星辰掏出手机瞄了眼是路骄阳的号码,不禁暗自头痛这东窗事发得也未免太快了点,她心虚地接通电话。   “背包里有半张照片文娜姐还要不要?”路骄阳开口问道。   “照片……我没看见有什么照片啊……”路星辰茫然地道。   “是在背包的内袋里找到的。”   路星辰的脑海里闪过了鸭舌帽男人的样子,随即兴奋地道:“是男人的照片?”   路骄很平淡地回:“是女人。” 第6章 小鹿乱撞   4   由于坐的是出租车,路星辰发现自己竟然比平时早到了一个小时,她自然不可能再让出租车开回去,只得背上包下车。   到了地方,几个工人正在围墙上安装电子报警器,轻谈笑语声倒使得平时安静到沉寂的闻宅多了几分热闹。   “这报警器怎么用啊?”路星辰站在墙下笑道。   “哦,红外线的,只要里面开通,要是有贼翻墙过来它就会报警。”   “不错,不错,这报警通哪里啊?”路星辰抬头又问道。   “放心吧姑娘,我们公司装的报警装置都直通警局。”工人们笑着回。   路星辰连连点头,然后道:“干这么复杂的活儿,工资挺高的吧?”   “哪里,都是混饭吃。”工人们大笑道。   路星辰站在墙下跟工人们聊天,直到把他们未来整个行业的前景都聊完了,低头看手机,发现也才花了二十分钟,不禁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舔了下嘴唇,犹豫着要不要再聊聊国计民生,就听有人冷冷说:“路星辰,进来!”   她转过脸,发现闻慕阳穿了件蓝色的低领毛衣站在门口,等到她回头,他就掉头进屋了。   主人发话,路星辰当然不会继续发傻在屋外吹冷风,她拎起背包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摘下手套搓着手哈气,笑说:“啊,这见鬼的天气冷死人了。”   闻慕阳弯腰拿起沙发上的笔记本,不咸不淡地说:“哦,看来指点前沿行业布局很消耗你的卡路里啊!”   路星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这是在遵守你那个什么不迟到、不早退的职业守则。”   “所以你就在院子里干扰其他人的工作?”闻慕阳整理着笔记本说道。   “告诉你,贼啊,防是防不了的,只能靠抓。能抓住那个贼,比你架十七八条报警线都有用!”路星辰忍不住说道。   “有道理!”闻慕阳合上笔记本冷淡地道,“谁抓?你抓吗?”   路星辰不由得意地挺起胸膛,但随即想到自己单凭半张照片就说能顺藤摸瓜未免言之过早了点,不如以后留着让闻慕阳大吃一惊,于是只含糊地说:“这谁知道……”   好在闻慕阳也没什么兴趣跟她在这个话题上深谈,而是转身回了餐厅,然后又走出来丢了一块新的清洁布给她,吩咐她:“把房间打扫一下。”   “我可不是来给你当清洁工的……”路星辰说到这里,又想起闻慕阳的工作守则里好像还写着早到等同迟到,扣除当日工资,于是她的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挤着笑容说,“虽然不是来当清洁工的,但我这个人吧,最大的优点就是闲不住,爱干活。”   “很好,那顺便把地板也拖了吧!”闻慕阳站在黄昏的阳光里,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眼睛上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有窗外的流光在他眸中滑过,像是寂寞的深潭开出了金色的花,笑意就这样自然地流了出来。   路星辰自认识这个人以来,从来没见他笑过,她也从来不知道有人只是眼里流露出笑意就可以颤动阳光,令人心情璀璨。   “听见了没有?”闻慕阳面无表情,路星辰又觉得他可能根本不知道,就在刚才的那瞬里自己的眼睛曾经微笑过。   “听见了……”路星辰有些柔软地回答。   “哦,那就好。”他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说,“擦的时候手脚轻点,别把地板压垮了。”   闻慕阳的话音一落,路星辰就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眼花了,居然会觉得这个舌头上长着毒钩子的男人眼里会有阳光般灿烂的微笑。   “不跟你计较,我就当可怜残障人士,做善事了。”路星辰手拿抹布狠狠地擦着家具,心里宽慰着自己。   餐厅里传出了均匀的“嗒嗒”声,路星辰小心地探头看去,吃惊地发现闻慕阳正坐在笔记本电脑后面打字。   “眼睛看不见了还能打字吗?”路星辰忍了忍还是止不住好奇心,她抹着餐桌向着闻慕阳慢慢靠拢,最后伸长了脖子发现他用的是个带耳塞的特殊六键键盘。   闻慕阳每打一行字都会去触摸边上的笔记本,路星辰又大着胆子向前挪了几步,将头凑到笔记本的上方,却只看见上面密密麻麻针孔似的图形,根本无从辨别闻慕阳到底在上面写了些什么。   她刚想多扫几眼,闻慕阳就已经拔下了耳塞,冷冷地说:“你在这儿干什么?”   路星辰连忙抹着桌面说:“擦桌子啊!”   闻慕阳“看着”她沉着脸挥了挥手,路星辰只好拿着抹布灰溜溜地出了饭厅,她在客厅里逛了一圈,目光就落在了楼梯下面的那道门上。   “地下室啊……”路星辰想起了那天闻慕阳是这么跟警察说的,她走过去小心地去拧那道门把手。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门居然是锁上的,她拧了几下也没拧开。   “你又想干什么?”背后闻慕阳淡淡地问道。   路星辰连忙转过身说:“哦……我想找一下,拖把在哪儿?不是你让我拖地的吗?”   闻慕阳抿唇伸手将路星辰一路拖到了储藏室,然后将她丢进去,指着里面说:“地你不用拖了,你就在里面待到正点再出来吧。”   他说完也不管路星辰会不会抗议就将门合拢锁上了,路星辰对着门磨了磨牙,然后虚拟地做了几个疯狂敲门的动作,非常小声地喊道:“救命啊,有变态色魔囚禁少女啦!”   当然,她也只是比画比画而已,路星辰才不会不识实务去得罪闻慕阳,财主就是财主,变态的财主也是财主。   路星辰找了个水桶翻了个底朝天坐在上面,看着狭小房间里摆放整齐的各类拖把还有长中短三款的吸尘器,不屑地说:“有钱人就是毛病多,换着拖把拖地,地板就能重新长出花来了吗?”   她坐了一会儿,实在无聊,就开始研究那些拖把到底是派什么用场的,等到她把拖把研究得差不多的时候,门也开了。路星辰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发现闻慕阳这门开得还真是时间超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路星辰拉开门出去,见闻慕阳已经跟往常一样坐在餐桌上吃饭了,他今天吃的还是面,空气中飘浮着一股浓郁的芝士香味。   路星辰也从背包里拽出了备好的吃食,自从在闻慕阳这里连饿了两天之后,她就不间断在背包里给自己准备各种干粮,反正没吃饭当晚餐,吃过了就当夜宵,总归不浪费。   这样,他们就隔着长长的餐桌,一个手握着闪亮的叉子吃着芝士面,一个裹着塑料包装啃着干面包。   “你今天来得倒是挺早。”闻慕阳突然开口道。   路星辰咀嚼着面包,有些诧异地看着闻慕阳,他从来没在吃饭的时候跟她说过话,所以她一直以为闻慕阳是那种信奉食不言的人。   “哦,因为今天是打的来的嘛……”路星辰脑子转着其他的问题,一时不慎,脱口说了真话。   闻慕阳果然抬起头来说:“那你平时不是打车来的吗?”   路星辰只好啃着干面包支支吾吾,闻慕阳想了下,手里的叉子转着面,淡淡说道:“难怪我会听见你推车进门的声音……”   他讲到这里就停住了,路星辰忐忑了半天,发现闻慕阳好像也没有要提路费的意思,她在松口气的同时终于觉得闻慕阳的优点选项里也不是全然都空白,至少他对钱上还算不大计较。   闻慕阳吃完了饭,就端着给自己泡的茶说道:“上楼开始吧!”   路星辰抬起头,诧异地脱口问:“你不洗澡吗?”   她觉得自己应当是问了个正常的问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问完了脸会那么红。两人沉默了大约有十几秒钟,闻慕阳才很淡地说道:“洗过了。”   “嗯?”路星辰对闻慕阳的刻板印象里,认为这是个连时间都不愿意修改一秒的人,居然会更改他洗澡吃饭的先后顺序……因此,她的大脑一时之间都有点难以消化这条信息。   闻慕阳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想什么呢,快点。”   路星辰连忙应了一声“哦”,抱上背包追上了闻慕阳。自从上次撞上他的后背之后,她就吸取了教训,抬头走路,低头上楼,绝不看闻慕阳脖子以下、脚后跟以上的地方。   但是,每次看见自己的脚与闻慕阳的脚同频率地抬起、落下,路星辰就会有一种雀跃的心情。   “你的书带来了?”闻慕阳将手中的水杯放到了矮柜上,然后屈腿仰靠在了枕头上。   “当然,不但带来了,而且样式齐全,总有一款适合你!”路星辰打着包票把背包打开,将一摞书全部都取了出来。   闻慕阳也没什么赞许之色:“是么?那就先介绍一下吧。”   路星辰立刻精神抖擞地说道:“《乱世妖王》怎么样,讲的是一个现世霉运缠身的人,但不要紧,因为他时空穿梭到异世去之后,奋斗成了妖王,情节绝对励志,绝对曲折,这一本怎么样?”   她充满期许地看着闻慕阳,闻慕阳的脸上也没表情,他伸手拿过杯子喝了口水说:“挑你平时最爱看的介绍来听听呢?”   “哦!”路星辰高兴地从书堆里又挑出几本说道,“我看的虽然是女性小说,但这些作者编故事的能力绝对不会比男作者差,情节一样紧张刺激,而且情感更加细腻。比如这本,《异世为后》,别看作者的文笔简单了点,但深入浅出,越写越好看,当入门小说最好了,怎么样?”   “好啊!”闻慕阳表示同意。   路星辰轻咳了一声,抱起书就念了起来,但没念几段,闻慕阳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他说:“等等,你这本小说不是第一人称‘我’吗?”   “对啊!”路星辰抬起头来回道。   “那主角怎么会知道别人在心里震惊她长得美,还会说‘我抬了抬好看的眉毛’,她的眼珠子会三百六十度转角带透视的吗?”闻慕阳转头面无表情地问。   “唏……你知道现在社会发展得有多快,文学难道就要停滞不前吗?这是一种新式的写法,新式的写法,知道吗?”路星辰扬着书说道,“拜托你不要计较这种细枝末节,重要的是故事好不好,这个故事真的很好看。”   “换一本!”闻慕阳认真地一字一字说:“没法不计较。”   路星辰只好屈服,扫兴地将书放回包里,将其他的书拿上来道:“有一本叫做《玲珑记》,另一本名字叫做《混在仙界当王母》,你想先听哪个?”   “《玲珑记》吧!”闻慕阳说道。   路星辰做了个早知道的表情,轻声嘲笑:“文艺青年……”她翻开书说道,“这本书的作者文笔优美老道,你肯定会满意的。”   “嗯。”闻慕阳不置可否。   “这个故事是说有个女孩子在现世快结婚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未婚夫不但有了小三,而且那个小三还是自己的闺密,争执当中,她被那个可恶的小三推到马路上被车撞死了。”路星辰挥着手说,“但不要紧,她时空穿梭去到了古代,从婢女一直做到皇后,整个情节环环相扣,步步惊心,绝对经典。”   闻慕阳回过头来说:“一个女人在现世的时候连自己的男人什么时候有了小三都不知道,被人像块抹布似的丢掉,到了古代就能从婢女战斗到皇后……”他看着路星辰淡淡问,“这个主角去古代前大脑动过手术了吧?”   结果当然是路星辰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回去的时候,她气呼呼地把背包丢在了门外等候的出租车里,回头看着闻慕阳卧室窗口的灯光没好气地说:“好像自己的品味有多高似的,结果听得下去的还不是一个男人跟一群女妖怪打架的故事,那种矬男能当猴王,姑奶奶我就该是女神了!”   她坐进车里,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怒气未消地接通说:“谁啊?”   “星辰……咱们,咱们家被偷了!”电话里吴小妹的声音透着惊恐未定的余音。   路星辰匆匆赶回租屋的时候,吴小妹正眼睛红红地站在一堆垃圾中间,整间租房好像被人从里到外翻了个底朝天,连床垫都没有放过。   “警察来过了?”路星辰连忙问道。   吴小妹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路星辰又问:“丢东西了?”   听到她这句问话,吴小妹的眼泪瞬时掉了下来。   路星辰一通急问,才知道下班后吴小妹把闻慕庭争取到的那一万块医药费从银行里取回来放到了家里,可哪里知道她出去吃顿饭的工夫,家中就进了贼,自然一万块钱也不翼而飞了。   “你把钱取回来干什么啊……”路星辰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吴小妹的父母重男轻女,她嫂子又是极其精明刻薄的人,她的日子并不好过,除了支付自己的费用,每个月还需要交钱回家,没准这一万块是她首次能存下的数量最多的钱。   有钱的人是没法想象缺钱人对钱的那种渴望的,因此路星辰能理解吴小妹想要亲眼看见那叠钱,以及亲手抚摸它的渴望,因为只有那样才能深深地安抚因为贫穷而失去的安全感。   但是,她虽然很同情吴小妹,可对于金钱永远是左手进右手出的路星辰来说,除了安慰她也是爱莫能助,好在吴小妹很快就平复了情绪,两人开始着手整理起房间来。   路星辰一进自己的卧室就心疼地把扔在地下的泰迪熊捡起来拍了拍,吴小妹看着它道:“都这么破了,你还留着它。”   “当然留着,这是你送给我的嘛。当初你为了买个生日礼物给我,可是省了好多顿午饭,饿得头晕眼花的,错把我们的班花当班主任。”   吴小妹听见她提起往事,想笑却又有点无力,脸上只扯了个勉强的笑容。   路星辰放好泰迪熊与她一起将床垫推回原位,嘴里忍不住恨恨地说:“这个贼一定是穷疯了,偷到了一万块钱还把家里翻成这个样子!”   她抬头看见吴小妹又开始黯淡的眼神,安慰道:“你就当破财消灾好了,想一想,要是那个贼进来的时候,你还没出门,你该有多危险。”   吴小妹幽幽地叹了口气,问:“星辰,你穷得要发疯的时候会怎么样?”   “我?”路星辰将地上的被子丢到床上,笑道,“我可是天天穷得要发疯啊!怎么说呢?第一次感到快穷疯了的时候,是把家里的房子卖了的时候,那个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快疯了。”她抖了抖被子,笑道,“可是后面都没有房子可以卖了,要付的钱却一点也没有少,天天觉得快疯了,但我还没疯不是。”   吴小妹呆呆地道:“那可能是因为星辰你总能逢凶化吉,时来运转吧。”   “好运这两个字就跟我不沾边……”路星辰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听见外面文娜尖厉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谁在屋里打架了?”   “不是打架了,是进贼了!”路星辰冲着门外喊道。   “进贼!”文娜大叫了一声,匆忙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不是吧,文娜也在家里藏钱了?”路星辰跟吴小妹小声嘀咕道,两人出了房间走到客厅里,就看见文娜脸贴着一套兔女郎的情趣服装从房间里满面欣慰地走出来,松口气说:“还好,都在!”   客厅里沉默了一会儿,路星辰突然从地上捡起软垫没头没脑朝着文娜打去,吴小妹迟疑了一下,也加入了战团。   等到三人都精疲力竭地躺在客厅的废墟里,路星辰喘着气问:“如果大家都不再为钱发愁,你们想做什么?”   吴小妹想了想说:“想去读书。”   “好孩子啊!”路星辰看着天花板说,“我就想去各地旅游……扫荡每个能看见的高级餐厅。”   文娜笑道:“后半句比较像你。”   路星辰抬起手,扯了扯头顶上文娜的头发:“那你想干什么?”   “我吗?”文娜抬起手托着脑袋看着天花板说,“如果我有很多钱,我就要买个男人,让他拿着戒指对我说……”   “嫁给我吧,我会爱你一生一世……”路星辰接嘴嗤笑,“整天思春的丫头。”   文娜继续梦幻地说道:“我要他拿着戒指站在人群前跟我说……以后,文娜,我们一起睡觉吧!”   她抬起双手推了推另外两个人的头,问:“怎么样,够浪漫吧?”路星辰跟吴小妹一起呻吟了一声。   隔天早上是周六,三人把房间打扫了一下,路星辰就匆匆去了医院,付过积欠的医药费,看着手中的账单,她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一周多没来,母亲还是跟过去一样,闭着眼睛沉默地躺在病床上,唯一能证明她还活着的就是氧气罩上时隐时现的雾气。路星辰细致地擦着母亲的手,道:“妈妈,我最近又升官了,所以有几天没来了,你会不会想我?”   躺在床上的陈秋爱当然不会回答,倒是邻床的老太笑道:“星辰,你每次来都升官,再这样下去,恐怕很快就要当总理啦!”   路星辰笑道:“那也不是不可能哪!”   邻床的病友笑过之后,就都各忙各的去了,路星辰继续跟母亲闲聊:“妈妈,我这次呢,换了个新老板,这个人怎么说呢……极品,放眼全国十三亿人口,你恐怕很难找到像他这么难伺候的人。”   她将凳子搬到床尾,擦着母亲的脚自夸道:“但我是谁啊,从几千个应聘的人中杀出来的人才,我会那么容易就被打倒吗?昨天啊,我就让他满意地笑了……你要知道这个人跟冰块比,冰块的熔点都比他高啊!”   路星辰想了想又说:“哦,对了,关于他像谁,你只要想想路骄阳就知道了,其实严格地来说,他的脾气没有路骄阳那么小气,也没他那么爱记仇……而且他也不是一点优点都没有,比如说他笑起来让人觉得他……好像人不错的样子,有的时候又会觉得他其实蛮体贴的,就是太爱闹别扭……”   “这样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吗?”背后有人冷冷地说道。   路星辰掉头看见弟弟路骄阳板着脸站在身后,不由吓了一跳,讪笑着试探道:“你听到什么了?”   路骄阳放下手中的包,认真地说道:“听到你说我既小气又爱记仇,而且没有优点。”   “啊,弟弟再好,当姐姐的也要谦虚是不是……”路星辰捂着自己的额头呻吟,她小时候说路骄阳长得像豆包,他都一直记到自己长到一米八零的时候,现在这段话路骄阳没有个十年八年恐怕是消化不了了。   路骄阳一把扯过路星辰捂在额头上的布,道:“洗脚布啊,路神经。”   “臭小子,给你一点颜色就开染坊,这是你对姐姐的态度吗?”路星辰连忙抓住机会扳回一城。   路骄阳帮床上的母亲翻了个身,嘴里淡淡地问:“那个男人是谁?”   “你说谁?”路星辰反问。   “就是那个让你这么谦虚贬低自己弟弟的男人哪!”路骄阳补充道。   “什么男人不男人的,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路星辰重新拿了块毛巾给母亲擦背,嘴里支吾道。   路骄阳看了一眼路星辰微微泛起红晕的脸跟左顾右盼的眼神,垂下眼帘认真地擦着母亲的胳膊,没有再纠缠这个话题。   “照片呢?”路星辰突然想到了这桩重要的事情。   路骄阳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抽出照片丢到了床上,路星辰捡起照片,发现它果然仅有半张,是个穿登山服的少女,脸上泛着柔柔的笑容,满面幸福的样子。   “挺漂亮的姑娘啊……”路星辰感慨地道,她突然睁大了眼睛,因为照片的下端还多了只男人的手,两只手十指紧紧相扣,可惜除了这只手那个男人被整个撕去了。   “会是那个瘸子吗?”路星辰立刻有些嫌弃自己的想法,感到自己简直是在侮辱照片上挺柔和的少女,她摇了摇头取出钱包,将那半张照片塞到了自己的皮夹里。   “这个包应该是那个女孩子的吧!”路骄阳给母亲拉上被子,说。   路星辰抬起头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跟她身上的衣服是一个牌子啊。”路骄阳皱眉道,“你最好问问清楚文娜姐这包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你还真是疑心病重哪……”路星辰岔开弟弟的话,起来说,“我去食堂买饭。”   她下到一楼,穿过走廊的时候,听见一个男病人对服务台的护士说:“疼得受不了,能不能再开点止疼药啊!”   “那你早上查房的时候为什么不跟医生说,现在医生都吃饭去了,等等吧。”   男病人伸长了手里的检查单说:“你也看到了,我早上才动的手术啊!”   路星辰刚走过去,脚步又倒了回来,指着那个有些娃娃脸的男病人努力回忆着说:“你是……丁警官。”   丁宇连忙把自己的检查单合起来,略微尴尬地说:“哦,你是那个闻宅报警的……路星辰。”   路星辰有点惊喜地说:“你还记得我。”   “那是当然,我怎么可能会不记得报案的人……”丁宇刚正色说到这里,脸皮突然抽搐了一下,神情略显古怪地说道,“那个……你们的案子我会回访的,耐心等待!”   他说完也不等路星辰的下文就脚步别扭地回病房了,路星辰看着他的背影好笑地道:“做个痔疮手术,还害羞了……”   突然,她口袋里的铃声响了起来,路星辰摸出手机接通,里面传来了低沉动听的男性嗓音:“路小姐吗?”   路星辰脱口道:“闻慕庭……哦,老板。”   “叫我闻慕庭就好。”闻慕庭笑道,听起来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他问,“下午有空吗?想请你喝杯咖啡。”   “有空,只是五点以后我要去闻慕……闻先生那里。”   闻慕庭微笑道:“不用担心,我可以送你一程。”   “那就谢谢了。”路星辰也不推迟,大方地感谢道。   等闻慕庭挂完了电话,路星辰看着手机揣测闻慕庭到底是为哪桩请她喝咖啡,通常老板这么客气可不是太好的征兆,但闻慕庭又说会送她去闻宅,好像也没有要炒她鱿鱼的意思。   “难道是闻慕阳告状了……他到底告的是哪桩呢?”路星辰头痛地将手机塞回了自己的口袋。 第7章 二人下午茶   她跟路骄阳吃过饭,又待了会儿就匆匆赶去跟闻慕庭约好的咖啡厅,刚进门,她就看见闻慕庭在靠窗的位置上向她挥了挥手。   “坐。”闻慕庭手指着对面的位置,等路星辰坐下来,他又笑着说,“想来杯什么咖啡?”   路星辰摇了摇手,笑着说:“我不懂咖啡,我喝茶吧,菊花茶吧。”   “喝茶……那就来点小点心吧,这儿的费南雪跟马卡龙都不错。”他看路星辰的眼神有些茫然,于是又笑道,“芝士蛋糕怎么样?”   “蛋糕?”路星辰的眼睛亮了起来,犹豫道,“那……有没有巧克力蛋糕?”   闻慕庭转过头对侍应生说:“来份巧克力慕斯,另外巧克力口味的费南雪跟马卡龙各来一份。”他转回头来,笑道:“你的口味跟慕阳倒是很像,他也喜欢巧克力口味,被不少朋友笑话恶俗,也还是偏执地喜欢巧克力口味。”   “巧克力口味恶俗吗?明明很多人喜欢啊,很多人喜欢的就一定恶俗吗?”路星辰不解地说道。   闻慕庭连忙举手笑道:“抱歉,失言。”等路星辰的茶水跟点心来了之后,他才又说,“今天我们跟通达已经正式签了转让合约,以后水墨天堂就归闻思所有了。”   “真的?!”路星辰高兴地说,“那太好了。”   闻慕庭低头拿起杯子旁的小汤匙搅动了一下杯中的咖啡,笑道:“我们打算先完善后期的工程,然后重新推出来销售……所以有兴趣来闻思上班吗?我们需要一个了解水墨天堂的人来做销售策划。”   “你不是买下水墨天堂了吗?”路星辰说完了这句,突然瞪大了眼睛说,“你的意思……是让我到闻思去上班?”   “是这个意思。”闻慕庭并没有抬起眼帘,而是继续细致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微笑着说。   也许是因为光线在发丝间跳跃的缘故,闻慕庭微卷的头发呈现一种褐色。他虽然脱了大衣,但是身上还穿着笔挺的西服,熨烫得毫无褶皱的白色衬衣,却令人丝毫感觉不到刻板,也许正是因为那头褐色的微卷发恰到好处地传递了轻松与随和。   路星辰有种受宠若惊之感,她试探地问:“这是一个……面试的机会吗?”   闻慕庭抬起头,端起咖啡微笑道:“我觉得你已经通过了最严格的面试,不是吗?慕阳愿意让你留下来,就已经证明了你的能力,不瞒你说,你不是唯一一个我送去的读书人,但是是目前为止……待得最长的一个。”   路星辰张了张嘴,吃惊之余又有些得意,她抬手将发丝夹在耳后,自夸道:“说真的,我看得出来闻慕……闻先生对我是比较满意的,主要是我这个人没有别的优点,但是适应性强,而且愿意学习,成长比较快。”   闻慕庭笑了起来,他是那种不管怎么笑都显得很斯文的人,会让人很自然地联想起温良与体贴,他似乎也确实是这样的人,他微笑着说:“的确如此,我也很期待你在闻思的成长。”   咖啡喝到这里其实已经结束了,路星辰可不敢占用闻慕庭太多的时间,她本来以为闻慕庭会让司机送她一程,没想到会是他亲自相送。   有闻慕庭这样有绅士风度,又会讨人喜欢的弟弟存在,路星辰不禁为闻慕阳感到有些压力。她并不是个很会压制内心疑虑的人,于是她故作闲聊地笑道:“我猜小的时候,大家一定喜欢你多过你哥哥吧,哈哈。”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闻慕庭笑着低头系保险带。   “这还用问吗?闻慕阳小的时候多半就是个熊孩子吧!”路星辰顺理成章地道。   闻慕庭转过头来看着路星辰微微一笑:“你的话只对了一半……”   路星辰很希望他能接着揭示下面的内容,但可惜闻慕庭始终就只给出了这么半句。   到达目的地之后,路星辰手里提着打包的小糕点看着闻慕庭的车子消失,才转身向着闻宅走去。   虽然天气还是很冷,但是路边人迹罕至的地方已经开始蹿出绿意,相信不用多久,这些绿意就会破土而出,蔓延开来,铺展出柔软的春意。   闻宅里此时却来了个罕见的客人,一名六十岁上下的男人正在给闻慕阳报书单,他报完了整张单子,摘下眼镜笑着说:“一共四十五本书,够你读上一阵子的了。”   “顾伯,有没有这样的书……”闻慕阳端了一杯水过来,顾伯连忙抬手接过,只听闻慕阳顿了顿道,“句子够短,内容够简单,而且又够奇怪的……”   顾伯想了想问:“你想要轻小说吗?”   闻慕阳连忙又补充了一句:“要有点教育意义的。”   顾伯笑着点头说:“好的,知道了。”   他刚喝了口茶,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戴上老花镜打开边上的皮包:“真巧了,我刚好这里有本我孙女让我买的书。”   “你孙女好像只有九岁吧?”闻慕阳扬眉说道。   顾伯抬起头来说:“你不是要句子够短,内容够简单,而且还很奇怪的书吗?”   闻慕阳抿了下唇,道:“好吧!”   顾伯把包里的书拍到闻慕阳的手里,说:“喏,这本《子不归》就送给你了。”他站起身来说道,“不是我说你啊,慕阳,年轻人要活泼点……”   “你当初不是教我年轻人要学着老成点吗?!”闻慕阳扬起下巴没好气地说道。   顾伯茫然地道:“哎……我有说过这句话吗?”   这时门哗啦被拉开了,路星辰清脆的声音响起:“我来了,还给你带了巧克力小糕点!”   顾伯看着路星辰若有所思,抬起手指着她困惑地问:“她……她是不是文婷啊?这几年大变样了,胖了不少啊……”   闻慕阳站起身一路将顾伯推出了门:“我如果要书会再给你发邮件的。”   他将顾伯推出门就顺手将门拉上了,路星辰瞄了一眼关上的门,笑道:“这老伯眼睛不行了吧,居然会把我看成那个什么文婷……呵呵,真是……文婷是谁啊?”   闻慕阳不理睬她的问题,而是将手中的书往她怀里一丢,说道:“把书都搬上去!”   路星辰只得放下包,上上下下连跑了七八趟才把书都搬到了二楼,她气喘吁吁地靠在厨房的柜子边,看着正在低头沏茶的闻慕阳说:“我说那个……文婷要是像我,至少那眼睛应该很大吧。”   闻慕阳停下手,转头“看着”路星辰平淡地问:“你说把气球吹大了,它会长得像胶囊吗?”   路星辰气得下意识做了个扬手抽他的动作,闻慕阳的眼帘纹丝不动,她突然意识到不管自己做什么动作,他其实都是看不见的。   路星辰顿时恶作剧心起,手握拳头小心翼翼地凑近了闻慕阳,做了个痛扁他的姿势,闻慕阳果然没有丝毫的反应,令她心情大乐。   她踮起脚憋住呼吸将脸凑近了闻慕阳的脸,非常近距离地细细观察他的皮肤,在心里感慨道:“这都是怎么保养的呀,真是比宫雪花还宫雪花。”   可就在那一刻,闻慕阳的脸转了过来,脚步也同时向着旁边转动,两人的鼻唇就撞到了一起,闻慕阳温热的气息瞬间充盈了路星辰的鼻端,快得她都来不及闪躲。   两人都僵立在了那里,路星辰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仿佛整个人生都颠倒了,又像是无限拉长了,被永远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5   “让开!”隔了许久,闻慕阳平淡地拉开路星辰,跟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了茶杯。   路星辰面红耳赤地结巴着说:“那个……纯属……交通那个……事故。”   闻慕阳安静地沏完茶,才转过头来对心里七上八下的路星辰正色说:“让我们再约法三章吧:第一,不要再做一件跟读书无关的事情,比如带什么点心给我,这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第二,不要再多说一句跟书本无关的话,我没什么心思想要知道除了‘路星辰’这三个字以外你其他的内容;第三,假如你再多说一句无关的话,多做一件无关的事,请你立刻离开这里。听懂了吗?”   路星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道:“听懂了。”   闻慕阳点了点头,他拿起茶杯向前走去,走到路星辰身边时,他低下头来对她说:“我这个人不喜欢自作多情的人,更不喜欢不知趣的人。”他说完就跟路星辰擦肩而过。   这一晚很安静,明明有路星辰的读书声,还是让人觉得整间屋子里寂静得好像连空气都停滞了。   “我能听到他们在想什么,我知道了最多的潜台词……可是为什么我没有更高兴呢?”路星辰读到这里时顿了顿,然后接着向下读去,“假如潜台词是那么残忍,人们又为什么要那么……聪明地想要知道呢?”   读到这里,路星辰突然觉得一直忍着堵在心里的东西决堤了,眼泪一滴滴地掉落在纸面上,她竭尽所能地想掩饰住这一点,虽然如此,她还是把句子读破了,尽管它够短,也够简单。   “假如不能再见,又何必在分别的时候说再见,那种潜台词是欺骗。”路星辰隔了好一会儿,总算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抬头,只见闻慕阳闭目斜靠在枕头上,跟她第一次见到的那样,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她低下头看着书说:“但是阿诺笑着说,可是我们的文化并不是一期一会啊。我们,是相信命运在轮回中,我与你总能再次相遇,所以再见不是欺骗。我挥了挥手,出了门,听见阿诺在心里说:‘再见!’我开始有点喜欢……这种潜台词了。”   闻慕阳突然睁开眼睛慢慢地坐了起来,路星辰却没有抬头,她低头念着,一集故事并不长,她也很快就念到了快收尾的地方。   “我在玻璃瓶中看着阿诺跟同学们一路欢声笑语远去的背影,我知道我就要回家了。因为没有人在心里强烈地召唤我,我大概要用一生的时间才能飘回自己的星球吧。可是假如早知如此,明知如此,我大约还是会像那样纵情一跃,与你一期一会。阿诺,沙扬娜拉。”   “今天就念到这里吧。”闻慕阳突然开口说道。   路星辰有点茫然地道:“可是……还有一点没念完。”   “行了,我困了,想早点睡。”闻慕阳躺下拉过被子。   路星辰放下书,拿起包下了楼,当中的过程路星辰甚至想不起来,她是怎么走出闻家大门的,又是怎么走到公交车站的。   直到坐到了末班车上,路星辰才像是脑海里猛地涌进了很多东西,她突然就开始为那个不幸在日语系学习潜台词的长得像蜘蛛的外星人悲伤起来。   眼泪汹涌而出,怎么忍也忍不住,车上的乘客不多,但是路星辰奔放的眼泪还是引起了旁人的侧目,路星辰抽泣着解释:“对不起,爸爸死了。”   旁人的目光瞬然从好奇变成了怜悯,于是大家都在三言两语地安慰她,路星辰哭得更大声了,临下车的时候,坐在尾端的老大爷宽慰道:“小姑娘,别太难过了,家里的丧事还得有体力去办哪!”   路星辰抬起手背擦干眼泪说:“不会,他死好久了。”她将包背上,从公车上跳下来,迎着晚来的寒风,向着租屋走去。   而此时的闻慕阳却下了楼,他给自己的杯子里添了点水,握着手中杯子良久,然后他伸出一只手放到了路星辰还扔在桌面上的点心外带盒上。   闻慕阳打开盒子,从里面摸出一块糕点放到嘴边,慢慢地咬了一口。   快走到住处的时候,路星辰回转过头看了一眼刚才走来的那条被残缺的路灯打得斑驳陆离的小道,明明才刚刚经过,现在好像又变得未知了起来,她默默回过头走进了楼道。   租屋里一片漆黑,可是当路星辰摸索着打开灯,灯光一亮,文娜与吴小妹就手提酒瓶扑了过来,大喊:“酒钱你给,恭喜发财!”   路星辰看了眼满地板的啤酒瓶跟辣鸭脖子,有气无力地说:“我今天不舒服,你们吃吧!”她说完就拎着包回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将门关上。   文娜诧异地小声问:“她真的升职了吗?我怎么看着好像被人炒鱿鱼的样子?”   吴小妹尴尬地说:“我是这么听说的……难道我听错了?”她看着路星辰紧闭的门寻思了一会儿,转过头见文娜已经吃上了,她问,“我们不问问?”   文娜啃着鸭脖子说道:“什么也不用问,她这种人什么哀伤都存不到明天。你忘了你自己不是说过,当年她们家发生车祸,爸爸死了,妈妈变成了植物人,她还连吃了两大碗面呢。”   “说得是,你不提我都快忘了我跟星辰才是老朋友了。”吴小妹给自己拉开了一罐啤酒叹气说,“可是现在倒好像我才是新加入的……”   “那你要看跟谁比了,像我这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寻常人是比不了的。”两人相视不由都爆发出大笑声,房里的路星辰躺在床上抱着头没好气地说:“这两个狼心狗肺的浑蛋。”   路星辰这句话出口,顿了顿才对着天花板又慢慢说道:“闻慕阳,你这个浑蛋……”   水墨天堂其实不小,但真的转上一圈也不会超过一个小时,路星辰在离开前再次眺望着那些半掩在杂草中的别墅群,一只小狗从边上的草堆里钻了出来。   “阿汪!”路星辰高兴地蹲下去,摸着小狗的头,比起半个月前,阿汪的耳朵已经竖了起来,身上的黑背纹也显得更深了一些,体型也大了不少。   路星辰从包里取出两根火腿肠,阿汪立刻嗅动着鼻子显出兴奋的神情,然后就地打了个滚,把肚皮翻转了过来,四肢僵直朝天,狗舌头半歪,装了个完美的死相。   “起来吧!”路星辰拍了它一下笑道,“今天是无条件给你吃的。”   阿汪立即朝着地上的火腿肠扑了过去,路星辰看着它,低声说:“你会不会知道这个潜台词是说……这有可能是我给你的最后一餐呢?”   她叹了口气,阿汪好像也察觉到了什么,抬起了油汪汪的嘴朝着路星辰凑了过去,路星辰连忙一把它推开:“没可能,我那房间小得连自己都装不下!”   “想都不用想,我不可能收养你的。”   “我都说了……别弄脏我的衣服,你这死狗……”路星辰头痛地站起身。   “星辰!”吴小妹走过来说,“刚才闻思人力资源部给你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过去报到。”   路星辰看了一眼阿汪,吴小妹笑道:“放心吧,你走了我会帮你照料它的。”   “那就多谢了。”路星辰连忙甩脱阿汪,掉头就匆匆地往外面奔去,吴小妹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转过来垂头看向阿汪。   阿汪立即露出了警惕的眼神,它先是伸出爪子盖住了吃剩下的火腿肠,观察了一下,然后就果断地叼起火腿肠跑了。   吴小妹静静地看着阿汪迅速淹没在杂草中的背影,良久都没有说话。   从地铁站出来,路星辰找到了那栋堪称地标的大楼,楼下制服笔挺的保安看着路星辰登记的资料说:“你预约的应该是六楼人力资源部的Candy,A梯跟B梯是去十楼以下的楼层,去那儿搭电梯。”   “哦。”路星辰深吸了一口气,才朝着电梯走去。   已经过了上班时间,等候电梯的人并不多,很快路星辰就到了六楼。   她从电梯里探出头,看到透明玻璃墙后面黑压压的人头,不知怎么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就开始小心翼翼了起来。   “请问Candy在吗?”路星辰问了一声,立刻有个体态略丰满,短发尖下巴的女子站了起来,笑容满面地说:“请问你是路星辰对吗?”   “对!”路星辰连忙应道。   Candy将她请到了边上的小会议室里,让路星辰填了一大堆表格,然后她看着填写好的表格迟疑地问:“您大学……肄业?”   “对的,家里出了点事,所以没法再继续求学。”路星辰坦然地说道。   Candy笑着说:“我是按惯例问一下,你既然是闻总招进来的人,那应该没什么问题。”   路星辰觉得她说“应该”的口吻更像“也许”,Candy站起身来说:“我带你去策划部吧,顺便见一下部长。”   路星辰身体有点僵直地跟在Candy后面,又重新进了电梯,Candy笑着说:“策划部的部长雨隆兰曾经在美国4A的广告公司做过项目总策划,是个很出色的人。”   听着Candy的介绍,路星辰想着她的潜台词,大约是想说这位雨部长恐怕不好过关了,虽然她知道Candy给她信息多半是看在闻慕庭的面子上,但她还是挺诚恳地说了声谢谢。   Candy和善地微笑着说:“不用客气。” 第8章 电梯偶遇   八楼策划部是个比人力资源部更大的办公室,人头也更多,路星辰总觉得在那些纸页翻动跟嗒嗒的打字声中,有无数道眼神正在飘来。   Candy径直将她领进了部长办公室,但办公室内却空无一人,她说了声:“我去问下,你先等等。”   路星辰看着她的背影出去之后,才转过头来扫视了一眼室内。   整间办公室几乎都是全玻璃制带不锈钢架的家具,但丝毫没有给人生硬的感觉。   室内也没有挂任何装饰品,左边是块幕布,正对着白色的沙发,看来是用来给客人做简单影像陈述用的,而沙发的背后是座不锈钢材质的多宝格。   最左边稍长的格子里放着一盆紫罗兰,盛开的花朵从架子间斜斜一指,室内就显得色彩妖娆了起来,多宝阁其他的地方都放着书籍,唯有靠花的那格摆放的是照片架。   路星辰的眼光落在照片架的那瞬突然就顿住了,她不由自主地向着照片架走去。   那是张五人合照,最中间的位置上站着的正是闻慕阳,他穿着登山服,背靠着岩洞搭着旁边两个人的肩对着镜头灿烂地大笑。   但让路星辰震惊的不在于此,因为在他右肩的位置,那个反戴鸭舌帽,笑得有点害羞的女子正是那半张照片的主人公。   她连忙打开自己的包,从皮夹子里抽出那半张照片,然后拿下照片架反复比对,终于肯定那的的确确是同一个人。   “你,你怎么……”她的身后传来Candy惊慌的低呼声。   路星辰连忙将照片塞回皮包,然后将照片架放回原位,有点尴尬地说:“我刚好认识照片里的人。”   Candy过来摆放好照片架,头痛地说:“既然你认识照片里的人,怎么会想到要去动它呢?”   “嗯?”路星辰有些不解,只好支吾道,“我只是……认识,对他不太了解。”   Candy的手顿了一下,恍然大悟地说:“哦,你认识的是闻……慕阳。”   路星辰点了点头,Candy看了一下四周,把声音压得很低地说:“如果是这样,有件事情你可能需要知道,在五年前,闻慕阳带着这照片里的另外四个人去岩洞探险,除了他……其他四个人都死了……”   “都……死了……”路星辰只觉得脑海里嗡嗡作响,只听Candy叹息说:“这里面的几个人都是雨部长的好朋友,还有她的亲妹妹雨文婷,所以如果你真想留下来,那就千万千万……别提你认识闻慕阳。”   Candy说完又头痛地看了一眼照片架,嘴里嘀咕道:“是不是这个角度啊?”   这时,外面传来了清晰的高跟鞋踩地声,下一刻,一位身材高挑穿浅米色大衣,肩上搭着格子羊毛围巾,神色冷傲的女子走了进来,路星辰立刻就知道进来的这个女子就是雨隆兰。   “隆兰,这位就是路星辰。”Candy笑着打招呼。   路星辰感到雨隆兰的目光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袖口上,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袖口不但沾上了阿汪的狗毛,还有几处污泥。   雨隆兰将自己的围巾解下来搭在椅背上,淡淡地说:“平面设计系,没有毕业,只在一家倒闭的广告公司做过半年文宣……你做什么文宣?”   “原来你的助理已经把资料传给你了。”Candy笑着打着圆场。   但是雨隆兰没有理会她,她虽然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站着的两个人,却给人需要仰望的压力。   路星辰舔了舔嘴唇说道:“因为去的时候是新人,所以主要是负责……街头广告这块。”   雨隆兰微侧着头看了她两三秒,然后道:“那就是发传单喽?”   路星辰感到自己的双颊在发烧,低声道:“那也是其中一部分。”   雨隆兰摇了摇头:“很遗憾,虽然你有水墨天堂的工作经验,但你距离我的要求实在相差太远,让你白跑一趟了。”   旁边的Candy急了,连忙说:“雨部长,我跟您说过这个可是……闻总亲自招进来的人。”   雨隆兰抬起头,靠在椅子里微笑着说:“这样吧,你去跟闻总说,就说我收下这个连大学都没毕业的下属,那他是不是可以把人力资源部长的位置让给我来举荐。”   Candy的脸色顿时变得有点五彩缤纷,而雨隆兰的目光突然落到了照片架上,路星辰觉得她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你们谁动过我的东西了?”   她的目光在路星辰与Candy之间来回扫视了一圈,就把目光落在了路星辰的脸上:“出去,我绝对不会收一个没有家教的人。”   Candy满面尴尬,路星辰抬起头来说:“不好意思,我不小心动了你的东西,可是如果我能复原它,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试用呢?”   “复原?”雨隆兰慢慢地在口中吐出了这两个字。   路星辰走了过去,将照片架微微向右倾斜,这个角度,是雨隆兰坐在办公桌后面抬头刚好能看见照片的位置。   办公室里沉静了一段时间,雨隆兰站起身来,走到路星辰的面前,居高临下看了她一眼,冷笑着转过头来对Candy说:“我们这边可抽不出闲人,她的新人培训就交给你了,我总不能跟每个人说,这是闻总而不是我招进来的人。”   说完她就扬长而去,路星辰简直是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Candy笑着拍了拍路星辰的肩,说:“走吧。”   出了策划部的门,路星辰不好意思地说:“给你添麻烦了。”   Candy含着笑意味深长地说:“不麻烦,等你在公司时间待长了,就会知道像我们这边的人是要彼此照应的……”   路星辰虽然没有明白她的话,但既然Candy是“这边”,大概公司里就有“那边”了。   电梯停在了三楼,Candy带着路星辰站在走廊上,望着下方的大厅。   “看!”Candy小声说了一句,只见从旋转门外面进来了一位穿黑色套装,戴黑框眼镜的中年女人,即使隔得这么远,路星辰还是被她身上的煞气吓了一大跳。   “她是财务部的总监宋春瑛,人送外号虎婆,你尤其要当心她。”Candy叹气说,“因为死在岩洞里的那四个人中就有她的独子,而且最后连尸体都没找到,她从她儿子死后就没穿过别的颜色的衣服……宋家跟雨家一样,都是闻思的大股东,听说她一直在积极游说其他的股东,让雨隆兰代替闻总的位置……现在你知道我们的处境了吧。”   路星辰看着楼下面无表情笔直走过来的女人,无声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所以,你千万当心,别给闻总惹麻烦。”Candy这么收尾道。   今天的信息量大到晚上路星辰踏进闻家大门的时候,都还没想清楚这份工作到底是福是祸,因此她只能再次无奈地长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余韵未了,她就发现闻慕阳今天又坐在了院子里,他穿了件高领的条纹厚毛衣,两手插在裤袋里,整个人斜靠在椅背上,看上去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走神,因此连路星辰进门了都还没有反应。   路星辰突然就想,闻慕阳会不会是特意在等她,就像第一次那样,其实他坐在院子里也是在等她的吧?在自己所有好朋友都死了,在自己的世界永远变成了漆黑一片的时候,他撬掉了家门口的路,拆掉了家里所有的电话,抗拒任何人的靠近,可是他其实是很渴望有人走近的吧?   渴望有人能走近,哪怕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路星辰走过去,喊了声:“喂!”   闻慕阳立刻就回过神来,他皱眉道:“没人教你礼貌的吗?跟人打招呼是用‘喂’的吗?”   “哦,我这个人呢……是很有礼貌的,但是跟你打招呼不包括在读书的内容里啊。约法三章,我可是很有职业道德的。”路星辰仰起下巴说道。   闻慕阳抿了一下嘴唇,起身直接进屋了,路星辰抬头感叹道:“嗨,你该不会是在这里等我吧?”她掉过头来冲着闻慕阳的背影喊道,“我这句话可是跟院子里的鸟说的。”   闻慕阳充耳不闻,进屋就吃饭。他今天吃的又是意式面条,路星辰觉得自己的印象里闻慕阳吃来吃去,不是芝士面,就是意式面,她忍不住说:“你整天吃这种东西不健康啊!”   路星辰连忙又道:“人不健康当然会失眠啊,这会影响我工作的质量。”   闻慕阳没有理睬她,而是低头将面条吃完,然后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掉半瓶水。路星辰不满地道:“刚吃过饭喝什么冷水?你不是不喝冷水的吗?啧啧,好不容易有个好习惯。”   她说完这句,立即又补充了一句:“刚吃过饭就喝冷水容易拉肚子,你这会影响我工作的效果!”   “开始吧!”闻慕阳深吸一口气,丢下手中的矿泉水瓶,转身就“腾腾”上楼去了。   路星辰看了一眼丢在桌子上的盘子,终于识趣地没问闻慕阳怎么今天不洗碗。   她走到上面的时候,闻慕阳已经躺在床上连眼睛都闭上了,等路星辰坐下将书摊开,闻慕阳突然说道:“昨天那个故事别念了,跳到下面一个。”   路星辰诧异地说:“可是这个故事还没念完啊。”   “我说了跳到下面一个!”   “哪有人听故事,只听到沙扬娜拉的。故事的结尾才是读者真正想要的东西,缘分就在于两人再见了还能再见,那才是缘分。”路星辰捧起书安慰道,“放心吧,这不会是悲剧,现在哪个作者敢只写到沙扬娜拉,除非她想死了!”   闻慕阳猛然从床上坐起来,转过头来一字字地说:“要么换,要么走,你挑一个!”   路星辰不满地瞪视着闻慕阳,最后还是屈于强威,万分不情愿地翻过几页,直着嗓子念着标题:“距离最近的人。”   闻慕阳倒回了床上,路星辰念完了这几个字,抬头看了一眼闻慕阳,突然觉得其实她坐的位置离着他的床边只不过一米之遥,对世界上大多数的人来讲,他们其实算是距离比较近的人了吧。   路星辰的音调就情不自禁跟着心情柔和了起来:“人是种奇怪的东西,大多数生物用放大镜看,了不起看见细胞核,可是人你若凑太近去看,看见的多半是颗落满了灰尘的心。所以,我喜欢距离。”   后面那句话她刻意念得有点不以为然,但是闻慕阳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意见,倒让路星辰准备好的意见都扑了空。   他闭着眼睛,看起来是打定了主意今天不会说额外的话,她只好低头专心地读故事。   “我知道这个人几点来,会坐哪个位置,想吃什么午餐,我甚至还知道他看见满满的饭菜时会有什么样的心情。这些信息就像是垃圾短信,不经你的同意就随随便便地塞满了你的信箱,让人从心里觉得厌恶。”   路星辰抬起头,发现闻慕阳依然闭着眼静静地听着。   “一个平庸、平淡的人,根本就没有被人了解的价值。而往往就是这些人,不管别人感不感兴趣,总是会把他的信息硬塞给别人,就像垃圾短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晚的缘故,路星辰觉得好像属于白天的尘嚣一下子就寂静了,连雀跃的心情也随之沉淀了下来。   这个故事一直念到结局闻慕阳都没有喊停,这次他好像真的睡着了,路星辰挎起包慢慢地下了楼,出了主屋她就深深吸了一口山间清新却冰冷的空气。   一个平凡的少年喜欢上了一个贵族少女,于是强烈地想要让她了解自己,可是每一点有关他的内容,对她来说都不过是让人厌烦的垃圾信息。   人不会因为距离很近而了解,也不会因为了解而距离很近。   路星辰有些落寞地朝着屋外走去,她不知道这个故事是不是闻慕阳的潜台词,如果是的话,那他的意思是不是在说“拜托,别再往我的信箱塞垃圾短信了”呢?   她以为他需要她的帮助,还是她自以为他需她的帮助呢?   随着她带上闻家的大门,闻慕阳就从床上翻了下来,他“腾腾”地下了楼,打开放在客厅茶几上的电脑,打开邮件,一路听着语音指示,击中了顾伯的信箱地址。   然后他飞快地送出了只有一句话的邮件:“您那九岁的孙女也未免太早熟了一点吧?!”   隔了一会儿,只听“叮”的一声,邮件提示有回件,闻慕阳打开信件,只听语音读道:“哎,我孙女再早熟我也不能把她嫁给你,你们都快五年没见了,她早就把你忘了,你也把她忘了吧。要我说,慕阳,年纪不小了,是该找个人将就一下了。我跟你说,我前两天不知道在哪里见到了一个胖版的文婷,可惜,真可惜,我在家里想了好多天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要不然我一定介绍给你……”   闻慕阳伸手一下子将笔记本给合上了,软件读信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闭上眼睛,右手抚额,细微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早上,路星辰对着镜子最后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着装,确定自己身上不会有类似狗毛的污渍,这才拉开房门,刚巧撞上背着包要出门的吴小妹。   “本来想跟你一起走,但想起来……好像我们今天开始不同路了。”吴小妹不好意思地说。   “什么不同路啊!”路星辰勾住吴小妹的肩笑道,“从这里走到小区的门口,不同着这么一大段路吗?”   两人正说笑着,文娜揉着眼睛从房里走了出来,嘴里嘟哝:“赶了一晚上的稿子,累死人了。”   路星辰看见她,对吴小妹说:“你先走,我等会儿去追你。”   “哦……”吴小妹应了一声,关门的时候听见路星辰跟文娜说:“文大记者,你知不知道五年前,有桩岩洞探险四死一伤的新闻?”   吴小妹眨了一下眼,转过身背着包朝楼下走去,就要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路星辰从后面扑上来,气喘吁吁地说:“可算追上了。”   “什么事啊?”吴小妹不解地问。   路星辰指着脚下的路:“说了与你同路的嘛,看,还有三步,来,一起,预备,抬脚!”   吴小妹有点不好意思,但拗不过路星辰,两人同步走,一、二、三,一起跨出了小区,路星辰摆了摆手笑着说:“那我去那边搭地铁喽。”   两人在小区前分道扬镳,但路星辰还没走出多远,身边就停下一辆车子,车窗摇下,闻慕庭喊了她一声:“星辰!”   “闻总。”路星辰吃了一惊。   “上车。”闻慕庭坐在驾驶的位置上笑道。   “我还是坐地铁吧!现在路上会塞车呢。”路星辰略微犹豫了一下。   “上车吧。”闻慕庭笑着重复了一遍。   路星辰只好坐上了车。   闻慕庭很快就将车子停在了一排高档女装馆前,笑着说:“策划部虽然不是客服部,也不是销售部,但是却是一个最需要懂得打动客人的部门。”   “我想过星期天来买衣服的……”路星辰微微有些尴尬地道。   “择日不如撞日,下车吧。”闻慕庭笑道。   刚开门的女装馆显得很空旷,路星辰硬着头皮跟着闻慕庭走了进去,看着那排价格必然不凡的衣物,再联想起自己的存款额,她就顿时觉得浑身都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闻慕庭没有丝毫停顿地向里走,随着他的指向,导购小姐很快就抱了一堆衣服在手里,他回转过头来对还在门口磨蹭的路星辰笑着说:“没时间试了,你就来看看,是不是你的尺码。”   路星辰只好拖着两只沉重的脚朝里走去,等她把导购小姐手里的尺码看了一遍,闻慕庭已经在那边刷卡了,路星辰震惊地说道:“这,这怎么好意思?”   闻慕庭收起卡示意导购把衣服包好,路星辰拎着一堆衣服出了大门,还在说:“这真的不行,哪能让您给我买衣服!”   闻慕庭转过头来说:“别太在意,因为你是我介绍进闻思的,你就当我是为了自己的脸面吧。”   路星辰尴尬地道:“那您这支洗面奶买得可够贵的……”   闻慕庭失笑一声,沉默了片刻,然后才看着路星辰道:“其实我请你去给慕阳读书是因为……我知道你缺钱,所以我知道你会忍受,这其实是我仗势欺人的歉意。”   路星辰连忙摆手说道:“如果像您这样平易近人、善待下属的老板也算是仗势欺人,这世上就没有好老板了。”   闻慕庭笑了笑,抬手看了一下腕表,说:“快走吧,不要迟到了。”   今天的道路没有想象中那么拥挤,他们在迟到前赶到了停车场。   闻慕庭刚将车子停好,他的手机就响了,他戴上耳机听了几句,就挂断电话对路星辰说:“你先上去吧,我有事要出去一趟,衣服你可以先放在我的车子上,等下班的时候再过来取。”   “哦,好的,谢谢。”路星辰下了车,等闻慕庭将车子开走了,掏出手机一看,发现离上班的时间只剩五分钟了,她急急环视了一下,找准了电梯的位置,就从车辆当中斜穿了过去。   由于太过匆忙,路星辰塞手机的时候,它从包口滑落了下来,路星辰只得蹲下来将手机捡起来,可就在她起身的那瞬间里,眼角从车子的反光镜中瞥见了停车场的柱子后面有个眼熟的黑影。   路星辰站起身猛然回身,那人也慌忙掉头,并且顺手拉低了头上的鸭舌帽,开始朝着反方向走去。   鸭舌帽、不利落的走姿,路星辰瞪大了眼睛指着他的背影说:“你,是你!你一直在跟踪我……”她脑中像是闪过一道光,恍然大叫道,“是你偷了我们家!”   听见路星辰的叫声,那个男人走得更快了,路星辰追过去,大喊道:“别走,该死的贼,把小妹的一万块钱还来!!”   两人一前一后奔跑过停车场,那个男人很快就闪进了另一侧的电梯内。   这时,路星辰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超大的铃声令她的脚步反射性地一顿,只稍许迟疑那么一秒,她赶过去的时候,电梯的门已经合上了。   手机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路星辰只得接通,从电话里立刻便传来了一个男人冷淡的问话:“你的手机铃声不是很大吗?怎么还听不见吗?”   “你谁啊!”路星辰一边火大地按着电梯按钮一边问道。   “闻慕阳。”   “哪个闻慕阳?”路星辰随口问道。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然后才淡淡地问:“你认识很多个闻慕阳吗?”他的话音刚落,路星辰已经同时失声惊叫了起来:“闻慕阳!你不是没有电话吗?”   闻慕阳依然音调不变地给了她四个字:“网络电话。”   电梯没上来,路星辰只能站在停车场看着那个戴鸭舌的瘸腿男人从一楼出口跑了出去,她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说吧,什么事?”   “今天早点过来做晚饭。”   “做晚饭?”路星辰错愕了半秒才道,“为什么我要给你做晚饭?”   “你不是说我的身体健康影响你的工作质量跟效果吗?这不是个现成的机会让你提高工作质量跟效果?”闻慕阳好像理所当然地道,“你光说不练的吗?”   路星辰气不打一处来,但转念一想,她又道:“这样会影响我吃晚饭的时间。”   “知道了。”   路星辰追问道:“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闻慕阳抿着嘴补充:“你可以留下来吃饭。”   路星辰嘴角微弯,又突然想起了一件要事,立刻道:“那饭钱归你!”   “嗯。”   “喂,闻慕阳……”路星辰喊了两声,但闻慕阳丢完那个字就把电话挂断了,她不禁气恼地道,“连吃什么都还没说,这人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这个时候有人在不远处甩上了车门,向着路星辰走来,电梯门开了,路星辰听见那人问:“怎么你认识闻慕阳吗?”   “是啊。”路星辰收起手机走进电梯脱口说道,但她这么一抬头就看见雨隆兰正看着她,路星辰手一松,手机掉进了包里。   她觉得同时掉进漆黑包里的恐怕不止她的手机,还有她的前程。 第9章 上班第一天   6   “我奉闻总命令给闻先生办点私事。”路星辰连忙识趣地跟闻慕阳拉开了距离,她用为难的语调道,“我请辞了好几次,但闻总说一时找不到人,让我勉为其难先干着。”   “不用跟我说,我不感兴趣。”雨隆兰跟照片里的雨文婷五官其实非常神似,却给人两者相貌完全南辕北辙的错觉。   路星辰第一次见识到原来表情会令一个人的相貌产生如此巨大的反差,那就像是玫瑰跟月季,也许很相似,但如果你真见识过这两种花,你就绝对不会把月季错认为玫瑰。   毫无疑问,雨隆兰是朵玫瑰。   电梯里散发着雨隆兰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她的漠视令路星辰觉得自己就像阵空气似的只能微带尴尬地站着,好在一楼涌进了不少其他的职员,她才稍觉自己身上的压力减轻了一些。   两人在八楼出了电梯,路星辰悄悄跟在雨隆兰的身后,雨隆兰却突然将脚步停顿了下来,转过头来道:“有件事你最好提前知道,我不管你跟闻家的人有多深的私人交情,闻慕庭也好,闻慕阳也好,在我这里都不管用,记住了?”   路星辰觉得雨隆兰跟闻慕阳好像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爱用居高临下的态度来表示对普通人记住浅显道理的记忆能力的怀疑。   “记住了。”路星辰又聪明地说了一句隐晦表达立场的话,“而且其实我跟闻总还有闻先生都不太熟悉。”   她这句话刚说完,手机又大嗓门地叫了起来,路星辰只好尴尬地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接通了电话,只听里面清晰地传出闻慕阳的声音:“路星辰,记得不要买内脏,我也不吃辣的。”   路星辰看着雨隆兰还没有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地小声对手机说:“你其实是想我死吧。”   闻慕阳顿了顿,才淡然补充:“你可以买肉。”   “我要上班了。”   “哦……没想到你对那毫无产值的工作倒还挺认真的。”   “我现在在闻思,闻思。”路星辰一字字地说道,“是在闻思的策划部上班,少爷。”她说完,头痛地挂断了手机。   上班的第一天,路星辰就一直保持着空气似的状态,每个人都在忙碌着,既没人主动跟她说句话,也没人吩咐她干任何事情。   每当她主动向人提出帮忙的时候,旁人总是微笑:“这个你做不了,出了岔子部长会杀了我的。”   一个上午,路星辰最起码在茶水室里给自己倒了五杯水,因为倒水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而且唯有在茶水室里她才能大声地出气。   当她端着沉重的水杯从茶水室里出来的时候,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人翻着手中的资料小声问:“新来的,会复印吗?”   “嗯?”路星辰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连忙点头,“会!会!”   戴黑框眼镜的年轻人将手中的资料递给她:“去把这份资料复印十份。”   路星辰赶忙放下手中的水杯,双手接过资料就往外走,年轻人拍了拍她的肩,指了指后面,温和地说:“复印室在最后面。”   “谢谢。”路星辰朝那年轻人鞠躬道谢,匆匆朝着复印室走去了。   旁边的人看了,对那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人小声道:“顾亚南,部长会杀了你的。”   顾亚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下午,Candy才算抽出空来继续新人培训,她笑着说:“第一天上班感觉还好吧?”   “第一天嘛,大家还算蛮热情的。”路星辰笑道。   Candy只含蓄笑了一声,并没有多言语。   电梯门开了,路星辰走出去,发现这层楼竟然是非常开阔的陈列间。   “闻思过去的主业是生产跟代理运动器材与服饰,虽然近十年开始转营高档住宅,但这部分仍然是我们的主营内容,所以你必须尽快对我们公司旗下所有在售的品牌有所了解。”   路星辰一路看过去,目光落在了某件运动服上,这个品牌正是照片里雨文婷穿在身上的,也跟自己从鸭舌帽男人那里抢来的登山包品牌一模一样。   “哦,这是Forelsket,是个专营高档登山服饰跟器材的品牌,别看它是英文名,但其实是个西班牙品牌,是雨部长亲自引进的。”Candy介绍道,“原意是第一眼的炽热爱情,本来中文翻译成初恋,可雨部长认为翻译得不够恰当,所以保留了原名。”   “第一眼的炽热爱情……”路星辰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结束了Candy的新人培训,路星辰再回到策划部时,发现整个部门都在会议室开会,并且气氛压抑,路星辰进来的时候,不少人的目光都偷偷向她瞥来。   “你助理做到现在,还不懂资料要随复随分的吗?你现在来分资料,你想我什么时候开会?”雨隆兰冷冷地训斥着顾亚南。   路星辰见状,连忙尴尬地插口:“对不起,雨部长,这、这资料是我复印的。”   雨隆兰转过头来说:“哦,原来你连分资料都不懂?”   “我会学习的。”路星辰保证道。   雨隆兰点了点头:“看来你是有必要学习一下,顾亚南,把仓库里上次的那堆宣传卡提出来,给她练习一下。”   “仓库里的那堆……”顾亚南说到一半,看着雨隆兰的脸色,只好把话都咽了回去,咳嗽道,“好的,部长。”   “会明天开吧。”雨隆兰站起身来扬长而去。   路星辰看着其他人抿着嘴强忍着笑跟自己擦肩而过,顾亚南走过时则叹了口气,小声道:“不好意思了。”   “哪里,是我不好意思才对。”路星辰连忙说道。   等她从仓库里领了十几摞堆得高高的宣传卡出来,才领会到顾亚南那句不好意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一位叫茱迪的女同事轻飘飘地走过来,说:“部长的意思,你懂了吗?”   “是让我把它们分类装订起来对吗?”路星辰摆出心领神会的样子笑道。   茱迪面无表情地补充:“是让你明天把这些分类装订好。”   路星辰倒抽了一口冷气,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茱迪用脚踢了踢宣传卡:“挪角落里去,不要挡着路。”   路星辰看着那些捆绑结实的宣传卡,深吸了一口气,将它们摞到一起,三下五除二就挪到了办公室的一角,然后坐在那里专心地装订起宣传卡来。   茱迪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飘过一丝不屑的冷笑,凭着多年的办公室政治经验,她本能地感觉到雨隆兰似乎很讨厌这个新来的人。雨隆兰当然不好自降身份把事情做得太明显,但上司不方便的事情,对下属来说那当然就是机会。   一直到所有的同事都走干净了,雨隆兰也一手拿着提包,一手插在立领薄呢大衣口袋里优雅地飘然而去,空中徒留她的香水味,路星辰的面前还摞着高高的宣传卡。   路星辰翻手做了个吐纳的动作,低头继续奋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谁?”路星辰用脸和肩膀夹着手机,手里继续干着活。   “你说还有谁?”   路星辰望了眼窗外,天色已经全黑了,她这才想起自己把要给闻慕阳做饭的事情忘了,她拿起手机不好意思地说:“您吃了没?”   “你说呢?”电话里闻慕阳的声音倒是波澜不惊。   “对不住了,我今天可能……去不了你那儿了,今天我要请假。”路星辰看着宣传卡片为难地道,这一晚上都不知道能不能把它们分完。   “理由?”   “你要什么理由啊?”路星辰皱眉,难道要她说,就因为认识他闻慕阳而遭到了雨隆兰的刁难吗,她路星辰还不至于小白花到这个程度。   “你第一天上班吗?不知道请假也有事假跟病假之分?”   路星辰沉吟了一下,说道:“工作太繁忙,你知道我有多能干了,老板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多让我干活,能者多劳。”   “你很能干吗?”闻慕阳的嘴角忍不住上翘,声音听上去有点嘲笑的意思。   路星辰不满道:“我本来只需要给你念书,结果你又要我拖地板,还要我给你做饭,做事的内容越来越多,我还不够能干?”   “那是因为让你拖地板跟做饭,你最多摧毁我的生活质量,让你念书你就要摧毁我的世界了。”闻慕阳忍不住没好气地说。   路星辰叹气道:“总之只能抱歉了,我今天真的要工作到很晚。”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路星辰,你还没走?”   “闻总。”路星辰从角落里探出头,见到闻慕庭站在门口,她笑着解释,“今天加班。”   闻慕庭扫了一眼她面前的宣传卡:“这要做到很晚吧?”   路星辰做了个信心饱满的表情,坚定有毅力地道:“您放心吧,小意思,我很快就能做好。”   闻慕庭淡淡微笑道:“那辛苦你了,东西你有空再来拿好了。”   “好的,您走好。”路星辰在闻慕庭身后扬手笑道。   闻慕庭一走,路星辰的手机里才重新响起了闻慕阳的声音:“你在别人面前倒是挺懂礼貌的。”   “那是当然,我这个人从来就是人敬我一丈,我敬人一尺……”   闻慕阳淡淡地纠正:“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吧。”   路星辰有些恼羞成怒:“口误!你这人就是爱抓些细枝末节,你这个当哥哥的,怎么就没有弟弟一点半点的绅士风度呢?”   “你的请假不批,无事旷工连扣三天的工资。”   “我不是已经跟你说了我今天真的有好多事要干!”路星辰大声道。   “你刚才说的,我可没有一点半点绅士风度。”闻慕阳说着就切断了网络,他半垂着眼帘靠着后面的沙发想了一会儿,敲打键盘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天一阁吗?我需要订一些外送餐。”   “好的,先生,但我们这里订餐需要满三百元才外送。”   “知道。”   “那您需要什么餐点?”   闻慕阳想了一下,问道:“有……什么比较好吃的肉食类的菜吗?”   “先生,我们餐厅的招牌菜里有酱制八宝鸭、秘制红烧肉,另外新式中餐还有红酒炖牛肉,都很受欢迎。”   “那就都来一份吧,送到闻思八楼路星辰收。”   点餐台立刻客气了起来,笑道:“原来是闻思订餐,请问您是哪一位?”   “我姓闻……记账可以吧?”   “原来是闻先生,没有关系,那就记账好了。”   隔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他才又拨通了路星辰的电话,很冷淡地道:“工作做好了没有?”   路星辰无奈地道:“拜托,怎么可能,我今晚没时间再打电话了,否则我真不用睡了,你快挂电话,我还要打个电话呢。”   “你不是没时间打电话吗?”   “刚才你弟弟闻总帮忙订了个晚餐,我打电话过去说声谢谢是最起码的礼貌吧?”   “……你脑袋难道是面粉做的……”闻慕阳刚说到一半,才发现那头的电话已经挂了,他抬手“啪”地把笔记本给合上了。   闻慕庭很快便接通了路星辰的电话,路星辰不好意思地说:“这么晚打搅你了,我打电话来只是想感谢你帮忙订的晚餐,感谢。”   “晚餐……”闻慕庭沉吟了一下,微笑道,“你喜欢就好。”   “当然了,但是您订得太多了,我还以为订了一桌宴席过来。”路星辰笑道。   “是吗,那还真是没注意。”闻慕庭微笑着说,“但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对吗?”   “哎,我会努力的。”路星辰有力地说道。   她挂完电话,将袖子挽得高高的,开始埋头于装订当中,等外面已经露出曙光,她才装订完最后一份,路星辰长松了一口气,直接趴在那堆宣传卡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觉得有人在推自己,路星辰睁开惺忪的眼睛,看见顾亚南站在一边,看她醒了才小声道:“你昨天一晚没回去啊?”   路星辰连忙坐直身体揉了揉眼睛:“当然了,这堆宣传卡是急需的吧?”   他们说着,就看见雨隆兰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走了进来,路星辰连忙站起身来:“雨、雨部长,我宣传卡都订完了。”   雨隆兰看了一眼蓬头垢面的路星辰,又扫了眼她脚下的宣传卡,轻淡地点头:“哦,那送回仓库去吧。”   “送、送回仓库?”路星辰结巴地看着雨隆兰走进办公室的背影。   顾亚南略有些尴尬地小声道:“这堆宣传卡就是因为印刷错误才放在仓库里的……”   路星辰在卫生间里用冷水连泼了自己脸十几下,才能令大脑稍许清醒一点,这时,门推开了,茱迪喊道:“部长在到处找你,你要在卫生间待到几时啊?”   “哦,来了!”路星辰抽过纸巾将脸上的水擦干净,将头发重新系好,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喊了声沉住气,然后才走了出去。   “跟我去水墨天堂。”雨隆兰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路星辰看见顾亚南给她使了个眼色,连忙跟在了雨隆兰的背后,好在她发现原来顾亚南也随行,并非她一个人,路星辰才从心里由衷地松了口气。   吴小妹看见她们一群人踏进来显得有点紧张,路星辰给她一个加油的表情,雨隆兰在水墨天堂转了一圈,突然问:“如果要你来销售水墨天堂,你觉得卖点在哪里?”   “我觉得……”路星辰刚说了几个字,吴小妹却突然插口:“在传统。”   “传统?”雨隆兰转过头来。   吴小妹挺起胸,语音微颤地说:“拥有世代流传下来的家族气质,就像闻家。”   雨隆兰略作沉思:“拥有世代流传的家族气质……不错的想法,除了这个以外,你觉得还有什么?”   “幽静,私密度高,另外城北的高架桥在建,所以交通便利……”   雨隆兰含笑道:“据我所知,城北的高架桥还只是在规划局的预设中。”   吴小妹接口道:“所以才有升值潜力。”   雨隆兰微顿了一下,才转过脸来淡淡地道:“在策划案出来之前,售楼处暂时也没什么用处,你也来闻思策划部上班吧。”   吴小妹瞬时满脸都是泪水,连声道谢,雨隆兰淡淡地道:“你不用谢,我这个人喜欢公平,喜欢有竞争,位置只有一个,但同样的位置我喜欢留给更称职的人,如果不称职,就算借你个翅膀,你也不可能变成天鹅。”   吴小妹飞快看了一眼路星辰,路星辰则悄悄对她竖了个大拇指。   路星辰快下班的时候,茱迪丢过来一堆传真道:“喏,这是新的代理品牌资料,记得明天翻译好。”   “哦。”路星辰接过资料夹应了一声。   茱迪出了门,旁边的女同事小声问:“那不是产品部的事情吗?”   “谁让她得罪了部长。”茱迪不屑地笑道,“如果她识相的话,就自己早点走。”   路星辰翻开资料夹,看着里面密密麻麻的英语单词,不禁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   下了班,她在菜市场快快地买好菜,就要了一辆出租车向着闻宅而去,刚推开门就听见闻慕阳没好气地说了句:“我的人生还没悲惨到这个地步吧?!”   路星辰进了门,发现上次那个叫顾伯的老年男人也在,看见她,他相当高兴地说:“哎,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闻慕阳打断他道:“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你买菜来啦,不错,不错,要不我吃了再……”顾伯话还没说全,就被闻慕阳直接推出了门。   “你这样对老人不太礼貌吧?”路星辰对闻慕阳说道。   “做你的饭。”闻慕阳坐回沙发,简单地丢给她一句话。   路星辰将手中的菜丢到水池中,卷起袖子打起精神开始操持她与闻慕阳的第一顿晚餐,期间费了好多劲,才算勉力让自己的眼皮不要粘到一起。   “开饭了。”将最后一盘菜放到桌面上,路星辰喊道。   “嗯。”闻慕阳应了一声,拉开椅子坐好。   路星辰将所有的菜做了个拼盘放到闻慕阳的面前,闻慕阳拿起筷子淡淡地道:“你都做了些什么?”   “炒青菜,炒芹菜,炒菠菜,炒豆芽。”路星辰撑着头有气无力地说。   闻慕阳夹了一口饭放进嘴里,道:“你用了一个晚上从食肉动物转化成食草动物了吗?”   “我的拿手菜都是要放辣子的,辣子鸡,辣子鱼,辣子牛蛙,辣子……其他什么都不用放,就放勺猪油就是人间美味了,知道吗?不吃辣子,你是不是凉城人啊?!”   “看得出来。”   “什么?”路星辰闭上眼睛含糊地问道。   “猪油吃多了的样子。”闻慕阳又夹了筷菜放到碗里。   “切……”路星辰眼皮也不抬。   “你昨天没睡吗?”   “嗯。”   “那你早点回去睡吧,正好我也想早点睡。”闻慕阳顿了顿,又吃了口饭,说道。   路星辰脑子已经呈现浅睡眠的状态,听了他的话,机械地回答:“好啊,一起睡。”   闻慕阳一下子就把米饭都呛气管里去了,他剧烈的咳嗽声终于把昏昏沉沉的路星辰给惊醒了。她手忙脚乱地给闻慕阳倒了杯水,埋怨道:“还博士,你幼稚园就没毕业过吧,吃饭也能呛到。”   闻慕阳略显狼狈地抽过桌面上的纸巾擦掉嘴上的米粒跟水迹,放下碗道:“吃饱了。”   路星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厚着脸皮说:“离给你读书还有点时间,我能不能先干点别的工作啊?可也是你们闻思的工作。”   “随便。”闻慕阳嘴对着水杯说道。   难得闻慕阳没有发难,路星辰又大着胆子提了个小要求:“可不可以借你的电脑用用啊,我想翻译点东西。”   “随便。”闻慕阳站起来坐到了沙发的一角。   路星辰拿出了资料夹,打开电脑,找到在线翻译,然后拿出笔对照着纸上的生字一个个查了起来,闻慕阳听着她嘴里碎碎念道:“domicile,日常,居住地,domicile sysytem,户籍制,domicile conjugal,床笫风云……”   沉默了很久的闻慕阳终于忍不住插嘴道:“是指营业处所吧,难道你就不会联系上下语境吗,你查一个单词要把它所有的意思都看一遍吗?你之前不是也查过中文词典吗?”   路星辰趴在桌子上叹气说:“那怎么一样?你那些书我只有10%的字不认得,现在是只有10%的字认得。你别说话行不行,我还要节约时间查字典呢?”   “你还有脸说,你大学到底是怎么考上的啊?”   “靠路骄阳补课划题啊。”   “路骄阳……你同学?”   路星辰撑着头说:“怎么可能,他是我弟弟,还在读高中。”   “哦。”闻慕阳喝了口水,突然醒过神来,没好气地说,“你一个高中生靠初中生补课考大学,路星辰你大脑到底是什么做的啊?”   “对啊,他是个天才!我家小子路骄阳。”路星辰无比得意。   闻慕阳轻淡地说了句:“你父母可真是会养精蓄锐,一击而中啊!”   他叹了口气,又补了一句:“回去睡吧,就你这水平,把这叠产品资料都翻完,天又要亮了。”   “不行,不行……”路星辰趴在胳膊上摇晃着脑袋,竖起一根手指,含糊道,“我路星辰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不战而败四个字,我要打起精神杀得敌人片甲不留……”   闻慕阳嘴角微弯,隔了一会儿却听到路星辰的呼吸声加重了,人竟然已经睡熟了,他失笑,轻声叹息:“路星辰,你的字典里其实也就三千个常用词语吧。”   他起身上楼拿下扫描装置,又轻轻从路星辰胳膊下将资料夹抽过,将它们一张张扫描进电脑,插上自己的专用键盘,戴上耳机,听着语音软件的朗读,在键盘上流利地敲击了起来。   闻慕阳打完了一段,摘下耳机,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了点水,刚盘腿坐下,就听旁边的路星辰嘴里一直含糊念着梦话,不时地还磨磨牙。   “这个人,醒着闹哄哄的,连睡了都不安静。”他戴上耳机,却没有打字,而是静静地坐了会儿。 第10章 暖心薄毯   夜幕的寒凉正慢慢袭来,闻慕阳似乎犹豫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起身走进卧室取下一块薄毯轻轻摸索着盖到了路星辰的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脑语音软件终于提示所有页翻阅完毕,闻慕阳摘下耳机,活动了下脖子。突然,他停止了动作,眼帘微垂,然后站起身来径直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外面寒气很重,但月色很好,闻慕阳将双手插到裤袋里,面向黑暗的某处淡淡地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这间屋子,但是我相信你已经看够了,这间屋子真的没有什么值得你偷的东西。”   他抬手拿出遥控器按了一下,角落里的红灯便闪烁起来:“我不开报警装置,是因为我不想因为几只野猫进进出出,而引来一堆人影响我的清净,但是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他慢慢走到庭院的椅子旁停顿了下来:“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在这间屋子周围徘徊,尤其是晚上……”   他说到这里,突然转身狠狠一脚踹中椅背后面缩着的人,那人猝不及防,立时被这脚踹得惨呼一声摔了出去。   闻慕阳对着地上的人轻描淡写地说:“那样,一个瞎子给你带来的伤害,可能会出乎你的想象。实在想来……那就白天来吧,我奉陪。”   “我是来给你送消息的!”那个男人抽着气吃痛地从地上爬起来,沙哑地说,“想知道自己是怎么瞎的吗?一、一百万,我把这个消息卖给你!”   闻慕阳抬手关掉报警装置,冷淡地道:“一,我从来不跟翻墙的贼交易;二,我对你的消息也不感兴趣,给你一分钟的时间,滚吧!”   “十万,十万怎么样?”男人操着公鸭嗓子急道。   闻慕阳轻启嘴唇给出了一个字:“滚!”   那个男人只好捡起鸭舌帽,一瘸一拐地走到门边,转过头来沙哑狠厉地道:“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闻慕阳淡淡地道:“我什么时候后悔不知道,不过你若是再过十秒还不滚,那肯定会后悔了。”   男人只好连忙拖着腿恨恨地闪出了大门,闻慕阳走过去抬手将门关上,然后背靠在门上闭上了眼睛,嘲讽道:“最该死的人没有死,最不该死的人却统统死了,文婷……你说是不是?”   路星辰昏沉沉地从茶几边坐直身体,闭着眼刚抬手揉了揉僵直的脖子,就觉得本来暖和的身体却突然一凉,她睁开眼看见旁边的闻慕阳正拖过毯子盖到自己的腿上。   她指着闻慕阳,迷迷糊糊地道:“你抢我的毯子?”   “你还在梦里吧!”闻慕阳冷淡地道,“你最好看看这是哪里。”   路星辰环顾了一下四周,又一把抓住了毯子:“可是明明刚才是盖在我身上的。”   闻慕阳冷笑了一声,继续拉毯子:“看来你真的是在做梦,醒了就赶快走吧!”   路星辰抓住毯子用力往回拉:“你这人真是一点都没有绅士风度,这种冷飕飕的山中老宅,有块毯子怎么都会让给女士的吧!”   两人各执毯子的一端,闻慕阳接连用力抽了几下,居然都没能从路星辰的手中抢回毯子。   路星辰爬起身来得意地道:“闻慕阳,不是我小看你,像你这种弱不禁风的宅男是没有可能跟我这种实力女PK的。”   闻慕阳有点怒极反笑,他猛然手一抽,路星辰还处于麻痹状态的腿一踉跄,整个人大叫一声,被毯子带着朝着闻慕阳扑了过去。   等路星辰的脑袋稍许能转动的时候,她就发自己两腿分开整个人骑在闻慕阳的身上,两只手撑在他的肩膀上,而闻慕阳就这样面朝上被她结结实实地按在了地毯上。   仰躺着的闻慕阳完全面无表情,路星辰一时之间都不敢肯定他是不是被自己过人的体重给撞晕了。   “闻慕阳,你、你还好吧?”路星辰慌张地伸出手,可她还没有碰到他的脸,就被闻慕阳抓住了胳膊,然后整个人被推翻到了一边。   “清醒了就快走人吧!”闻慕阳从地上爬起来,径直上了二楼。突然,他走在楼梯上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回过头来冷淡地道:“还有,今晚别来了,我有事。”   一直等到二楼闻慕阳关房门的声音传了过来,路星辰一直僵直的身体才靠到后面的沙发上,刚才从闻慕阳衣服底下散发出来的体温仿佛还在她的掌心里,从她的指尖一直燃烧到她的大脑,像是要把刚才的那一幕深深地烙在她的脑海里。   清晨的山风冷得刺骨,但路星辰丝毫不觉得寒冷,整个大脑始终处于停摆的状态,她上车下车完全凭着本能,进了办公室也还是呆坐着。   “喂!”路星辰听见有人停在自己面前,她抬起头见茱迪站在自己的办公桌旁居高临下地问,“产品资料翻译好了没有?”   路星辰心头立即哀叹了一声糟糕,她居然把这件正事给忘了,只好艰难地道:“还没有完全……翻好。”   “没有完全翻好?!”茱迪用不可思议的表情说道,“这份资料是今天部长开会要用的,你居然说你没翻好?”   “什么事?”这时,雨隆兰与闻慕庭一起走了进来。   路星辰顿时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茱迪则立即转过头高声道:“闻总,部长,昨天我让她翻点部长今天晨会要用的资料,她居然今天跟我说没翻好。”   闻慕庭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路星辰,微笑道:“既然是部长开会要急用的资料,那怎么会交给一个新人来翻译呢?”   茱迪顿时语塞,雨隆兰在旁边冷淡地道:“因为在我的理念里,我不需要没有实力又不努力的人,现在刚好她这两点都符合。我看她在我的部门有点不太适合……”   闻慕庭抽过桌面上的资料夹翻了翻,然后将它翻转过来朝着雨隆兰笑道:“你说得很好。不过我看这份资料翻得快跟你说得一样好了。”   雨隆兰错愕了一下,身后的茱迪看着翻开的资料夹顿时眼睛就瞪圆了,雨隆兰沉默了几秒,只冷冷地看了一眼茱迪,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进了办公室里。   路星辰从闻慕庭手里接过资料夹时,其吃惊程度一点不亚于其他人,整整齐齐的翻译稿就夹在资料夹中,其准确的程度连错别字她都找不到一个。   路星辰面红耳赤,闻慕庭含笑勉励:“能令下属收获最多的通常是严厉的上司,好好干。”   “那是当然,我知道部长这么做是为了让我成长,有这样优秀的上司是我的福气。”路星辰心领神会立刻谄媚地道,她看到闻慕庭的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   雨隆兰又走了出来,闻慕庭转过身去,道:“走吧,隆兰。”   路星辰连忙将手中的资料夹递了过去,雨隆兰随手接过便一声不吭地走了。   闻慕庭跟在她的身后,叹气道:“我也是受人所托,让你为难了。”   “受人……所托?”雨隆兰转过头来看着闻慕庭。   闻慕庭轻笑道:“是慕阳托我照顾她,我想来想去,还是放在你的部门里。”他看着雨隆兰,微笑说,“一个晚上翻译一叠资料可以难住一个大学肄业生,可难不住我们的博士生。”   “你什么意思?”雨隆兰突然转过身来说道。   闻慕庭看着雨隆兰叹息道:“别做这么无用的事,隆兰。”   雨隆兰抿紧了嘴唇,转过头道:“管好你自己的事,我的事就不劳你管了。”   闻慕庭看着她的背影,薄唇微弯,露出了一个很轻淡的微笑。   路星辰坐在电脑前良久,可是却一个字都看不下去,满脑子都是刚才那叠整整齐齐的翻译稿,完全无法思考,但嘴角却又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   心头那股燥热令她的双额烫得发红,她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杯子打算去茶水间接杯凉水,刚走到门口就听里面有人小声议论道:“听说虎婆已经召集到了足够多的股东,这次股东大会之后,咱们部长就可以取代闻慕庭当总经理了。”   “真的?”屋里的人惊喜地道,“我们部长上去了,咱们说不定也可以挪个好位置了。”   路星辰听着茶水间的同事们窃窃私语的笑声:“那你们说以后闻思岂不是要改成雨思啊?”她握着手中的杯子,无声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时,茶水间里的同事走了出来,茱迪看见站在门外的路星辰,冷笑了一声:“还真是……墙角听够了吧?也是,多听两句吧,也听不了几天了!”   路星辰百口莫辩,同事们各自端着茶杯跟她擦身而过,吴小妹走在最后,她扫了一眼路星辰,但却什么也没说,只低着头拿着自己的杯子快速地跟着众人离开。   下了班,路星辰在电梯里想了又想,终于大着胆子按了个顶层的按钮。等电梯门开了,出了电梯,她犹豫了一下又转过身去,可是她还没有离开,就听身后有人叫:“星辰!”   路星辰转过身,见闻慕庭站在后面,尴尬地笑道:“闻总,我是来拿上次的衣服,如果不方便,下次也可以。”   “哦,怎么会不方便,我正要去停车场,一起吧。”   两人到了停车场,闻慕庭打开后备箱,路星辰前两天买的衣服正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谢谢,那我先走了。”路星辰把袋子拿上,刚转身走了两步,就听闻慕庭在背后问:“今天有空吗?”   “嗯,有……空。”路星辰不明白闻慕庭的意思,但点头道,“今天闻慕阳有事,他让我不用去。”   “那么,有空陪我喝一杯吗?”闻慕庭微笑道,“今天特别想找人陪着喝一杯。”   7   “那、那是当然。”路星辰略微结巴地道,闻慕庭心情不好的原因她大致能猜得出来。   “那上车吧。”闻慕庭笑道。   路星辰一路上偷偷地观察闻慕庭的表情,见他似乎很平静,好像也没有想象当中那么焦虑,不过她想想又觉得释然,像闻慕庭这种人的心理素质应当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吧。   车子停在了一家相对偏僻的小酒馆后巷,闻慕庭笑着说:“因为不太想看见熟人,所以只好请你到这个地方喝酒了。”   “没关系,我也不太会喝酒。”路星辰连忙笑道。   酒吧比路星辰想象中的要大,可能是地段不好的原因,人不多,音乐也不吵,倒是个可以安静聊天的地方。   “我喝饮料就好了。”两人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之后,路星辰对前来的侍应生说道,闻慕庭也不勉强,给路星辰点了一扎水果汁,给自己则点了酒。   等饮料上来之后,闻慕庭平静地喝着酒,路星辰则坐在一边安静地喝着果汁,整个过程他都没什么话,令路星辰感觉闻慕庭好像真的只是想找个人陪饮而已。   闻慕庭喝到第三杯酒之后,路星辰忍不住小声说道:“您要不要少喝一点,这样会喝醉的吧?”   “醉……我倒是想。”闻慕庭把脑袋搁在后面的沙发上长叹了一口气,笑道,“上次你有问过我,小的时候大家是不是更喜欢我。”   路星辰笑道:“那是当然的吧,闻慕阳那真的算是……狗脾气啊。”   闻慕庭听了轻笑了两声:“你只说对了一半,也许大部人都会觉得我比慕阳讨人喜欢,可是不管我多么努力,多么友好,我人生里所遇到的关键人物好像都毫无例外地会更喜欢慕阳一点。”   他晃着手中的酒杯,看着金黄色的液体,微笑道:“比如父亲,其实虎婆以前也是很喜欢慕阳的,把他当半个儿子,还有雨隆兰……她的妹妹雨文婷你可能已经知道了吧?”   路星辰心里跳了一下,问道:“是那个在岩洞里遇难的女孩子吗?”   “嗯,其实她根本不用死的,但慕阳出事的时候,她当时就从绳索上跳下去殉情了,这件事情直接导致了雨伯母心脏病突发辞世。”   路星辰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闻慕阳听到“纵情一跃,与你一期一会”那里就不愿意再往下听了,大概是因为这使他想起了雨文婷吧。   “所以现在如果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慕阳,雨隆兰看在她妹妹的份上,大概不会像对我那样气势汹汹地追讨那两笔人命债了吧!”他晃了晃酒杯,笑道,“你知道我手里的这杯鸡尾酒叫什么吗?”   “什么?”路星辰回过神来问道。   “Torres,桃乐丝,很温柔的名字,但它其实是由七种烈酒组成的。”   路星辰吓了一跳,说:“会醉的吧。”   闻慕庭抬手摘掉眼镜,松了松领口的领带:“我以前喝一杯就能醉,可惜现在喝到第三杯我还没有丝毫的醉意。”   “可能是因为闻总你不想醉吧。尽管想醉……但是知道自己不能醉。”她见闻慕庭转过脸来凝视着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有过相同的感受,我父母是跑运输的,有一次因为超载而发生了车祸。爸爸当场就死了,妈妈成了植物人,我当时才刚考上大学,好想放声大哭,可是看见边上一脸茫然的弟弟,我就想自己不能哭,我不能让弟弟感到绝望。所以我真的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还吃了两大碗面,因为吃得多才有力气笑。”   闻慕庭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微笑道:“你知道Torres还有一个别名叫作什么?”   路星辰当然不会知道,所以闻慕庭自问自答:“叫作七宗罪,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贪食……以及色欲。”   他说得很慢,配合着中低的嗓音,有种扣着别人的心弦滑过的诱惑力。他的卷发略有些凌乱,摘掉眼镜的眼神看上去有些迷离,领口也被扯松了,路星辰忽然发现闻慕庭其实是个挺性感的男人。   被这样的男人看着,路星辰觉得自己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她连忙抱过了杯子装作专心地喝果汁的样子,含糊地说:“我们既不是主教,也不是变态,七宗罪其实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路星辰见闻慕庭沉默地看着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就想一觉醒来,房间里堆满了钱,从此以后可以什么也不干,专门傲慢地穿着名牌衣服到处走来走去,让别人羡慕死。”   她发挥着想象力,朝着酒保的方向伸出手:“桃乐丝,两杯,我喝一杯,倒一杯。   闻慕庭先是轻笑起来,然后越笑越大声,路星辰也跟他一起笑起来。   闻慕庭收了声看着路星辰,他的眼神看上去有点深沉:“路星辰,你知道在我的眼里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什么样的?”路星辰忍不住有点好奇。   “一个满怀七情六欲……勇敢的人。”闻慕庭举起杯子对着路星辰说,“敬你,桃乐丝。”   路星辰挥手笑道:“嗨,什么勇敢!这纯粹是逼上梁山,没人招安我,否则我早就丢盔弃甲了。”   “假如……”闻慕庭说了这两个字之后就停顿了,路星辰不禁转过头去,却看见闻慕庭正在凝视着她,缓慢地问,“假如我招安你呢,路星辰……你愿不愿意被我招安?”   “嗯?啊?”路星辰抱着杯子,咬着吸管瞪大了眼睛看着闻慕庭。   闻慕庭低头轻笑了一声,抬头说:“我的意思是,我们做个朋友吧,跟你聊天感到很轻松。”   “哦,愿意效劳,如果以后心情差就来找我好了。”路星辰松了口气,笑道,“我弟弟路骄阳就说过,凡是跟我交谈过的人心情都会不错,因为能产生优越感。”   闻慕庭看了她一眼,忍了忍,终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路星辰拎着一堆服装袋子推开门,文娜拍着脸上的面膜惊诧道:“你中彩票了?”   “老板赏的。”路星辰将服装袋放到沙发上,挥了挥手,“你们看看有没有想要的。小妹你也出来挑件衣服。”   吴小妹从房间里走出来,低头说:“星辰,我今天不是故意不和你说话的。”   路星辰失笑,拍着她的肩说:“我还不知道你吗,胆小如鼠,你最好装作跟我不认识,要不然你被别人一整就眼泪汪汪的,我还要来照顾你。”   文娜丢给路星辰几张报纸,说:“我要两件衣服当劳务费,这五年前的报纸找得我老腰都快断掉了。”   路星辰翻开报纸,每张头条都是有关当年那桩岩洞探险的案子。   “当年闹得很大,因为这起案子,连那个竖井岩洞都被封锁了,不再对普通游客开放了。”文娜拍打着自己的脸说道,“听说那个岩洞两百米以下就是条地下河,里面洞套洞,堪比地下迷宫,真没想到凉山还有这么惊险刺激的地方。”   “一人因绳道速滑发生事故,坠入地下河,四位同伴为搭救而丧命。”路星辰念着报纸,心中想,那个发生速滑事故的人恐怕就是闻慕阳了,第一个发生事故的他活了下来,而前去搭救他的人却都丧生了,想到这里,她细微地叹息了一声。   “我听前辈说,这里面还有其他内幕,但当年闻家动用力量,把一些内容给抽走了。”文娜凑过来神秘地道。   “是什么?”路星辰连忙掉过头来。   “谁知道。”文娜耸了耸肩,继续低头挑衣服,路星辰一把将衣服袋子夺了过来,恶狠狠地道:“等你把东西找全了再问我要劳务费吧!”   文娜气得脸上的面膜都掉下来了,指着路星辰:“你这过河拆桥的死丫头!”   路星辰笑道:“把东西找全了,这些都归你也可以!”   吴小妹不解地道:“星辰,你打听这些做什么,虽然我们在闻思上班,不过这些跟我们没有关系吧。”   路星辰沉默了一会儿,才笑道:“不知道……就是想知道。”想知道他的每一点过去,哪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回想的过去。   从翻译资料事件后,路星辰就被雨隆兰派出去做外勤,给各家门店送宣传册和广告单。寒冷的天气里,拎着沉重的宣传册满城转悠实在不算是一件轻松的活儿,但路星辰却觉得比坐在办公室里自在多了。   今天的宣传册不多,送完以后,她路过商场咬牙给自己买了辆折叠自行车,然后又绕到了水墨天堂。   阿汪老远就飞快地朝着她奔来,路星辰挠了挠它脖子上的毛,笑道:“姐姐给你找份活儿干,以后你就不是流浪狗,而是职业狗了!”   她说完,将阿汪放到了她的车篓里,骑着车朝着公交车站而去。   几经周折,她才算带着阿汪进了闻宅的门。路星辰将阿汪拎下来,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可是她刚踏进去,站在沙发旁的闻慕阳就转过头来没好气地说:“路星辰,你不换衣服也就算了,难道你晚上是睡垃圾堆的吗?”   也许是他的语调太不友善激起了阿汪同仇敌忾的义愤,于是冲着闻慕阳“汪”地大叫了一声,闻慕阳猝不及防,吓得倒退了一步,靠住了沙发惊愕道:“你、你弄了只什么进来?”   路星辰赔笑道:“我给你捡了一只,哦,不,是买了一只导盲犬。”   闻慕阳抿唇道:“给我立即弄出去,我不需要!”   “不要你付钱的,是我送你的。”路星辰讪笑道。   闻慕阳一字字地说道:“路星辰,你要是不把这只狗丢出去,我就连你一起丢出去。”   “这么小的一只狗,把它撵出去多可怜哪。”路星辰刚要多求几句情,就看见闻慕阳那双漆黑的眉毛已经扬了起来,只好嘟哝道,“好,出去,唉……有人读了这么多书,可是连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她拉开门跟阿汪坐在台阶上:“小狗啊小狗,你命不好,碰上个铁石心肠的主人,我是很想收养你,可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没办法了,今天晚上只好把你下锅了。”   路星辰回头喊道:“那晚上吃狗肉可以吧?”   闻慕阳半闭着眼睛,近乎呻吟地叹了一口气。   路星辰偷偷瞄了几眼屋内,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丢出了一只盆跟一瓶洗发水,闻慕阳咬牙道:“把你的这只狗洗干净,还有,我绝对不会让它进屋的,它住哪里你自己想办法!”   “你放心吧,下了那么大的雪它在外面都没冻死……我的意思是它是一只耐冻的导盲犬。”路星辰嘻嘻笑道。 第11章 导盲犬阿汪   闻慕阳没好气地将门哗啦又拉上了,他坐在沙发上,隔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路星辰跟狗说:“阿汪,以后你看见台阶就叫一声,汪。”   然后紧接着便传来一声狗吠,路星辰大喜,夸赞道:“不错啊,阿汪,你果然有做导盲犬的天赋。”   她又再接再厉地道:“假如你看见树木或者电线杆,就像这样竖着的东西,你就叫两声,汪,汪……不,不,这样不对。”   闻慕阳听见路星辰有点气急败坏地道:“我是让你叫,不是让你跷腿……都跟你说了不是跷腿,你这只笨狗!!”   闻慕阳忍不住嘴角微弯,隐忍了许久还是“扑哧”笑出了声。   路星辰灰头土脸地进来,做好了晚饭,看着面无表情坐在餐桌旁的闻慕阳,讨好地说:“我今天特地给你带了点泡蒜,春天来了,吃点好杀菌。”   闻慕阳都来不及拒绝,碗里就被路星辰丢了几个剥好的蒜瓣儿,奇特的臭味令他拿着筷子僵在了那里。   “现在的人动不动就吃杀菌药,我跟你说那种西药就是毒药,破坏我们人体正常吸收营养的机能,身体里的细菌倒跟五毒教养蛊似的越养越厉害,最后吃什么药都不管用,我一个高中同学就是这么骨瘦如柴又满身细菌的样子凄惨挂掉的。”路星辰这么规劝道。   闻慕阳抬起头没好气地说:“是破坏对氨苯甲酸合成菌用维生素,你同学是细菌变的吗,怎么会吸收不到营养?你同学二十岁不到身体里的细菌就对所有的抗菌药都产生了耐药菌株,他从没长牙开始就把抗菌药当糖豆嚼了吗?”   “哦!”路星辰看着闻慕阳,眨着眼睛高兴地说,“你还真的是生物博士!”   闻慕阳低头塞了口米饭在嘴里,但随即就闭上了眼睛。他努力地把嘴里的饭咽了下去,然后把饭碗往桌前一放:“倒掉,重新换一碗。”   “可是你这个还没吃……”   “不吃啊!”闻慕阳一字字地道,“你要是吃,今天也别进屋。”   路星辰只好扫兴地盖上泡蒜的盖子。   吃完饭,洗完了碗,闻慕阳盘腿坐在沙发前,说:“过来把昨天的PTT用法讲完吧。”   “太麻烦你了……”路星辰擦着手不好意思地坐到地上,“本来要给你念书的,结果现在变成了你每天都给我讲课。”   “哦……你不用太客气,托你的福现在我每天都睡得很好。”闻慕阳面无表情地道,“因为给你讲一堂课,真的比我听十本书还累!”   路星辰忍不住教育他:“你啊,怎么就学不到你弟弟一半的绅士风度呢?”   “你好像经常夸他啊。”闻慕阳淡淡地道。   路星辰理所当然地道:“这是很自然的吧,像闻总那种人,对人和善又体贴,风度翩翩,做事认真又负责任,真的让人很有好感。”她瞥了一眼闻慕阳,“好好学学吧。”   “哦,跟他比起来,在你看来,我是个什么样的男人?”闻慕阳问道。   路星辰转过头去看着闻慕阳的脸,问:“怎么,你自己不知道吗?”   “不知道。”   路星辰的嘴角忍不住就上弯了,眼角流露出了笑意,看着闻慕阳说:“是个讨人嫌的男人……”   闻慕阳眼眸微微颤动了几下,平淡地回了一声:“哦……”   “闻先生在家吗?”院内突然有人喊道。   路星辰见闻慕阳坐在那里居然一声不吭,任由门外的人喊叫,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喊道:“在啊!”   “丁警官!”打开门,路星辰惊愕地道。   丁宇松了松脖子上的扣子:“你们可算有人在家了。”   路星辰总不好说是闻慕阳故意不应门,只好干笑了两声。   “是凉山分局的丁警官。”路星辰跟闻慕阳说道。   “我今天是来做个回访的,案件发生之后,你们这里没有其他情况了吧?”丁宇看了一眼坐在客厅地毯上的闻慕阳。   闻慕阳好像没有听到他说话似的,安静地在那里打着电脑,路星辰则道:“正要跟你说呢,这个贼又来过这里,虽然没有进来,但在门外面偷窥着屋子,别提多变态了!”   丁宇立即盯着路星辰说:“你说他又来过,而且就在外面偷窥?”   “是啊,被我打跑了,很高很瘦,就是个腿脚不便的瘸子。”   丁宇转过头又看向闻慕阳:“闻先生,我可不可以问你几个问题?”   “你想问什么?”闻慕阳有些漫不经心。   “你的印象里有没有比较符合这个贼的形象的人?我个人感觉他应该认识你。”   “没有。”闻慕阳头也不抬地道。   “真的没有吗……你想一想,尤其是在你出事故之前,你会不会见过这个人?或者你在事故当中有没有发生什么类似的事情让你联想到这个人?”丁宇追着闻慕阳问道。   闻慕阳抬起头:“我五年前的事故被重新调查了吗?”   丁宇摇了摇头:“没有。”   “那警方要求你跟踪结果了吗?”闻慕阳又问道。   “也……没有。”   闻慕阳淡淡地道:“既然都没有,那就是你的个人兴趣了,我有义务满足你个人的兴趣吗?”   丁宇张口结舌,指着闻慕阳气道:“你这人,什么态度?”   “如果没本事抓到贼,那下次你想要问我的口供,拿了书面传唤证再来。”闻慕阳说完,就抬手将耳机塞到了耳朵里。   路星辰连忙将头顶冒烟的丁宇一路推了出去,干笑着把声音压得很低地说:“这人就这样……脾气有一点点差。”   “唏,这可不是一点点差吧!”   路星辰瞄了一眼屋里,拉着丁宇一直出了大门,然后才说道:“其实这个贼不但窥视这间屋子,还曾跟踪过我。”   “他曾经跟踪你?!”丁宇脱口说道,“你确定?”   路星辰点头,肯定地道:“我跟他打过一架,应该不会认错他的样子,更何况闻思的停车场那么空,怎么会看错,他一见到我,转身就跑!”   丁宇沉吟着喃喃自语:“他盯着你干什么?”   路星辰看了他一眼,小声问:“难道你觉得这个人会跟当年的岩洞事故有什么关联吗?”   “这不好说,因为暂时还找不到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的证据。”丁宇摇了摇头,“但这不是个普通的贼,我的直觉就是如此。如果他跟踪过你,虽然不知他的目的是什么,但你要多加小心。”   “嗯。”路星辰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丁宇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又掏出笔写了一组号码递给路星辰:“你要是发现或者想起任何有关那个贼的其他情况,就给我打电话。”   路星辰接过纸条,丁宇又轻咳了一声:“那个……岩洞事故也可以,即使没发现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只要你听见或者发现什么特别的事情都可以直接给我电话。”   “你对那起岩洞事故还真的很感兴趣啊……”路星辰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丁宇已经单腿跨上了自行车,听了这句话有点不满:“什么叫作很感兴趣啊,我这个叫工作细致。你以为我很闲吗?”   路星辰连忙抬手笑道:“警官您慢走。”   那晚,她回到家里后,从包里抽出那半张照片看了很久,烦恼地长叹了一口气。   文娜开灯进门时吓了一跳:“你黑漆漆地坐在这里吓谁哪?!”   路星辰拿起手中的照片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文娜坐到她的身边,问道:“这半张照片是谁的?”   “雨文婷。”路星辰幽幽地道。   “雨文婷?这个名字很熟啊……”文娜瞬间回忆起来,“是那个岩洞探险四个遇难者之一。”   路星辰点了点头:“严格地来说,她不是遇难者,她是殉情的,她是看到他掉下去之后,自己自杀的。”   “你是说,她就是那个……闻慕阳以前的女朋友?”文娜讶异地道,“那她的照片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路星辰看着照片上的人叹气道:“是从我跟你说过的那个贼的包里找到的,如果我把这个证据交上去,就能证明那两起案件是有关联的,那个好奇的丁警官一定会对闻慕阳打破砂锅问到底,让他再回忆一遍往事,那一定会很痛苦吧。”   “放心吧,你这样的才是砂锅呢,人家没准是个五层底的不锈钢锅,用不着你操心。”文娜从她手里抽过照片,“要我说呢,你还是把它交上去,说不定这里还有别的文章。”   路星辰抱着文娜的胳膊哀怨地看着她,文娜连忙扒开她的手:“最近有个女明星跟个已婚富商在凉城幽会,组长下了死命令了,要么提照片,要么提头去见他,我哪有工夫管这个陈年旧账。”   “就是想多了解一点,再考虑要不要交出这半张照片来。”路星辰郁闷地叹了口气。   文娜斜眼看着她:“你们发展到什么地步了,有没有上三垒……二垒……”   路星辰连忙硬着头皮道:“二垒,二垒,我有亲过,还摸过呢。”   “占大便宜啦,星辰,我看过报纸,闻慕阳长得很漂亮啊!”文娜用胳膊捅了捅路星辰,高兴地道,“我查过他的资料,以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不过现在眼睛瞎了,珍珠配给了煤渣,万劫不复,便宜你了。”   路星辰在心里哀叹了一声,挑眉道:“那你到底查不查?”   “查!占便宜的事情当然做了,要是你什么便宜都没占到,我凭什么浪费精神啊。”文娜竖起手中的照片,看着它说道,“这个贼为什么把闻慕阳撕掉了呢?”   门咔哒一声开了,吴小妹走了进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文娜抬头道:“小妹,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部里聚餐……”吴小妹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路星辰。   文娜抬头指了指她们俩,诧异地问:“你们俩不是一个部门吗?”   “我要去闻慕阳那里嘛!”路星辰赶紧打岔道。   文娜嘲笑地看了她一眼,晃了晃手中的照片:“放心吧,我会查的。”   她又捅了捅路星辰的胳膊,用老生常谈的口吻说:“抓紧时间,直接上三垒,趁他还不知道你有多少蛋白质的时候,我是说笨蛋、白痴、神经质的那个蛋白质,可不是指你的重量。”   路星辰认真地道:“谢谢教授,你解释得还真详细啊。”   吴小妹拿着杯子笑问:“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   文娜站起来神秘地道:“我们当中有人要攀上豪门了。”说完,她就哼着小曲回自己房间了。   “怎、怎么回事啊,星辰?!”吴小妹连忙追问。   “哦,这个女人,真是受不了……”路星辰站起身无奈地拍了拍吴小妹的肩,“你别听她的!她的神经一根搭在火线上,一根搭在地板上,虽然不短路,但也不通电的。”   路星辰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来,却看见背后的吴小妹正看着她,目光专注而陌生,接触到她的眼神,吴小妹立刻笑了起来:“是又有什么忘了吗?”   柔和的笑容,令路星辰认为刚才那一瞬仅仅是个错觉。   “没事,明天我回公司,早上一起走吧?”   “部长让我明天参加培训课,我想早些去准备资料。”吴小妹微带歉意地看着路星辰。   路星辰虽然进得比她早,但公司各类培训课从来没有她的份,她略有些黯然地“哦”了一声,也就点头回房了。   每天扛上一大堆的宣传册出门,然后在黄昏时分买菜赶去闻宅,成了路星辰固定的生活模式。阿汪虽然还没能住进屋里,但它开始吃上三餐了。   路星辰喂一顿,闻慕阳喂两顿。   有一次,闻慕阳建议道:“给你那条狗起个名字吧。”   “它有名字啊,叫阿汪,你知道的!”   “就算是条狗也应该有个正式的名字吧,就叫德弗尼尔吧。”   “德弗尼尔是什么意思?”   “北欧神话里鹰的名字。”   路星辰诧异:“一只狗为什么要起鹰的名字?”   闻慕阳语塞,没好气地道:“这名字怎么也比你那阿汪强吧,阿汪也算个名字吗?!”   “那你愿意叫阿汪吗?”路星辰看着闻慕阳紧抿的嘴线道,“你看你也不愿意吧,那阿汪当然也不愿意叫鹰的名字啊,再说了他是一只土生土长的中国狗,怎么也该起个像子曰这样富有中文内涵的名字吧。”   那一瞬间,闻慕阳的脸上有种崩溃似的表情,路星辰会仔细地看着闻慕阳,跟他并肩坐在夕阳下的台阶上,凝视着这一刻他脸上精彩又丰富的表情。   那个时候,路星辰觉得,她呼吸的空气里会含着一种特殊的气味,混合着香皂、阳光、心情,以及其他……属于闻慕阳的味道。   “我来了,今天吃排骨好吗?糖醋……”路星辰跟往常一样推门进去,清亮的嗓音在看到沙发上的人那一刻戛然而止。她跟闻慕阳相识了这么久,除了顾伯,她从来也没见过他有其他的客人,更加没有想到他的客人会是她的顶头上司——雨隆兰。   雨隆兰坐在单人沙发上淡淡地瞥了路星辰一眼,继续跟坐在不远处的闻慕阳说道:“公司里最近在传你有了新的女朋友,是她吗?”   路星辰的心一下子就漏掉了几拍,闻慕阳皱了下眉:“你从哪里听来这么荒谬的事情?”   雨隆兰转过头来看着路星辰,抬起下巴慢条斯理地道:“她自己说的,她跟她的朋友说,她是你的女朋友。”   路星辰立刻面红耳赤,她生平从来没有这样害臊过,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是连忙摇手:“当时情况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只是……开个玩笑。”   “你疯了吗?”闻慕阳生气地道,“这是可以开玩笑的事情吗?”   “对不起……”路星辰低下头,用耳语似的声音说道。   “是呢,这个玩笑也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你受了什么刺激,口味才发生了这样颠覆性的变化。”雨隆兰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但足以让路星辰羞惭得抬不起头来。   “没有的事,她就是个给我煮饭的,其实我最近吃中餐也吃腻味了。”闻慕阳冷淡地道。   雨隆兰站起身,拍了拍手中的羊皮手套,轻淡地说:“那我就先走了,下周就开股东会了,你要出席吗?”   “我不大想出门。”   雨隆兰也不勉强,点了点头,路过路星辰的时候微笑了一下:“辛苦了。”   路星辰从来没有发现一个人的微笑可以有这样的杀伤力,会令人感到渺小,又无地自容。   雨隆兰走了之后,两人再也没有交谈。路星辰把菜做好之后,就去外面喂阿汪。   阿汪闻到骨头香立刻兴奋地扑了过来,路星辰看着阿汪如此快乐,就想,人之所以没有狗那么容易快乐,可能就是因为他们除了骨头之外,还想要更多的吧。   可是她也没想要很多啊,她从来没有真奢望过自己会是他的女朋友,只是,她以为他们至少是朋友……原来在他的心里,她只是个做饭的。   吃骨头的阿汪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湿乎乎的,刚想抬起狗头就被路星辰按住了:“接着吃吧,没什么事,只不过……是天下雨了。”   闻慕阳坐在桌旁良久,才拿起筷子摸索着夹了一筷菜放进嘴里,咽下去之后冲着门外说:“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要把菜做得太咸吗?你是吃腌肉长大的吗?”   “下次……下次做淡点。”但是闻慕阳这句话说完之后,门外却始终没有人回答他,他忽然意识到,原来路星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闻慕阳坐了一会儿,起身拿出杯子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恍神中,滚烫的咖啡溢了出来,手一滑,杯子就摔落到地上,碎了。   路星辰迎着风骑着自行车走在山道上,风很快就把泪痕吹干了,但她却越骑越来气:“我是做饭的吗?你弟弟当初聘用我是让我来给你念书的。你这个浑身长倒刺,可恶的混账小子……混账男人!”   她越想越吃亏,想着要不要回转身去跟闻慕阳理论,骑速不由自主就放慢了,就在这时,旁边的树林里突然冲出来一道黑影,路星辰回过神来时已经被人从车上给猛地推了下来。   她的头重重磕在地面上,最后迷糊的眼眸里,是一个男人一瘸一拐走近的身影,路星辰挣扎了一下,但最终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8   半夜,巨大的砸门声把本来就半梦半醒的闻慕阳给吵醒了,他皱了一下眉,起身披上睡袍。   走下楼刚打开门,丁宇就冲了进来:“闻慕阳,路星辰可能被人绑架了!”   “你说什么?绑架?”闻慕阳失笑了一声,转身上楼淡淡地道,“谁会绑一个兜里常年不满一百块的人?丁警官,没事就回去早点休息吧。”   “是真的,就是曾经光顾过你家,你说不认识的那个贼,路星辰之前有跟我提过他跟踪过她……”丁宇还有说完,闻慕阳人就“哗”地转身从楼上急速下来,脚步一踉跄,险些摔倒。   他抓住丁宇的胳膊,厉声说:“你说他跟踪过她?!”   “是的,我有跟她说过多加小心,但我本来认为那个贼的目标是你,可是没想到……他绑架了路星辰,所以我认为路星辰一定有什么事隐瞒了我,现在时间很重要,我想再问你一次,你到底知不知道她隐瞒了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的?”闻慕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一个小时之前,她给我打了电话,我录下来了,你可以听一听。”丁宇掏出手机按了个回放,路星辰的声音立即传了出来。   她带着哭音,闻慕阳认识她这么久,从来没听见她带着哭音说过话,她是个只愿向人展示神气一面的人,所以连书里主角死亡的内容她都是宁愿用愉快的嗓音去读的。   他莫名地觉得心脏被人揪紧了,有种酸涩的疼痛。   “丁宇,我是路星辰,我知道既然分手了就不该给你打这个电话,但是我没有办法,必需打这个电话!”电话里的路星辰泣声道。   “嗯?”见闻慕阳皱眉,丁宇连忙分辩:“她跟我没有一点关系,她也绝对不是我的女朋友。”   “这个女人……怎么喜欢到处乱认男朋友?”闻慕阳不满地抿紧了嘴唇。   显然丁宇当时也受到了惊吓,语无伦次地发出了几个语气词,但良好的警察素养让他没有立刻否认,只听路星辰又结结巴巴说道:“但是你能不能把上次我送给你的旅行包还给我……”   丁宇在一旁立刻补充:“她也从来没有送过一只旅行包给我!”   电话里路星辰还在唠叨地述说着:“你上次问我有没有关联,我说没有,但其实是有的。我好想跟你一起去旅行,但从此以后你都要一个人旅行了。你放心,等你把旅行包还给我,你就再也不用见着我了。”   隔了一会儿,路星辰又改口道:“不,不,我们还是不用见面了,你就把旅行包寄给我吧,我家的地址你知道的吧。你一定要把旅行包还给我,否则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电话到这里戛然而止,闻慕阳开口问道:“什么关联?”   “她问我是不是怀疑这个贼跟五年前的岩洞事故有关联,我回答她说缺乏关联证据,所以她现在告诉我有关联,那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但是当时她隐瞒了。我认为她很有可能就是受这个关联证据所累,那个瘸子才会绑架她。现在你明白了吧,她这通电话其实是在报警。我已经给她住的出租屋去过电话,她的室友确认她今晚没有回家。”   丁宇说到这里,看见闻慕阳脸色苍白,连忙道:“你还好吧?”   “你刚才说他跟踪她,在哪里?”   “在你们闻思地下停车场,但我要明天才能申请调阅你们闻思进出停车场的录像。”   “不用等明天,今天晚上就可以。”闻慕阳伸出手道,“给我电话。”   丁宇要的就是这个,他见闻慕阳将电话拿到手里,却无处着手,立即明白了:“这是智能的,你报,我给你按吧。”   闻慕阳立刻报了一连串的数字,电话通了之后,他简短地道:“我是闻慕阳。”   他打完电话,就转身上楼披了一件大衣下楼,丁宇看他系着大衣的带子,问:“你要一起去吗?”   “嗯。”   “其实……为着案情考量,我觉得你很有必要先回答我上一个问题。”丁宇的话还没说完,闻慕阳已经开门出去了,他无奈只好跟上。   “你坐出租车来的吗?”门外春寒逼人,尤其是在山间,刺骨的风刮得人脸皮生疼,闻慕阳把双手插进了口袋里。   “不是,自行车。”   “那你先走吧。”   丁宇错愕道:“那怎么行,这深更半夜的,你两眼一抹黑还想走着去吗,上来吧,我载你。”   “不必了。”闻慕阳正说着,山道间有车灯亮起,然后一个老者跑了上来。   闻慕阳由他搀着径直下了山路,丁宇骑车下去,刚好看见闻慕阳上车的情景,他冲着扬长而去的车尾巴道:“哎,你这人,那你好歹载我一下啊!”   丁宇骑了自行车又拦了的士,再加上最后一段楼梯上的狂奔,气喘吁吁,满身是汗地才赶到了闻思,只见整个监控室里已是灯光通亮,几十个保安每个人都抱着一台电脑在查看停车场的纪录。 第12章 失踪的路星辰   闻慕阳坐在后面的皮椅上,墨绿色的高领呢大衣衬得他的脸俊美且带着从容的贵气,丁宇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万恶的资本家。”   他站直了身子道:“这件事情应该发生在半个月以前,所以这半个月的录像记录统统都不要看了,从半个月前倒过去看。还有,那个人是个瘸子,开车的可能性极小,所以把重点放在行人身上。”   闻慕阳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吩咐道:“不必,从2月4日开始查。”   “2月4日?”丁宇纳闷地问。   “因为路星辰是从那天开始来闻思上班的。”闻慕阳淡淡地道。   丁宇站了一会儿,监控室的门被人推开了,一个斯文、很有气质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保安队长看见他立刻起身:“闻总,您也来了。”   闻慕庭点了一下头,直接走到丁宇的面前,丁宇连忙掏出警察证,闻慕庭已经伸出手笑道:“是丁警官吧,辛苦你了。”   “不客气,应该的。”   闻慕庭微笑道:“你接到我们员工报警就着手处理,都没让案件过夜,现在像你这样的警官很少了,我明天一定要打个电话给陈局好好感谢一下。”   丁宇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应该的,我们警察应该做的嘛。”   “来我的办公室等吧,那里比较舒适,可以喝杯茶,我顺便也了解一下详细的情况。”他转过头来对闻慕阳说:“慕阳,你也一起吧,这里人多,又是地下室,空气比较闷。”   闻慕阳好像完全没有听见他说话,只是这样眼望着前方没有任何回应,丁宇看到他的样子,也只好道:“我们还是在这里等吧!”   闻慕庭也不生气,微笑着吩咐人给丁宇搬了一张椅子,然后说:“我让人去给你们泡两杯咖啡过来。”   等咖啡来了,闻慕庭亲手端到丁宇的面前,再三表示歉意之后才离开,搞得丁宇不禁大为感慨,没想到自己这个穷警察还能让凉城最有钱的男人亲自端咖啡,看来资本家也不是个个都目中无人嘛。   丁宇手捧着香气四溢的咖啡,瞥了一眼连睫毛也不动一下的闻慕阳:“喝杯咖啡吧,一天二十四小时,这都两个多月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查到呢。”   闻慕阳依旧不语,突然,他的眼帘颤动了一下,抬起头,有个保安正回头兴奋地向他们招手:“找到了。”   丁宇凑过去,只见屏幕上有个男人一瘸一拐地从车道出口快速跑出,闻慕阳站到丁宇旁边,语调干涩地问:“怎么样?”   丁宇皱眉看了几遍,懊恼地叹息道:“这家伙戴了鸭舌帽,他大概知道出口处有监控,所以刻意压低了帽子,看不清啊……”   他说到这里忽然发现闻慕阳的手指紧紧地扣住了椅背,也许是因为太用力,以至于骨节处都开始泛白,他不由说道:“肯定不止这段的,再找好了。”   可惜,一直到天亮,仍旧没找到任何一张清晰的照片,录像已经被反复看了数十遍,看到有几个保安都吐了,因为整夜没睡,精神高度集中,丁宇也是面如土色。   他看着背脊挺直坐在椅子里纹丝不动的闻慕阳,踌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们……可能需要找其他的线索。”   闻慕阳却握紧了手杖,抬起头道:“找到那段门口的录像倒回去重放,打开音响,声音放大。”   保安们立刻找到那段录像,然后打开了音响,往前倒了不到一分钟,闻慕阳喊停,丁宇凑到屏幕上,见是一辆样式粗犷的绿色越野车,发出嘈杂的机动声。   “这是……沃尔沃吗?”丁宇问道,刚好停车栅栏挡住了车的标志。   “是巴斯鲁……97年的Forester版。”闻慕阳慢慢回答,丁宇震惊之下猛然抬头,却见他的眸子好似泛起一阵水光。   保安队长已经开口确认:“这是宋总监开的车子。”   “这部老越野车有什么作用吗?”丁宇问闻慕阳。   闻慕阳恢复了往日的冷淡:“这辆车子上有行车记录仪,它开下去的时候,有可能会照到那个人。”   “行车仪的记录不可能存有两个月这么久吧?”丁宇质疑道。   “那个……”旁边的保安队长插嘴,“不是的,宋总监这辆车一年只开那天一次。”   丁宇不禁好奇道:“为什么?”   “这其实是宋总监儿子的车子,那天……是她儿子许沛然的忌日。”保安队长瞥了眼闻慕阳,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   “许沛然……”丁宇的脑子只转了半个圈,立即想起许沛然正是岩洞事故四个遇难者之一,他不禁心中叹气,想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闻慕阳撑着手杖缓慢地转身,丁宇盘问完保安队长后才发现他已经不见踪影。   “去哪儿了?”丁宇跑得满头大汗,口袋里的手机又突然响了,他边四处寻找边匆匆地问,“哪位?我?我是丁宇啊……我说你打电话,你不知道我是谁?”   “路星辰的室友啊?哦……有些事情现在还不太方便跟你们说,耐心等待消息……谁打官腔了?”电话里一连串伶牙俐齿的质询让丁宇都接不上口,等他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把电话挂了,丁宇气得都有点哆嗦了,但此时他也顾不上,只好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继续寻找闻慕阳。   他一直跑到停车场的入口处才看见闻慕阳拄着手杖站在那里,刚大松了一口气,随即便发现有一辆宝马车正从远处飞驰而来。   丁宇仔细一看,似乎正是开那辆巴斯鲁的女人,宝马车离停车栅栏已经很近了,但她还没有减速的意思,他不禁大惊失色,连忙奔跑着喊道:“闻慕阳,快闪开。”   闻慕阳充耳不闻,只静静地站在那里,丁宇只能扑上去抱住闻慕阳向后拖,闻慕阳却怎么也不肯挪动脚步,只沉声道:“你闪开!”   “快走!那个女人就要撞上来啦!”   “我让你闪开!”闻慕阳突然怒吼着大力地将丁宇整个人都推飞了出去。   宝马车同时将停车栅栏撞断,丁宇摔倒在地上,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紧接着是一阵很刺耳的急刹车声音,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那辆宝马就停在离闻慕阳很近的地方。   丁宇只觉得整个人都一松,惊觉汗水已将内衣浸湿透了。   他一拍地面跳了起来,咬着牙看着从车里走出来的全身着黑衣的女人:“大婶,你是想让我告你蓄意谋杀吗?”   “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用再见到你了呢。”宋春瑛好像完全没听见丁宇的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闻慕阳,丁宇觉得,如果目光也可以是刀子,闻慕阳大概早就被她千刀万剐了。   闻慕阳的睫毛略略颤动了一下,回答道:“哦,本来应该不会,但因为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可能需要麻烦到宋姨,能给我五分钟吗?我想跟您说明一下情况。”   然后两人就跟遗忘了丁宇似的走了。   闻慕阳说是五分钟,但事实是,丁宇足足等了一个小时,闻慕阳才神态疲倦地从宋春瑛的办公室里出来。   “车子就在一楼的停车场。”闻慕阳手里拿着一把车钥匙。   “那你休息一下吧,其他的交给我吧。”   “不行,我要跟着你。”闻慕阳简单地道。   “跟着我?!”丁宇挑眉道,“我现在是回警局,你当警局是闻思开的吗?”   “虽然不是闻思开的,但是闻思每年可交了不少税,难道你们不应该为纳税人服务吗?”闻慕阳平淡地道。   “你这个人……”丁宇简直啼笑皆非,这个人说话可恶到了极点,但偏偏有时又让人气不起来。   丁宇很快就从车载记录仪上找到了那个鸭舌帽男人的清晰的正面照,等他将照片上传至凉城总局比对之后,已经是中午时分。   他拿着饭盒跨出办公室时,见闻慕阳居然还坐在门外的走廊里,不禁叹了口气:“闻慕阳,闻大少爷,回去吧,比对照片是需要时间的,你在这里起不上作用的,回去休息吧。”   他刚走了几步,就听闻慕阳在背后说道:“他有点呼吸问题,说话间不停在吸鼻涕,他很缺钱……他大概有一百八十公分高,但他却只有一百二十斤不到,这个人可能是个吸毒者。”   丁宇半张嘴看着闻慕阳,隔了会儿才气道:“闻慕阳,你见过这个人,现在才说?!”   “现在是追究我的时候吗?”   丁宇将饭盒一合,快步又回了办公室,说道:“立即把照片发到戒毒所,沈哥你跟总局缉毒的刑警联络一下,看看有没有线索。”   窝在角落里的沈哥抬头不满地小声道:“喂,他是个瞎子,你真听他的?他说的话能赛过电脑比对吗?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他的话音刚落,闻慕阳点着手杖走了进来,他笔直走到了沈哥的那个角落。   “你……什么事?”沈哥咳嗽了一下问道。   闻慕阳就抬起头来“直视”着对方,这令沈哥吓了一跳,不由自主仔细去瞧闻慕阳的眼睛。   “不用看,我确实是瞎的……”闻慕阳淡淡地道,“但是我能听到你的说话声跟呼吸声,从而判断出你的身高,以及眼睛的部位大致在哪里,你身高一米七,不,你可能只有一米六九,你的鞋后跟声音特别沉,是内增高鞋吧。你一个上午打了三次电话,但发了十七次短信,你是在谈恋爱吧。”   丁宇看见沈哥脸色活像见了鬼,不由抿嘴偷笑,只听闻慕阳悠悠地接着道:“你发了十七次短信,但却只收到一次,看来那个女人完全没有陷入热恋中。女人,对中意的男人反应是很快的。所以换句话说,我要是你,我就会节约时间早点找到下一个。”   丁宇见沈哥脸涨得通红,连忙把闻慕阳往外推出了门:“闻慕阳,你是想引起警民冲突吧?”   “哦,一个刑警都不能准确判断出他女人的心思,作为纳税人的我很怀疑你们的办事能力,所以拜托,请拿出点实力来,不要让我的怀疑成真,好吗?”闻慕阳坐回了椅子上,冷淡地道。   丁宇回过头长吐了一口气,冲着气得怒发冲冠的沈哥扬眉做了个请的姿势,坐在沈哥对面埋头苦干的小贾也叹气说:“唉,真是的,沈哥,刚才我都觉得脸皮刺得疼,拜托快点找到这个嫌疑犯吧。”   沈哥讪讪地把资料重新拿起来,丁宇才说道:“给每个戒毒所都发一份传真,然后打电话亲自确认情况,沈哥你跟总局缉毒科联络一下,不,你亲自去一趟。”   “要不要给在外面开会的科长打个电话,给他打声招呼?”沈哥问道。   “不用了,跟科长解释情况又需要时间,你直接去吧。”丁宇看着资料道。   沈哥无奈地叹气道:“丁宇,所以……你一个刑事警察学院的高材生才会来凉山待着!”   “凉山有五万平方公里,我不嫌小,拜托,快点。”   沈哥拿起外套,讪讪地道:“好,你们都是有着崇高理想的精英。”   此时,一名手拿单反机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身材高挑修长的少年。   丁宇一回头,就看见单反机镜头亮了亮,那名留着帅气短发的女子上下扫了一眼丁宇:“你就是那个给我们电话的丁警官吧。”   丁宇深吸了一口气,抓起笔录深沉地说:“你就是那个接电话的路星辰的室友吧。”   “我是文娜,他是路星辰的弟弟路骄阳。”年轻的女子补充道,“文娜,凉城日报的记者,专长报道贪腐、渎职等等社会新闻。”   丁宇压着气唰唰唰地在笔录本上写好,然后又转头问路骄阳:“名字。”   “路骄阳,市一中高三生。”路骄阳将背上的旅行包放到了桌面上说,“这就是那只旅行包,其他的事情我都不清楚,我快要考试了,所以你们没事不要打扰我。”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人走得飞快,丁宇从办公桌后面起身追到门口,他竟然已经走远了。   “我会再给你电话的!”文娜丢下这句话就急忙追了出去。   “他小子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血冷得跟蛇似的……”丁宇气得肺都快炸开了。   “他在哭。”坐在门左侧的闻慕阳说,那个少年压在喉间的呜咽如同一只幼兽失去唯一亲人,带着绝望恐惧下的茫然。   “我家骄阳是个天才……”路星辰骄傲的语调隐约在耳,像是在炫耀她最大的资本,可是,这个天才的弟弟其实是很依赖她的吧。依赖她的坚强,依赖她的乐天,依赖她的永不绝望。   丁宇沉重地叹了口气,回到屋里拿起那只旅行包研究,除了发现它是一只很昂贵的名牌登山包以外,没有找到更多的线索。   快到黄昏的时候,丁宇仰起头转了转僵直的脖子,小贾说道:“去睡会儿吧,你的黑眼圈都快到嘴巴了。”   “唉,苦主在那儿盯着哪,我怎么睡啊?”丁宇意有所指地看向门外。   “这个路星辰跟他什么关系啊?”   “什么关系……不知道。”丁宇顿了顿,才声音很轻地补充,“不过一个男人要是愿意为了一个女人拼命,你说是什么关系?”   他站起身,倒了一杯水,走到门外递给坐在那里的闻慕阳:“喝口水吧。”   “找到了吗?”闻慕阳没接那杯水而是开口问道。   丁宇大叹了一口气:“闻慕阳,你这样,可能路星辰还没垮呢,你自己先垮了。”   “那你找到了再跟我说话,这样可以节约我一点精力。”闻慕阳淡淡地道。   丁宇看着闻慕阳,忍不住磨了磨牙,却听见门外有人奔进来喊道:“找到了,找到了!”   沈哥满面是汗地奔了进来,兴奋地挥着手中的纸:“找到了,是个本地人,就住在山里,就在前几天,还因为吸毒被抓过。”   丁宇一把夺过地址,上下扫了两眼,道:“通知小贾,立刻出发。”   “我一起去。”闻慕阳起身道。   沈哥瞪大了眼睛道:“这怎么行?”   “带上他吧,科长回来了,我负责。”丁宇丢下一句就跑了。   沈哥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可是对着一个比有眼睛的人知道得还要多的闻慕阳,他本能把想要反对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观察着走在前面的这个俊秀的男人,发现他虽然持着手杖,但步伐很自如地走出长廊,下了楼梯,不禁在心中发憷地想,难道他丈量过自己走过的每段路吗?   闻慕阳上车的时候,一脚没踩牢,他下意识伸出手扶了一把,却听闻慕阳转头低声说:“谢谢。”   这种正常的盲人表现才让沈哥松了口气,他对自己的反应有些失笑:“不客气,应该的!何况你也给了我一个很中肯的建议,不是吗?”   闻慕阳轮廓分明的嘴唇滑出一个漂亮的弧度,道:“哦。”   “这个人祖祖辈辈都是地道的山民,住在三姓村,这个村以开农家乐跟山间客栈为主业,是个相对富裕的村子。”丁宇看着手中的资料说,“这个人姓鲍,叫鲍建民,是三姓村里少姓的一户。”   车子停在村口,小贾下去打探了一下,回来说道:“鲍建民家就在村口的悬崖上,村民说今天没见他出来。”   沈哥从窗口探首瞧了一眼山崖上的房子,感叹道:“还真是个绑票藏人的好地方。”   “闻慕阳你待在车上!”丁宇深吸了一口气道。   闻慕阳突然抓住了丁宇的胳膊道:“拜托。”   “放心吧,我们一定尽全力救路星辰出来。”丁宇安慰了一句。   三人快速接近了悬崖上的房子,房子外面是一圈石头墙,紫藤从院里爬出来,开得极其繁盛,虽然因为缺乏管理而显得有点杂乱,但仍可以看出这里的风景曾经很美。   丁宇推了推院门,发现里面是反锁着的,他跟另外两人比了一下手势,三人踩着围墙小心翼翼地翻过了院子。   这是一间拥有木质门窗的平顶瓦房,有几分山间客栈的民俗味,只是院里杂草丛生,木质桌椅被脏乱地堆着,看来应该是很久没有客人了。   他们小心地接近正房门,丁宇轻轻用手一推,门就打开了,三人摸出枪不约而同地悄悄潜入,突然只听小贾沉闷地说道:“找到了。”   丁宇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干瘦的男人瘫倒在木质沙发旁,茶几上摊开着一张锡纸,旁边还洒着一些白色的粉末,那发青的脸色不用查都知道人已经死透了。   他呆愣了有那么十几秒,就转身跑进每间房,甚至每个柜子都打开来瞧,但除了灰尘跟一些垃圾,他什么也没找到。   “死了,应该是吸毒过量。”沈哥戴起手套做了基本的检查,然后对着满头大汗的丁宇说道。   小贾在旁边忐忑地道:“这可怎么跟下面的那位说啊?”   “先打电话通知法医吧。”沈哥无奈地说道。   丁宇双手插腰,长长叹了口气。   闻慕阳纹丝不动地坐在车子上,他的眼帘突然颤动了一下,猛然打开车门,丁宇走到了他的面前,什么话也没说。   闻慕阳脸上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他缓慢地问:“没有找到人吗?”   “不是……”丁宇咽了一口唾沫道,“找到了那个男人,但是……他死了。”   “那路星辰呢?”闻慕阳死死地抓住了丁宇的胳膊。   丁宇吃痛,连忙道:“路星辰没事……只是没找到。”   闻慕阳的手慢慢地从丁宇的手臂上滑落,眨着全然没有视线和焦点的眼,显得有点茫然,黄昏的风吹过,他没有很多的表情,却让人感觉到有些悲伤。   “放心吧,我用人格担保,一定替你找到路星辰。”丁宇忍不住就冲口而出,旁边的沈哥连忙用胳膊肘狠狠地捣了他一下,丁宇还是忍痛咬牙补充,“还有用我的警徽向你保证。”   回去的时候,车上如同死一般沉寂,隔了老半天,沈哥忍不住打破沉默:“没道理啊,他房子的位置很适合藏人啊,为什么要把路星辰放别处藏匿,难道……”   他咬了舌头才险险地把后面“杀了”两个字给咽了下去,丁宇回答道:“不对,是我们想错了,你想这个村子是做什么的?”   “不是农家乐跟山间客栈吗?”   “对,村口什么时候都可能有人经过,我想这是他不敢把路星辰带回家的原因。他肯定也不敢带路星辰坐公车,所以一定是步行,我认为他很有可能在劫持路星辰之后,就把她藏匿在了附近。”   丁宇转头对闻慕阳说:“你回去休息吧,我们可能要出动警犬搜山,现在已经是黄昏了,怎么也要等到明天白天才行。”   “你住哪儿?”闻慕阳淡淡地道。   丁宇张嘴结舌:“你不是想跟我回家吧?!”   “嗯。”   丁宇有气无力地道:“我今晚要等初步尸检报告,还要研究一下地图,所以睡警局。”   “那一起吧。”闻慕阳仍旧平淡地道。   丁宇揉了揉脑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扫了一眼,发现至少有十几通那位凉城日报女记者的未接电话,顿时觉得整个人如同散了架似的疲惫。   回到警局,闻慕阳还是纹丝不动地坐在门口走廊的椅子上。   丁宇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对沈哥说:“路星辰是晚上七点左右离开的闻宅,这个瘸子最有可能下手的地方应该就在闻宅附近,她给我打电话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二十三分。鲍建民一定是找到了藏匿的地方才会让她跟我通话。这当中有四个半小时。一个瘸子绑着一个女人,你认为他能走多远?”   沈哥细思之下,挑眉喜道:“那应该不会超过方圆十里吧。”   丁宇点着那个圈狠狠地道:“明天我要把这方圆十里的地皮都掀开来!”   沈哥上下打量着丁宇,叹气道:“这样就好,要不然我真是替你的警徽还有人格担心哪!”   “我会讲没把握的话吗?”丁宇笑着接通了响起的手机,“小贾,初步尸检怎么样?嗯,超过七个小时,那就是今天早上。信息……什么其他信息?”   丁宇的笑容突然僵在了脸上,沈哥连忙问:“怎么了?”   “有个山民反应,鲍建民前天问他借过一辆三轮摩的……”   “三轮摩的,那就算是每小时开二十公里,四个半个小时也足够他跑出一百公里开外了吧?”沈哥瞥了一眼门外,压低声音道。   丁宇低头扶额,沈哥摇头:“凉山到处都是岩洞,鲍建民又是当地山民,找个鬼都不知道的岩洞藏人……”他用压得很低很低的声音说,“我们有可能连路星辰的尸体都找不到!” 第13章 重新调查   门外突然哐当一声,似乎椅子倒了,丁宇没好气地看着沈哥:“拜托你能不能不要讲这种话,连想也不要,他能听到!”   沈哥尴尬地道:“真是,难道这人是蝙蝠变的……”   闻慕阳已经慢慢地拄着手杖进来,抬头道:“我要再听听那通电话。”   丁宇看了一眼他,依言摸出手机,闻慕阳又道:“请把音量开到最大。”   “你等着!”丁宇想了想跑了出去,不多一会儿拿了个音响来,然后将手机接了上去。   音量放大之后,路星辰藏在音量中的颤抖也仿佛清晰了起来,闻慕阳的眼帘也似轻轻地跟着颤动。   沈哥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两个人,放到后面的时候,音响里传来了几声遥远的鸣叫声,丁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道:“是鸟叫,闻慕阳。”   “林子里会有鸟叫声很正常吧……”沈哥有点困惑地说道。   “闻慕阳?”丁宇没理会他,而是看着闻慕阳。   闻慕阳眨着眼睛,说道:“把这段倒回去,声音再放大一点。”   “已经是最大了,要不我们去总局那里用他们的专业音响设备?”   “不用,重放一遍。”闻慕阳摇头说道。   再放了一遍后,闻慕阳说道:“是日本树莺……不,不……”   他闭起眼睛抚了一下额头,喃喃地道:“日本树莺即使越冬也只会经过华东,不会经过这里,是远东树莺。”   闻慕阳抬起头,尽管他的眼睛盲了,但却莫名地让人觉得他两眼神采奕奕:“远东树莺生活在低山1500米左右的次生灌丛。”   “什么是次生灌丛?”沈哥插嘴问道。   “理解成二次发育的灌木丛吧。”丁宇长吁了一口气道,“这个范围小多了。”   “闻慕阳,走吧,你家有地方招待我吧?”他转过头去问闻慕阳。   闻慕阳只简单地回了个“嗯”,沈哥看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直叹气:“啊,就凭几声鸟叫……丁宇,你这个警徽是真不想戴了吧?”   丁宇一天一夜没睡,洗完澡就倒在了床上,一觉醒来,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他打着哈欠从楼上下去,却发现闻慕阳已坐在沙发上。   他摇了摇头,走近闻慕阳,说道:“你这是早起,还是晚睡啊,闻慕阳?”   闻慕阳隔了一会儿才答非所问地道:“那天,如果……我没有让她伤心就好了,那样她就不会早早离开了。”   丁宇道:“闻慕阳,那个瘸子就候在你家附近,早走早碰到他,晚走也就是晚碰到他而已。”   闻慕阳摇头,慢慢地道:“不,你不了解路星辰,她是只长角的母羊,手比大脑动得快多了,就擅长跟人打架,如果没有其他的原因,怎么可能……在自己的长处上输给别人?”   “你这到底是夸人呀,还是贬人哪?”丁宇失笑地摇了一下头,“不过,你挺喜欢这位姑娘的吧……我是说路星辰。”   闻慕阳微垂的眼帘猛地抬了起来,心里像是有根弦蓦地断了,余音震耳,而断弦如同针一般往心脏最深处扎去,令人疼痛得想要弯起腰。   丁宇早上的工作并不顺利,一百公里的范围,即使只搜索次生灌丛也需要大量的人手,而且仅凭闻慕阳的听力去执行也严重地缺乏说服力。   “搜不到人,我负责,行了吧?”丁宇有点上肝火地对着电话吼道。   他挂完电话,手机又响起,他接通电话大声道:“谁?”   电话那头传来了令人舒适的男中低音:“丁警官,我是闻慕庭,我听说需要搜山?”   “是,是啊,闻总,我们……正在协调呢。”丁宇有些尴尬地道。   闻慕庭道:“我们这里可以提供三十个人,都是经过一定训练的保安人员。等一下我跟陈局再打个电话,看看闻思还有什么能够提供的。”   “那……真是太麻烦你了。”   闻慕庭温和地说道:“警民合作是应该的,更何况丁警官找的是我的员工。”   隔了一会儿,丁宇的电话就响了,他只听到那一头自家局长在咆哮:“找不到人,你就给我看水库去!”   丁宇连忙把电话拎远点,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丢下电话喊道:“出发!”   沈哥看着山下几百号人,深吸了一口气对旁边的丁宇忐忑地说:“局长从各分局请调了不少人,还动用了林业局的人,你这次……恐怕不成功,真的要成仁了。”   丁宇动了动头上的帽子,拍了拍沈哥的肩笑道:“你见过几个斯坦福的生物博士?”   “丁警官!”有个穿运动服的年轻男人走过来笑道。   “闻慕……闻总?!”丁宇吃了一惊,他本来以为闻慕庭是派人来,没想到他竟亲自来了。   “不是我自夸,我可比你们大多数警察对凉山要熟悉多了。”闻慕庭笑道。   他打过招呼就朝着队伍走去,沈哥小声道:“这个大概就是企业家令人信服的风度吧。”   “我更相信知识!”丁宇随口说道。   可是,随着连续两天搜查的无果,丁宇对知识的信心在快速地崩溃中,整间办公室都压抑无比,每个人都顶着发红的眼睛不停地叹气。   “你怎么知道我没尽力,再说了,你记者了不起啊,我有什么可以给你揭发的呀?!”丁宇气不打一处来地将手机掐断,看着手机心有余悸地想,这女人真是比鬼还难缠。   “超过七十二个小时,如果不吃不喝的话,再加上精神状态不好……也快了吧?”沈哥看着坐在丁宇办公桌边的闻慕阳,在丁宇耳边用几乎是小声呻吟的语音说道。   丁宇叹息了一声,沈哥问道:“他昨天下午打的那通越洋电话是干什么?”   “要亚热带地区鸟类鸣叫声的样本。”   沈哥错愕地道:“还真能凭鸟叫推断鸟类?”   丁宇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跟我说话声一样吗?那鸟跟鸟又怎么会一样?”   他说完,走向闻慕阳,拉掉他的耳麦,叹气道:“闻慕阳,你已经连续听了快二十四个小时了,不要再听了。”   “我会找到的!”闻慕阳拉过耳麦线,就要重新戴上耳麦。   “闻慕阳!你清醒一点,也许你根本就没听错,那就是远东树莺……只不过我们找不到她了。”丁宇的话已经有点哀求的意味。   闻慕阳死死地捏着耳麦,眼眸渐渐泛起水光,但很平淡地道:“不会的,我会找到她的。”   丁宇正无奈间,有人走进来,道:“丁宇,三姓村那具尸体口袋里发现两个手机,经过比对,有一个可能是受害者的。”   丁宇一把拿过那个塑封袋,按了按键,道:“没错,这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我的。”他打开塑封袋,里面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传出,他疑惑道,“柠檬?”   他的话才出口,闻慕阳站了起来伸手道:“给我。”   丁宇将塑封袋凑了过去,闻慕阳闻了闻,闭起了眼睛,流泪道:“Citronella ant……”   “什么,什么蚁?”丁宇见闻慕阳突然这么激动,连忙问道。   “香茅蚁,会释放柠檬刺激性气味的一种蚂蚁,所以那不是远东树莺,是跟香茅蚁有共同爱好,喜欢腐烂物的乌鸫鸟,会模仿其他鸟叫声的百舌鸟。”闻慕阳转头说道,“那个地方海拔不会太高,应该是在矮山坡上,或者山脚下,多半是处果林或者果园,有可能是农田附近的树林,是乔木林,有腐朽的树干或者垃圾。”   丁宇飞快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通了就道:“小贾,你去村里去问问,鲍建民有没有果林或者果园?”   隔了二十来分钟,小贾来了电话:“鲍建民没有果林或果园,不过村里有户鲍姓的人家在山脚下有一处荔枝园,这两年本地荔枝生意不太好,老人家又去城里给儿子带孩子,所以那处荔枝园基本处于放养状态,林子里有座小土房。”   丁宇几乎跳了起来,嘶声道:“出发!”   “我也去。”闻慕阳起身道。   丁宇一把拉起闻慕阳就往外跑,跑出大楼就看见闻慕庭迎面走来,他也是一脸疲惫,道:“时间太紧迫了,是不是不应该只局限于白天搜山,晚上也可以,我们闻思的人愿意加班搜。”   “找到了!知道她在哪儿了。”丁宇丢下一句就把闻慕阳塞上了车,刚要拉上门,闻慕庭也挤了上来,他也顾不上了,催着沈哥立即开车。   车一停靠在荔枝林外,丁宇因为要搀扶闻慕阳,反而是沈哥跟闻慕庭跑到了前面。   他跟闻慕阳跌跌撞撞往前奔跑,没走多远就听见沈哥惊喜的声音以及尖锐的女人哭声,还有闻慕庭温言的宽慰声:“好了,这不是来了吗?”   路星辰嘶声哭道:“我还以为就要死了,你们怎么现在才来!”   闻慕庭继续温柔地劝慰道:“对不起了,是我来晚了。”   丁宇松了一口气,对旁边的人失笑说:“这个女人三天没吃没喝还有精神骂人,她的脑细胞果然不太消耗能量啊,你说是不是?”   他一偏头,却发现旁边的人不在了,转头见闻慕阳正慢慢地朝回走,他又回转身看着正抱着闻慕庭大哭的路星辰无声地叹了口气,对沈哥道:“叫救护车了吗?”   “叫了。”   “那你陪他们去医院吧,我送闻慕阳回去。”丁宇看了一眼林中欢叫的鸟,恨恨地道,“如果我真要去守水库,一定回来把你们的窝都端了。”   “百舌鸟可是二级保护动物,你真要端了,你就不是去守水库了,局长大概要请你去看野生动物园了。认命吧!”沈哥凉凉地道。   丁宇将闻慕阳一直送到门口,闻慕阳始终没有说话,进门之后就直接把门上了,他失笑又无奈地在门外道:“就算心情不好,至少也跟我说声再见啊,博士。”   他转过头,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很轻松地救了你的姐妹,就不用说谢了,我这个人既不喜欢受人威胁,也没兴趣听人道谢。”   丁宇发完短信,深深吸了一口山间的空气,面带微笑地朝着山下走去。   屋里闻慕阳缓慢地走到沙发那里,他努力想要抓住扶手,却一头栽倒在了沙发旁。   9   顾伯给面色苍白的闻慕阳递了一颗药,道:“去医院吧?”   “不用,躺下就好。”闻慕阳将药吞下去。   “怎么能躺下就好,前天我接到你的邮件赶过来,你都晕过去了,是不是脑子里又有了新的情况?我还是打个电话给殷教授吧。”   闻慕阳只平淡地说:“殷教授两年前退休了。”   “退休了?那上个月是谁给你做的手术?”顾伯吃惊地问。   闻慕阳没吭声,只用手指了指旁边的台历,顾伯捧起台历看了看,叹气道:“唉,原来都过去五年了,真是人老了,日子过得跟飞的一样。”   “拜托记得按时吃药,我可不想你哪天突然问我是谁。”闻慕阳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不会,不会!”顾伯笑道,“最多把你跟你爹搞错。”   闻慕阳抿唇无言,楼下传来路星辰清脆的声音:“闻慕阳,我来了!”。   “你有客人?还是个女的?”顾伯惊讶万分,还没等闻慕阳伸手拉住他,他已经好奇地加快脚步出门去看了。   闻慕阳听着两人一边说话一边上楼的脚步声,连忙放下杯子靠在枕头上闭上眼睛。   “他病了?什么病?”路星辰边上楼边急促地问道。   “他只肯对人说是感冒。”顾伯回答。   闻慕阳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路星辰失声道:“什么叫他对人说……他以为自己是医生吗?他这人真不让人省心。”   “可不是,真是让人操心。”顾伯总算是找到了知己,不由大倒苦水,“我一把老骨头了,每天晚上想起他就睡不着,唉!”   “交给我吧,我就是他请来专门照顾他的。”路星辰打着包票笑道,“你放心吧,像他这种脾气的,我对付了快二十年了。”   她推开门,见闻慕阳紧闭着眼睛,便径直走了过去,将手搁在他的额头,闻慕阳不自然地将头微微偏转了一下,路星辰微抿了一下唇,问道:“闻慕阳,你睡了没?”   闻慕阳眼睛闭得紧紧的,一声不吭,但路星辰锲而不舍地问,他只好睁开眼睛无奈地道:“还没有。”   “没有,那为什么要装睡?你还是小孩子吗?”   “刚才就算是睡着了也被你叫醒了吧?!”闻慕阳没好气地冲口而出,但顿了顿,语气转缓道,“今天我想早点睡,不需要你,所以你走吧。”   “你的脸色很差,去医院看看吧,我陪你。”   闻慕阳满面疲倦地道:“不去!”   “闻慕阳,你要是不去医院,那……今天我只好不走了。”路星辰叹口气,好像很无奈地道,“丢下一个看上去‘一脸我快死了的人’,这不符合我的道德观。”   闻慕阳睁开眼睛道:“你现在走,我加你一个月的工资,远远超出你的道德观了吧?”   路星辰看着他道:“闻慕阳,不如把你的身家都给我吧,这样就算你死了,至少有一个人每花一块钱都会想起你。如果不想那样,就赶快起床,像个男人一点好不好,不要光长岁数!”   闻慕阳抿紧了唇,路星辰没好气地催促道:“快点!”   顾伯见闻慕阳既尴尬又恼火,最终却无奈地起床穿鞋,吃惊地连连冲路星辰翘大拇指,路星辰得意地冲他眉飞色舞地挑了下眉。   闻慕阳穿了件黑色的短大衣,戴着大口罩坐在车里,路星辰跟他并肩坐着,问他:“我几天没来……你找我了吗?”   “没有。”闻慕阳平淡地道。   “你连电话也没打吗?”路星辰追问道。   闻慕阳口罩上方的眼帘轻眨了一下,依旧平淡地道:“没有。”   “哦。”路星辰微有些失落,但过了五六秒,她的语调又激昂起来,“你想知道这两天我都碰上了什么吗?我保证你听了大吃一惊。”   “不感兴趣。”闻慕阳闭上了眼睛。   路星辰眼神有些黯然,看向车窗外小声嘀咕:“亏我以为你会担心还从医院里溜出来。”她等了一会儿,也没见闻慕阳有什么反应,看来即便他常常口是心非,但这次是真的不感兴趣了。   闻慕阳短大衣下是条窄管牛仔裤,手指搁在粗糙的靛蓝色上显得白皙修长,路星辰突然就有了一种想要牵住这只手的冲动。   尽管明知道这种冲动是多么荒诞又可笑,路星辰的手指还是厚颜地出发了,她的食指跟中指奔过了座椅上的一尺又二十公分,最后在离闻慕阳手指一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个世上,绝大部分人可以做到绕半个地球去追逐另一个人的身影,可是却不敢跨过最后的一公分去拥抱这个人。   因为这一公分,就是仰望的距离。   医院走廊里,路星辰拿着配好的药对闻慕阳说:“你说你这么大个人,又是低血糖,又是胃炎,我真的只离开了一周吗?”   闻慕阳挂上了水,她还在唠唠叨叨,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说:“我又没有要跟你结婚,你哪来这么多的要求?”   这句话出口,闻慕阳立即尴尬地坐直了身体,隔了良久才听到路星辰小声嘟囔:“到底是什么样的大脑回路,才会从挂水想到结婚啊?”   她说到这里脸突然有点红了,闻慕阳则抿紧了嘴唇,打定主意从现在开始到回家死活都不会再开口了。   哪知道路星辰却说道:“闻慕阳,你应该多出门走走,这对你身体有好处,实在没地方去,可以去闻思啊,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退一万步,把什么都丢给你弟弟,不是个当哥哥应该做的,对吧?”   “路星辰。”闻慕阳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   路星辰正在整理药单,听到这句话她抬起头,只听闻慕阳问:“你知道你在我身边几个月了?”   “三四个月了吧。”路星辰随口道。   “是两个月十六天。”闻慕阳说道。   “哦,你记得真清楚。”路星辰高兴地道。   闻慕阳轻轻颤动了一下眼帘:“算起来也该发季度奖了,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路星辰惊喜:“还有季度奖?!”   “嗯。”   路星辰想了一下,道:“值钱的都可以啊,现金就最好了。”   闻慕阳沉脸:“路星辰,你还真现实啊。”   “提别的不现实的你会答应吗?”路星辰凑近了说,“比如下个月闻思周年庆,我缺个舞伴,你会给我当舞伴吗?”   闻慕阳淡淡地道:“哦,你还会跳舞?”   “不会啊。”路星辰回答。   “不会你想要什么舞伴?”   路星辰理直气壮地道:“就是因为没有舞伴才不会跳舞啊。”   闻慕阳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教你吧。”   路星辰真正惊讶了:“你是要当我的舞伴吗?”   “你不用想。”闻慕阳立即否认,他顿了顿又道,“但我可以教你跳舞,算是季度奖了,怎么样?”   “切,又没有舞伴,学什么跳舞,你还是给现金吧。”   闻慕阳气不打一处来:“就是教跳舞了,你说吧,要还是不要?”   路星辰不满地看着闻慕阳,但最终想到这种眼神抗议对闻慕阳的效果等于零,于是说道:“真是资本家,把仓库里卖不出去的霉面包当工资发给工人。”   可是这种抗议依旧无效,闻慕阳紧抿嘴唇,看上去就是要把资本家的血腥跟无耻进行到底了,路星辰只好投降,不情不愿地道:“好吧。不过要一直教到舞会开始哦,我现在可是白领,工资很高的。”   闻慕阳直接把口罩戴上了,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路星辰则半侧着头直视着他,她知道闻慕阳是不可能知道她这样肆无忌惮地看他的,她还知道如果屏住呼吸,她就能凑近一点看。   “这算是福利吧。”路星辰微微笑着,有月薪,有月季度奖,还有劳工福利,即使是这个年代,这样的好工作也是不多了的吧。   所以,干一辈子大概也是可以的吧。   回到家的时候,他们意外地发现丁宇站在门外,看见路星辰他才松了口气,道:“路星辰,你出院……”   路星辰不等他说完,连忙竖起食指摆了个“嘘”的手势,丁宇只好转口道:“闻慕阳,前两天我来不及问,现在有些问题你可以……”   他这句话又没说完,就被闻慕阳打断了,他冷淡地道:“我上次不是说过了吗?你要问话,就带了传唤证来,你带传唤证了吗?”   丁宇微有些错愕地道:“闻慕阳,你难道忘了前几天咱们……”   “我跟你什么也没有,前几天你来敲门我也没有应不是吗?”闻慕阳平淡地道。   丁宇看着闻慕阳一本正经的脸,不禁有些气愤,又有些啼笑皆非,闻慕阳的样子就好像前几天什么也没发生过,这当中的事跟时间都一笔勾销了。   “总之,下次你来之前最好得到了正式的许可。”闻慕阳说完就推门进去了,路星辰给丁宇比了个手势,小声道:“等下我给你电话。”   闻慕阳喝了点粥就躺下休息了,路星辰见他似乎睡熟了,才拎着包出了门,看见丁宇还站在闻宅门外做深呼吸。   “丁警官!”路星辰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丁宇拿起车子道:“完事了?”   “是的,吃饭了没?我请你?”路星辰满面堆笑地道。   “吃过了。”丁宇没好气地道,“你怎么随随便便就出院了,得到医生许可了吗?”   “我这么丰富的库藏还怕少吃两顿饭吗?”路星辰给了个粗神经人典型的笑脸,“吃过饭就请你喝杯茶吧,谢谢丁警官的救命之恩,还有谢谢你今天去探视我。”   她知道丁宇一定是去医院探视她,才会知道她提前出了院,丁宇失笑了一声,然后道:“其实说起救命之恩,你倒是要感谢……”   他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了闻慕阳的话,他似乎不太愿意让路星辰知道他救了她的事情,所以到嘴的话便改成了:“感谢所有参与寻找的警察和相关人员就可以了?”   路星辰扑哧一笑:“文娜姐也让我跟你说声谢谢,她要是情急之下说了什么不动听的话,让你多包涵。”   “你那个姐妹简直是……”丁宇扬眉道,“你跟她说,媒体只有监督公权力的权力,没有威吓公权力的权力,她知道什么叫作妨碍公务罪吗?”   “是,是,我们喝茶,我们喝茶。”路星辰眯着眼讨好道。   两人在古城区找了间茶馆,丁宇从皮夹里抽出半张照片道:“这半张照片真的是从鲍建民……就是那个瘸子的旅行包里找到的吗?那包里除了这半张照片还有没有别的?”   “你又见过文娜了?”路星辰随手把照片抽了过来,她记得做笔录的时候丁宇还没有问起这半张照片,“那旅行包里除了这半张照片就没有其他的了……你觉得那个瘸子其实是在找这半张照片吗?”   “嗯,很有可能……”丁宇看着半张照片道,“也许这张照片能证明五年前的岩洞事故并没有想象当中那么简单……”   “你也怀疑这起案件有问题吗?”   丁宇点头:“这两件案子一定有着某种关联,我怀疑鲍建民身上的这只包就是事发之后雨文婷身上没有找到的那只登山包。”   路星辰急切地道:“你是要重新调查吗?”   丁宇好像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板着脸道:“这不好说,已经结案的案子哪能说调查就调查?”   “现在大家都怪罪岩洞探险的领队闻慕阳,这太不公平了,我觉得真实的情况也许没这么简单,你说是吧?”   “没有真凭实据之前,我是不会下结论的,你也别想从我的嘴里听到对闻慕阳有利的话。”丁宇一眼就看穿了路星辰那点心思。   路星辰叹气说:“真的,他已经够惨了,眼睛瞎了,还要被身边的人恨,整天待在家里,好像在坐牢一样,如果不是他的罪,他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假如他不认为自己有罪,他为什么这么不肯配合?”丁宇一口回绝,一派公事公办的模样,“总之,我们没有给出正式说明之前,不要在外面乱讲话,重启调查可不代表替闻慕阳洗白。”   路星辰只好悻悻然闭上了嘴。 第14章 五年前的事情   隔天,丁宇翻看着手中的资料夹,问道:“沈哥,你说闻慕阳会是那种忘了打防脱绳结,而被甩出绳道的人吗?”   沈哥抬起头说道:“我知道你对闻慕阳有好感,不过你要知道那是发生在五年前的事情,任何一个现在牛逼的人,五年前都有可能是个傻逼……”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更何况闻慕阳的下降器也没有找到。”   “那条地下河又深又长,雨季流量又大,连许沛然的尸体都没找到,找不到下降器有什么奇怪?当时现场调查,闻慕阳那根绳的防脱结就是松开的,这点不容置疑。”   丁宇沉思了一会儿,又拿起半张照片,还是摇了摇头道:“不可能,他绝对不是这种人。”他从笔筒里抽出了笔,抽过边上的纸埋头唰唰写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   丁宇头也不抬地道:“给科长传份申请重启调查的报告。”   “你凭什么啊,你说重启就重启啊?鲍建民那半张照片根本什么也说明不了,只能说他可能早就在打闻家的主意,刚好路星辰跟雨文婷有那么几分相像,他只是绑错了人。”   “我不认为他绑错了人,我怀疑这半张照片有可能是关键的证据。所以我有必要查看过去所有的证物。”   沈哥无奈地道:“丁宇,科长可不会因为你怀疑就重启一桩已经结案的案子,尤其调查的对象还是闻家。”   “有怀疑就该调查,排除合理怀疑才是我们的职业良心。”   沈哥失笑:“丁宇,你昨天才从学校毕业的吧。”   “前年。”   “那为什么你工作两年了还这么幼稚呢?”   丁宇吹了吹手中表格上的墨迹,笑道:“因为我要手握干戈,但心怀莲花。”他说完就匆匆走了。   沈哥冲着他的背影气道:“所以你才哭着喊着要去看水库养莲花的是吧?”   十几分钟之后,他看见丁宇满面漆黑地回来,叹气摇了摇头,凑过去小声说道:“丁宇,侦探只要对受害人负责,可咱们是警察,警察除了受害人还要对自己的上司负责,这件案子当年是局长督办的,你觉得科长会拆局长的台吗?”   他说完哼着小曲出门了,丁宇则坐在办公桌前,一拳砸在了台面上。   小贾抬头,扫了一眼门外,小声道:“证物的相关记录不一定证物科才有……这起案件当年轰动全城,凉城日报连载报道了好几天,有个记者可是在这里上了一个星期的班。”   丁宇皱眉道:“凉城日报……”   他的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女人穷凶极恶的声音:“如果找不到路星辰,我就在凉城日报上报道你玩忽职守,勒索索贿,调戏良家妇女……”   “哈……”丁宇摇了摇头,轻声喃喃道,“可真是冤家路窄。”   路星辰抱着两大摞的资料匆匆走进了电梯,刚踏进去就看见一个穿黑装的中年女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里面。   “虎婆!”路星辰心里立时一惊,她佯装镇定地喊了声:“宋总监。”   虎婆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倒是她旁边的助理冲路星辰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顾亚南匆匆跑了过来,给虎婆打过简短的招呼之后,就往路星辰的怀里加了两摞资料,道:“路星辰,这个也给每位部长桌上放一份。”   “哎。”路星辰应了一声,电梯门关上了,她回过头来,见刚才还目中无人的虎婆正冷冷地盯着她,她顿时吓得一哆嗦。   “你就是路星辰?”宋春瑛语调凉凉地道。   “是的。”路星辰点了一下头,哪知道宋春瑛的后半句变成了,“你就是那个闻慕阳的女朋友?”   路星辰慌得连忙修改自己的答案:“不是,绝对不是!!”   “不是?”   路星辰赔笑道:“怎么可能,闻慕阳这个人……您说是不是,这人,唉……”她大摇其头,以示她对闻慕阳其人实在不以为意。   宋春瑛抬起眼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轻淡地道:“哦,怎么,你还看不上他?”   电梯门开了,路星辰一边抱着资料跟在宋春瑛的后面,一边歪头加码撇清,笑道:“总监,不瞒您说,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去闻宅做那份工作的,一直心里想着公司才能坚持到今天。”   宋春瑛停在了会议室的门前,淡淡道:“很好,现在公司需要你在门外站一会儿再进去发资料,抱好了,可别放在地上弄脏了。我什么时候叫你,你再进去。”   她说着就推门进去了,路星辰看着晃动着的会议室门,半天才张嘴结舌地道:“总监……您会不会错伤友军啦……”   路星辰抱着高高的几大摞资料,一直站到手臂都快断了,宋春瑛才大发慈悲让助理传唤她进去,从头到尾,雨隆兰连眼帘都没扫她一下,好像她眼里根本就没有路星辰这号人物。   下班之后,路星辰的手臂肌肉都没缓过来,以至于推车进闻宅大门的时候两手还有些发软,她敲着手臂懊恼地道:“这闻思还真是个精神病集中营。”   大厅里闻慕阳正在放音乐,路星辰将菜提进厨房,却发现餐桌上已经放好了两份芝士面,她吃了一惊,回头问:“怎么今天你已经把饭做了?”   闻慕阳走进餐厅坐了下来:“我今天不太想吃你煮的东西。”   “这人……”路星辰嘀咕了一声,把买好的菜放入冰箱,然后走过来坐到闻慕阳的侧面,刚拿起叉子吃了一口就惊喜地道,“你手艺还不错嘛!”   闻慕阳则用叉子转着面问:“你以前有过跳舞的经验吗?比如说中国舞什么的。”   路星辰这才发现原来闻慕阳说教她跳舞竟然是当真的,她咬着面皱眉道:“你真的要教我跳舞?其实给现金就可以了……跳舞没有,跳皮筋就有。”   她话说到一半,见闻慕阳的脸色不太好,终于识趣地转了口。   “那就慢三吧,只要你会走路就行。”闻慕阳低头说道。   “什么慢三,我一个季度的奖金报个班怎么也可以学习华尔兹了吧?”路星辰断然道,“要么就教个高端的,要么就给现金!”   闻慕阳含着面憋了半天,才咽下去缓缓地道:“慢三也是华尔兹。”   路星辰摸出手机搜了搜,才叹息道:“没想到华尔兹还有这么土的别称。”   闻慕阳低头吃了两三口面,喝了一大杯水,丢下句“吃完过来”,然后就离桌了。   路星辰只好匆匆把盘子里的面吃完,将盘子洗好后,就走了过去,闻慕阳站在墙角唱片机那里,音乐声起,他向她伸出了手。   闻慕阳穿着黑色的低领薄毛衣,黑色的窄管西裤,其实他穿得很简单,但是这样一伸手,就让人觉得他是华服满身,光彩流离。   路星辰的双颊都在燃烧,人也有点晕乎乎的,但将手放在闻慕阳掌心的那一瞬,她的心好像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因为她忽然发现,对面这个人原来也是有温度的,从手里传来的那种感觉真实而温暖。   “从右脚开始,后退三步,记住右,左,右。然后前进也是,右,左,右。”   路星辰开始有点手忙脚乱地跟随,但走了几步,就能跟闻慕阳跳得很合拍了,她不由有点飘飘然,心想这华尔兹也忒简单了一点。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闻慕阳,从他乌黑的眉毛,挺秀的鼻梁,一直到下面轮廓分明的嘴唇,她觉得就算发挥所有的想象力,如果能遇上一位王子,他大约长得也就类似闻慕阳吧,那么倒推回去算,现在跟闻慕阳跳舞的她,至少也算是十二点以前的灰姑娘了吧。   路星辰想象着她戴着精致的小礼帽,穿上华美的礼服,刚想要穿上水晶鞋,闻慕阳突然胳膊一抬说道:“横走,右,左,右。”   路星辰顿时又开始手忙脚乱,整个人被闻慕阳拉过去,狠狠地撞在茶几上,下面的水晶鞋顿时变成了玻璃渣子,疼得她眼冒泪花。   “闻慕阳,你故意的是吧?!”路星辰气急败坏地道。   “我看不见啊,你也看不见吗?”闻慕阳理所当然地道,“你不提醒我哪里有障碍,我怎么会知道呢?”   “你会不知道哪里有障碍吗?”路星辰气呼呼地反问,闻慕阳在这个屋子里根本就看不出来是个瞎子好吧。   “跳舞就会忘啊。”闻慕阳依然理直气壮,他将路星辰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道,“所以你要告诉我哪里有空位,如果是朝你的方向有空位,你的手就朝下放,如果是平行的方向有空位,你的手就平放,如果是朝向我的方向有空位,你的手就朝上放。”   “好吧。”路星辰当然只能接受提议。   没走几步又撞上,这次两人都撞到了沙发上,路星辰揉着自己的膝盖,闻慕阳则平淡地又补充道:“如果是直退或者后进,需要两米的空间,如果是横走需要两米五左右的空间,如果是旋转,那需要三米的空间,别忘了计算。”   路星辰又要记舞步,又要提示方向跟计算距离,一个小时之后,她就感到有点身心俱疲。她抱着水杯看着悠闲地在书柜旁放书的闻慕阳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大概天生就是穿球鞋而不是穿水晶鞋的命吧。   “你的计程车费是怎么预付的?”闻慕阳突然开口问道。   “算二百五一次,怎么了?”路星辰警惕地反问。   闻慕阳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按二百四结一年吧,省得每个月都要算了。”   “为什么要少我十块钱?!”路星辰气愤地道,“事实上计程车开到这种荒山头都要算上放单费用的,来回两趟至少也要三百块钱,我可是少算了的!”   “谁会结二百五啊,你这个……”闻慕阳忍不住冲口而出,但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他叹气道,“那你就实销实报吧,三百块钱结一年。”   他很慢很慢地将书推进了书柜,道:“这个月就结吧。”   闻慕阳等了半天也没听见路星辰的声音,他不禁问:“你在干吗?”   路星辰翻着闻慕阳的笔记本,一字字地道:“平,凡,的,世,界,原来你在做盲文翻译。”   闻慕阳弯下腰把笔记本合上,道:“没有主人允许不能乱翻别人的笔记本,这句话没人教过你吗?”他顿了顿道,“怎么,你会盲文吗?”   “新学的。”路星辰得意洋洋地道,“告诉你,我很有语言天赋的,小时候我们语文老师经常夸奖我。”   “你的语文老师是体育老师兼职的吧?”闻慕阳淡淡地道。   “切……”路星辰冲着闻慕阳翻了个白眼道,“《平凡的世界》是经典,但拜托,翻点有趣的东西吧!那些看不见、听不见、不会说的孩子,从出生那天开始,他们的世界就已经够不平凡了!”   “没有你那样的审美,他们至少可怜但不可悲。”闻慕阳挑眉回答。   路星辰反驳道:“他们有什么可怜的,比起其他几亿精子,他们已经是优胜者,他们至少可以对这个世界说,我来过。”   闻慕阳猛然大力地咳嗽了起来,路星辰连忙端了杯水给他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咳起来了?”   闻慕阳没有回答她这句话,而是大口喝了半杯水,然后挥手道:“你可以走了。”   路星辰刚想掏出手机看时间,闻慕阳又严厉地道:“让你走,还不走?”   路星辰满面纳闷地推着车走出大门,气愤地将门拉上,骂了句:“真是个喜怒无常的人。”   她跨上车子,骑了几步,突然茅塞顿开,失笑道:“不会就因为我说了精子两个字吧……这人真是……害羞得真特别。”   屋里的闻慕阳一边一本接着一本将书快速地塞进书柜,一边没好气地道:“这女人,随便跟个男人就谈精子,她的字典里到底有没有害臊两个字啊!”   他一不当心,把路星辰堆在旁边排好序的书就给踢倒了。   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书,背靠着书柜滑着坐到了地板上,头靠在书柜上,闭上眼睛无声地叹出了一口气。   路星辰正在山间小路上面带笑容奋力地向前骑着,迎面一辆黑色的轿车开来,路灯在夜间打得路星辰有点晃眼,她忍不住抬手遮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星辰。”车子滑到她的身边停了下来。   路星辰放下手,惊讶地道:“闻总。”   闻慕庭打开车门微笑着从车上下来,山间的晚风很大,吹得他身上的黑色风衣猎猎作响,他笑道:“回家了?”   “是啊。”路星辰这两个字刚出口,连忙又补了一句,“医生说我电解质紊乱,需要多做运动,所以我就骑车来了。”   她知道自己的谎话说得不好,因为她被鲍建民挟持的时候明明就是骑的自行车,不过显然闻慕庭并没有要深究的意思,而是伸手笑道:“上车吧。”   “您不是去老宅吗?”路星辰诧异地问。   “哦,本来就没什么要紧的事,既然你离开了,大概慕阳也睡了,好在还可以顺路送你一程。”   闻慕庭说着,也不容路星辰推辞,就很自然地帮着她把车子折叠起来放到了后备箱,路星辰只好坐进了车里。   她自从跟他们兄弟两个相处以来,从来没见过闻慕庭去探望过闻慕阳,那么显而易见,他今天绝对不会是没什么要紧的事,而是有相当重要的事想要跟闻慕阳谈。   “您有什么……烦心事吗?”路星辰谨慎地开口问道。   闻慕庭半转过脸来,微笑着问道:“我看起来已经像是把烦心事挂在脸上了吗?”   路星辰笑道:“当然没有,我只是猜猜罢了。”   “还是说说你吧。”闻慕庭看着前方的山路,“被人绑架了一回,不会像你表现的那样什么事也没有吧,说真的,需不需要帮你联络一个心理医生?我认识一个不错的。”   “怎么你也看过心理医生吗?”路星辰诧异地道。   “哦,有啊,因为我小的时候也被人绑架过,还是被家里的保姆和别人串通绑架的。”闻慕庭笑道。   路星辰有点同情地看着他,心里感慨道,果然绑架是每个豪门公子都会遭遇的坎啊,她安慰道:“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所以你才平安无事,那个保姆一定不会有好下场,你用不着有一丁点心理负担。”   “哦,我可不是因为心理问题才去看心理医生的。”闻慕庭听了笑道。   “不是心理问题,那是……”   闻慕庭眨了一下眼睛,微笑道:“因为好奇。”   “好奇?!”路星辰笑道,“我现在相信你跟闻慕阳是兄弟了。”   “怎么慕阳也很好奇吗?”   路星辰摇头道:“不是因为好奇。”   “不是因为好奇,那你是指什么?”闻慕庭略有些诧异了。   “你们俩都喜欢用一个匪夷所思的借口去掩盖一个正常的需求,被自己亲近的保姆出卖当然要去看心理医生了,这又有什么好隐瞒跟难为情的,这才是正常的人不是吗?”   有那么一刻,闻慕庭转头静静地看着路星辰,但路星辰从他的眼里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绪来,她连忙指着前方道:“你,你看着点前面啊。”   突然,她的手机铃声响了,闻慕庭转过头去,路星辰接通了电话,只听闻慕阳不悦地道:“你现在在哪里?”   “我?快下山啦。”路星辰看了一眼四周道。   “怎么这么快?”   “哦,搭上了闻总的车,他本来是去找你的,见我下来还以为你睡了,你等一下……”她转过头来道,“闻总,闻慕阳还没睡,你要上去吗?把我放在这里就可以了。”   闻慕庭笑道:“算了,都已经下来了,就不上去了。”   路星辰“哦”了一声,对着电话那头道:“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   路星辰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头已经挂断了,她略有些懊恼地看着手机,闻慕阳的网络电话从来就是如此,除非他打给你,否则谁也别想跟他通电话。   “他挂了?”闻慕庭问道。   “挂了。”路星辰面带微笑地收起了手机,那一刻她想到了一个新的主意,心情就又变得雀跃了起来。   闻慕庭则眼望着前方道:“星辰,其实我来也想找你问一个问题。”   “嗯?”路星辰转过头来问,“是什么?”   “那个瘸子……为什么要绑架你?”闻慕庭顿了顿道,“总要有原因的对不对?”   路星辰发现这个问题很难回答,除非欺骗闻慕庭,否则就要照实告诉他,她不禁略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掌心里刚刚与闻慕阳通过电话的手机。   闻慕阳挂了电话,闭了一会儿眼睛,又在键盘上敲了另一个号码:“不好意思,不用等了,她已经下山了……”他想了想又道,“你能帮我追踪一辆车子吗?我可以付你双倍的里程费用。”   等得到那头的答复,闻慕阳就报了一串数字,但迟疑了一下又道:“你还是先上来载我一下,我在山道口等你。”   他挂完电话,顺手抓了件风衣披在身上,系好腰带,下了楼穿上鞋,拿起手杖,站在门口略略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打开了大门。   山风呼啸着扑面而来,扬起了他的衣角。   10   闻慕阳深吸一口气,跨出了门槛,泥泞崎岖的山路在完全没有人搀扶的情况下远比想象中要难走,短短的几十米,闻慕阳却摔了好几个跟头。   计程车司机远远地看见闻慕阳摔倒,连忙下车跑过来,将他搀了起来。   “先生,你要追的车要去哪里?”计程车司机等闻慕阳坐定之后才问道。   闻慕阳报了个地址,司机又道:“有言在先哦,虽然最后都是开在凉城大道上,但这当中可有好几条岔路可以走,我追过去也不一定追得对,而且你知道,凉城大道可长得很,车又多。”   “你从这里开始提速,二十分钟之后沿着滨江路开,那条路不长,车也不多。”   “那不是横着开?”   “对,依据理论你能在那条路上看见他们。”   “理论?什么理论?”   “帕普斯几何定理,两条任意直线上任意三个点的相互交叉点是一条直线。”   司机略有些匪夷所思地失笑道:“那,那你那个帕,帕什么斯的定理不管用,没碰上呢?”   闻慕阳简单地道:“那就先去那个地址。”   像是为了印证这个定理是否正确,司机铆足了劲一口气向前开,一路上他还不忘从后视镜偷瞄了几眼坐在后面的闻慕阳,他刚才显得有些狼狈,现在仔细看发现竟然是个长得挺标致的年轻人。   出租车司机晚班刚开业就接了个这么奇怪的客人,弄得他好奇心大盛,都忘了追究超速引起的罚款谁负责这件事了。   他一口气把车飙到了滨江路,这条路并不长,晚上的车子也不多,见到有车灯进到滨江路他就追了上去,追到第三辆汽车的时候,司机的肾上腺素忽然拔高了,他兴奋地说:“看见那辆车子了。”   “看到车里有个女孩子了吗?”闻慕阳身体微微前倾地问道。   “有,有,看见了,两人正说话呢。”司机笑道,“不管你那个帕什么斯的定理,他们还真从滨江路过了。”   闻慕阳慢慢地将身体向后靠去,很平淡地道:“拥有控制权的生物会本能地追求直线距离。”   “你干什么的呀?”司机好奇地问道,闻慕阳只回了句:“跟上那辆车。”   车里,路星辰还在不好意思地解释:“事情就是这样的,不是我不告诉你,只是一来警察不让说,二来我也不想随便说个答案敷衍你。”。   闻慕庭似乎没想过路星辰会给出这样的答案,但也只是笑了笑:“当然,只是你要明白,毕竟你经常出入慕阳的身边,而他是个看不见的人,我不得不谨慎。”   路星辰点头道:“我明白,我明白的。”   闻慕庭叹了口气笑道:“其实刚才你猜对了,我现在真的是有些忧愁。今天我得到一则消息,虎婆已经拉到了足够多的股东,周年庆之后的股东大会她就有把握让我下台了。”   路星辰立刻张大了嘴,惊愕地看着闻慕庭,他微笑了一下,道:“本来有点担心慕阳,现在我发现有你照顾他,他应该会没事。这样我就能放心地去旅行了。”   “可、可是闻家不应该才是闻思最大的股东吗?”   “是这样没错,可是闻家绝大部分的股份都是慕阳的,因为他是长子。”闻慕庭微笑道,“我们闻家历来都是长子继承家业,就连当年战乱的时候,也只有长子一脉被留下来,因为闻氏祖训相信,长子才能守护家族。只是到了今天……慕阳已经整整五年没在那些股东面前露面了,股东们动摇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样……”路星辰心中有些黯然,闻慕阳连出门看病都不情愿,更别说让他在股东大会上露面了。想到雨隆兰最后会成为BOSS,她瞬时就觉得自己离完蛋也不远了。 第15章 有爱情的女孩们   比起患得患失的路星辰,闻慕庭就显得淡定多了,他将车停在小区的门口,微笑道:“到了,上去吧,早点休息。”   路星辰苦着一张脸下了车,闻慕庭突然喊了声:“星辰!”   她转过脸来,闻慕庭下车,张开双手笑道:“拥别一下吧,要是我突然不见了,你就把这个当告别吧。”   路星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闻慕庭环抱住了,一股微带烟草味的男人气息扑鼻而来,让她耳热心跳,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得牢牢抓着手中的背包。   不远处,出租车司机跟闻慕阳说道:“那车里的两个是情侣吧,现在的年轻人当街就搂搂抱抱的,真是……”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道,“这个女的是你的妹妹,还,还是……”   闻慕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啊,是妹妹。”   司机顿时松了一口气,道:“难怪你这个当哥哥的不放心了,不过你不用担心,你妹妹交的男朋友看上去一表人才,开的又是高档车,身家绝对错不了,你妹妹很会挑人,有本事啊。”   闻慕阳轻动了一下眼帘:“回去吧。”   “你不打个招呼就走?”   “嗯。”闻慕阳将头靠在后面的椅背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路星辰目送着闻慕庭离开后,连忙骑上车拐了几个道奔进了一家正要打烊的手机店,大叫道:“买手机,买手机。”   “明天再来吧。”   “明天我朋友就要过生日了。”路星辰合掌哀求道。   大堂经理只好笑着表示理解:“那要快点哦。”   路星辰连连点头,营业员熟练地介绍道:“我们最近新出的几款智能机都不错,你想要什么价位的?”   “有没有那种按键大,来电可以念名字的那种手机,我的朋友眼睛不太好。”   “你说老人机吗?”营业员拿出一款样式有些土的手机说道,“这个不但可以来电念数,还可以自动报时,很方便,只要三百六。”   路星辰眼睛一亮,道:“就它了。”   包上手机,路星辰一路愉快地回了出租屋,文娜开着免提,边刷牙边在聊手机,手机里有个男声道:“你刚才说什么?我说的不光是刊登了的新闻,还要那些一手的底稿,尤其是那些最后被抽走了的内容!”   “知道了,贱人。”文娜咬着牙刷口沫横飞地道。   “线民?你还有线民,那当然最好了!”   路星辰一推门,文娜就干脆利落地把手机给掐掉了,路星辰指着手机:“这男人是谁?听着声音耳熟啊。”   “就那个谁。”文娜刷着牙含糊地道。   路星辰放下包,也拿起牙刷,刷到一半,突然吃惊大声对旁边的文娜道:“是凉山分局的那个丁警官!”   文娜抹着脸上的牙膏沫子,气道:“是啊,都是你,我才被那个倒霉催的缠上,好像我替他打工的一样。”   路星辰上下打量着文娜,然后暧昧地道:“是你自己喜欢制服的诱惑吧。”   文娜清高地哼了一声,路星辰凑近了她,小声暧昧地说:“拿到了证据,让他知道什么叫作正义的代价。”   “他查的可是五年前的岩洞事故。”文娜斜睨着她。   路星辰大义凛然地道:“我像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吗?当然是先朋友色而色了。”   两人正玩闹着,大门一开,吴小妹走了进来,文娜笑着打了声招呼,路星辰则转过脸去认真刷牙。   吴小妹应了一声,就低着头进了自己的房间,听见她把房门关上,文娜才小声问路星辰:“你们俩最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路星辰将嘴里的牙膏沫子吐了出来说道。   文娜翻了个白眼,说道:“小妹虽然有时肚子里喜欢翻点小心思,但总体来说还是个很记别人好的人。她日子也不好过,前两天她大嫂给她介绍了个四十多的男人,就为了四万块的彩礼钱,她不同意,她妈就上门来又哭又闹的。她要是最近心情不好惹了你,你就多担待一点吧!”   路星辰擦脸的手顿了一下,道:“那她妈后来怎么走的?”   吴小妹的母亲可不是个容易打发的人,来一回不闹得个天翻地覆,达到想达到的目的是绝不可能走人的,这一点,作为吴小妹老友的路星辰是最清楚的了。   文娜看了一眼吴小妹的房门,小声说:“不知道,小妹跟她妈谈了几句,她妈就走了,我估计是答应了给多少钱吧。”   “她能有多少钱啊?”路星辰有些担忧地道。   “到时候她妈再来,我们凑点吧。”文娜把毛巾晾晒好,道。   路星辰点头:“也行,反正我最近手头也宽裕了不少。”   文娜斜眼看着她,道:“还真是快嫁进豪门的节奏啊,怎么,现在他开始给你信用卡了?”   路星辰提起手中的毛巾就抽了她一下,笑骂:“你那是养小三的节奏啊!”   文娜抓住毛巾,认真地问:“你跟他……睡了没?”   路星辰脸涨得通红,抽过毛巾,死命地抽文娜,文娜吃痛,不服气地嚷:“不管哪种节奏,总是要睡的吧?”   洗完了澡,路星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海里总是飘着跟闻慕阳在音乐声中共舞的场景,而且不知为什么,有很多当时没留心的细节在夜深的脑海里开始变得如此的清晰。   比如闻慕阳身上淡淡的香皂味,她过去一直以为是沐浴露的味道,但在超市里多次下意识地比对之后,她终于确定闻慕阳身上的是肥皂的味道,而不是香气更浓的沐浴露。   那股香皂味仿佛现在才从路星辰的鼻端钻到她的心里,还有毛衣底下,手指间,他肌肤弹性的触觉似乎也清晰可辨。   闻慕阳是如此的近,近得如同诱惑,床头边的泰迪还是那样憨厚地坐着,好像丝毫也感觉不到主人的焦躁不安。   路星辰“哗啦”从床上坐了起来,睡眼蒙眬地跑进卫生间取了一块香皂,将它放到了自己的床头。   夜空中若有若无的香气里,路星辰仿佛睡在一片长满了野花的草地上,而闻慕阳就在她前面近在咫尺的地方。   她环住了他的腰,贴着他的脖子,什么也不做,就已经知道是美梦一场,从心底感到满足。   也许是那种美好的感觉太过深刻,睡醒了的路星辰都没有把它遗忘,看到闻慕阳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脸红了。   大概没人能在白天看到了晚上春梦的对象而不尴尬,即使自认厚脸皮的路星辰也不例外,她现在要感谢闻慕阳什么也看不见,她至少不用再掩饰脸红了。   但是她的姿势还是有些不太自然,她开始感觉闻慕阳整个人都像块烙铁,她都不知道搭在哪里才能让自己不觉得烫手。   “你怎么了?”闻慕阳冷冷地道。   “没什么啊。”路星辰脸红红地想,就是好像手一放到你哪里,你哪里就好像没穿衣服。   闻慕阳隔了好一会儿,才很平淡地道:“快结束了。”   路星辰微仰起头看着他,脸红道:“不那么快……也可以啊。”   “哦,不小心犯了个错误,当然早点结束的好。”   “错误?你哪儿跳错了?”路星辰说道,“我可是交了学费的,你要教正规点,这样吧,多跳两圈!”   闻慕阳却放开了她,弯腰打开茶几上的锦盒,路星辰这才发现茶几上还放着这么一个漂亮的盒子。盒子打开,里面竟然是条缀着铃铛的漂亮链子,而且是一条带锁的链子。   正当路星辰惊奇不已地看着链子的时候,闻慕阳提起那条链子,链子立时发出了细碎而清脆的铃声,他抬头好似“看”了一眼路星辰,然后单膝跪地,弯腰将这条链子系在了路星辰的右脚腕上。   路星辰立时觉得这一定是昨晚的春梦还没醒,可即使是春梦,这个尺度也爆表了,路星辰有点张口结舌地看着半跪在面前的闻慕阳,在心里对自己说:“路星辰,你还真敢想……”   只听“嗒”的一声,似乎锁落扣了,闻慕阳拔出钥匙直起了身,道:“送你的,现金跟黄金你应该都爱的吧?”   路星辰死掐了一把自己,才吃痛地发现这原来竟是现实,闻慕阳拿着手中的钥匙径直走到窗前,打开窗然后用力将钥匙丢了出去。   “喂,你,你,你把钥匙丢了干吗?”路星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慌忙地说道。   “不喜欢的话,找个金店,把脚翘起来让他们帮你绞断就好。”闻慕阳淡淡地道。   “这不是重点吧!”路星辰看着窗外,颇有点心疼,重点是丢掉的钥匙也是金的啊。   她对窗惋惜了一会儿,转过身却发现闻慕阳已经坐到沙发上听音乐去了。她跳了过去,兴奋地道:“我也有东西送你。”   她说完,冲到自己的背包那里,把给闻慕阳买的手机拿了过来,塞到他的手里道:“送你的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闻慕阳捏着手机有些茫然,“我还没过生日。”   “因为我要给你送礼物,所以你就要过生日了,听着……”路星辰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过去,闻慕阳手里的手机就冒出了机械的女声:“路星辰来电,路星辰来电。”   闻慕阳有那么一会儿愣神,路星辰趴在沙发靠背上问:“怎么样?”   “不怎么样!”闻慕阳把手机塞回给路星辰,“我不喜欢手机,太吵。”   “没有手机怎么行,你说话总是有半截没半截的,想问你什么也不方便。”路星辰把手机又硬塞回他的手里,“就算想请你救命,也通知不到你啊!”   闻慕阳不由自主地捏了一下手机,冷淡地道:“你非要送,那我也没办法了。”   “是啊,我非要送的。”路星辰弯起嘴角说道,小声问,“那你……为什么要送我一条金链子?”   闻慕阳挑眉道:“不是你每天都念叨着要现金吗?我教你跳个舞,你好像受了很大委屈似的,我不喜欢现金,就送黄金了。”   见财主生气了,路星辰立刻讨好道:“黄金好,黄金好,现在金融危机,黄金涨价涨得厉害得哪,有眼光……发票呢?”   闻慕阳的脸色有点不太好:“怎么,你还想拿去卖啊?”   “没有,没有!”路星辰连忙否认,她其实就是想炫耀一下而已。   其实没有发票,路星辰也还是跟文娜炫耀了,她指着脚链道:“不错吧,最起码也有八十克,现在24K金都要二百多了!”   文娜拉了拉她的脚链,路星辰连忙拍打她的手:“死丫头,你嫉妒用嘴好了,拽坏了怎么办?”   “这不是24K金,24K金没这么硬,如果是24K金,你翻个身,这些铃铛不就都压扁了?”   路星辰连忙问:“那这是多少K的?”   “最多……9K吧,它不是还带锁吗?至少要那个硬度才够吧!”   路星辰看着脚链,恨恨地道:“这个万恶的资本家……早知道他不会这么大方。”   “哦,闻慕阳花的钱不一定比给你买一条24K金少,我看设计像是国外的,国外的金饰一般也就是9K。”文娜翻了一下,指着一枚扣子道,“看,被我说中了吧,下面真的有设计者签名呢!在国外,首饰是看设计者的,如果这个设计者很有名,这条链子不知道可以买几条24K的脚链,没准够你买条腰链挂着了。”   “他们还把玻璃当天价卖给我们呢,我宁可他买条纯金腰链!”路星辰装作很不屑的样子,“难道因为隔壁傻瓜家日子比我好过点,我就要学着去当傻瓜吗?我们是中国人,审美就是要有真材实料!”   文娜翻着脚链笑嘻嘻地道:“那这条链子还有比金子更真材实料的东西想不想知道?”   路星辰连忙低头寻找,道:“哪儿嵌宝石了?”   文娜忍不住给了她后脑勺一下:“不是宝石,你看到上面的花了吗?”   “是有几朵花……”   “那是意大利的国花——雏菊。”文娜笑问,“知道雏菊的花语是什么吗?”   “什……么?”路星辰愣愣地问。   “隐藏在心里的爱。”文娜的指尖从路星辰心口划过,“情比金坚,路星辰。”   一时之间,路星辰脸涨得通红,心口被文娜指尖划过的地方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以至于里面有什么滚热的似岩浆的东西正在不停地溢出来,令她整个人都在燃烧。   文娜抬手捏了一下路星辰的两颊,嫉妒地道:“记住了,臭丫头,嫁给闻慕阳之后要多买点金子感谢我的提点,我也不要金腰链,你就按那个分量给我买块金条就好了。”   路星辰整个人摔倒在了床上,高温让她失语,甚至让她觉得有点失忆,脑海里的画面如同车轮一般翻转,最终留在了她见他的第一眼。   黄昏下,他坐在雪树底下,抬头的那一瞬,除了他,路星辰突然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闻慕阳……他真的会喜欢自己吗?路星辰整晚上翻来覆去想的就是这个问题。   虽然是个疑问句,但越想越像是陈述句。   路星辰一整晚没睡,可依旧精神抖擞,甚至是心情亢奋,她殷勤地给文娜、吴小妹买了早点,上班的路上对每个迎面的人微笑。   尽管笑得两颊的肌肉都快酸了,路星辰也还是有种想要唱歌的兴奋。   她走进了电梯,忍不住小声哼唱:“爱来过,来得那么美那么凶,欢呼着从我生命里狠狠碾过……”   旁边的人越过她按了层钮,路星辰才发现自己都忘了按电梯,她说了声谢谢,然后接着哼唱她的歌,八楼停下,她抬腿开开心心朝外走,这才发现原来电梯里还有人跟她同楼层。   路星辰抬头,同电梯的——正是她的部长雨隆兰。   她连忙恭谨低眉垂目地道:“部长,您早上好!”   雨隆兰看着她,脸上也说不上有什么表情,隔了大概十来秒,她才道:“你知道什么叫作玻璃顶?”   自从路星辰踏入闻思那天开始,她就知道自己的标签是闻总的人,所以雨隆兰为难她,路星辰一点也不奇怪,但根据她这么久以来的观察,雨隆兰是个精要的人。   所谓精要的人,就是绝对不会做一件不在要点里的事情,比如路星辰不明白雨隆兰怎么突然考核起她建筑知识,要考她也应该只会考她广告知识。   “玻璃做成的顶?”路星辰大脑奔行了两圈之后,老老实实地回答。   “用玻璃做成的顶,意思是你能看得到天空,但不会真真正正享有天空。还有种说法你可能会更明白一点,那就是window shopping,橱窗里的东西你看得见,但是它不属于你。”雨隆兰淡然地道,“把你现在的心情想象成window shopping吧,因为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你就不会太狼狈。”   路星辰被她这种居高临下的轻蔑语调给激怒了,她现在颇有些像刚生下鸡蛋的母鸡,有点不合时宜的意气风发。   “橱窗里的东西属于每个路过的人,你就算是老板也不能判断最后会是谁把它带回家吧?”路星辰忍不住反驳。   雨隆兰本来已经转身离开了,听到这句话她又回过头来,微微冷笑:“因为那只是件观赏品,主人没发话,它就不能出售。”   她说完这句话便走了,留下路星辰莫名又气愤,恰巧顾亚南从电梯里出来,他小声问:“你又跟雨部长顶上了?”   “是她非要跟我顶上的,你有听说过骑自行车的愿意和开奔驰的对撞的吗?”   顾亚南叹了口气。   路星辰一进办公室,发现大家都在窃窃私语,但没人跟她说话,她从来到策划部那天开始,位置就始终定格在打杂跑腿上面,还从来没有哪天把自己的椅子坐热过。   与吴小妹已经迅速融入圈子相比,路星辰跟自己同事的关系还停留在知道名字这个情分上,今天没人差遣她,她又成了粘在办公椅上的活体盆景。   整个上午都很难熬,期间她躲在厕所里给闻慕阳打了个电话。   “你什么事?”闻慕阳语调冷淡地问。   “我……就是测试一下手机好不好用。”路星辰脸红地道,从手机里传出闻慕阳声音的那一刻开始,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如同通了马达似的飞速跳动了起来。   “测试完了?”   “看起来能打通……”她话才说了一半,那边的“嘟嘟”忙音就传来了,前后不到三十秒,路星辰看着手机有气无力地道,“什么隐藏在心里的爱,这人根本就没爱吧。”   她想了想,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快到午饭的时间,于是决定骚扰一下弟弟路骄阳,电话通了好一会儿,路骄阳才接通,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姐,你怎么了?”   “你怎么跑得气喘吁吁的?”   路骄阳平息了一下气息道:“刚才去打水,把手机忘在宿舍里了,听到手机铃声我才跑上来的,你有什么事情?”   “哦……”路星辰站起身来,按住马桶冲水,随口道,“就是闲着无聊给你打个电话。”   隔了半晌,才听路骄阳语气很冲地道:“下次掉马桶里再给我来电话!”   “你这臭小子,掉进马桶我还能给你电话吗?!”她还没说完,手机又传来了“嘟嘟”的忙音,路星辰的好心情顿时消失了一大半,坐在马桶盖上感慨了一下不幸的人生,这时,外面进来了几个人。   “你听说了吗?闻总的哥哥半夜里突然驾临咱们的保安部,就为了查路星辰被个吸毒犯挟持的事情?”随着水流声,那些人闲聊道。   路星辰的心一下子吊了起来,连忙趴在门上细听。   “这件事原来是真的!我怎么套保安部的人都套不出话来,我还以为是传言呢。”   “当然是真的,我亲耳听虎婆秘书戈琴说的,这还能有错?”   “路星辰怎么会跟吸毒的牵扯上,闻总的哥哥又为什么会替她出头,难道她真的是他的女朋友?”   “谁知道,不过从她进咱们部门开始,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善茬,你见过谁被部长整成那样还笑得出来的?不是盏省油的灯啊。”   “不会吧,她长得……实在是太普通啦,连大学都没毕业,我听说闻慕阳长得很标致的啊,你看部长办公室里的照片就知道啦,而且他还是个博士。”   传话的人冷笑:“你不知道,像那种女人,书读得少不要脸才可怕,看准了闻慕阳眼睛瞎了,又足不出户五年,谁知道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真有手腕,怪不得雨部长见她就不高兴,我听说闻慕阳以前是她妹妹雨文婷的男朋友。”   “雨文婷要是见到自己的继任者是这么号人物,没准气得要从坟墓里爬出来。”   外面的人的话越说越难听,还夹杂着不少窃笑声,但路星辰却完全听不见了,她想起自己问闻慕阳想不想知道她为什么消失了几天时,闻慕阳冷淡地回答不感兴趣。   他说谎了。   路星辰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却看见裤子的膝盖部位潮湿了一片,原来他并不是不关心,只是不愿意承认。   不愿意承认他曾为一个人着急,曾为一个人努力,曾为一个人改变自己。   路星辰好像窥见了闻慕阳的神秘花园,他不善言词,不善表达,所以他的神秘花园里栽种的是满满的雏菊,是隐藏在心里的爱。   她抬手又拨通了闻慕阳的手机号,那头很快就传来他的声音,语调几乎不变地问:“你什么事?”   “打电话。”打个电话听你的呼吸声,仅此而已。   “打完了?”隔了一会儿,闻慕阳问道。   “嗯。”路星辰贴着手机回答。   意外地,闻慕阳没有立刻掐断手机,而是又隔了会儿,才平淡地道:“路星辰,你再没事拨号过来,我就把这手机丢进垃圾桶。”   接着就传来了忙音,路星辰看了一眼手机,多了十五秒,她微笑了一下。   她站起身,拉开门走出去,在别人惊诧尴尬的眼神里,对着镜子拂了拂刘海,然后拉了拉衣裙,踩着相当优雅的脚步走了出去。   赢家通常不用说一个字,就有足够的能量将输家踩在脚底,而每个怀抱爱情的女人都是赢家。 第16章 自杀的女孩   整个下午,路星辰都如同一台加满了油的柴油机,不知疲倦地又拖又拉,把整个策划部的仓库都整理了一遍,她大力士般的豪迈,让整个办公室的人都鸦雀无声。   下班的铃声刚一响起,路星辰就拿起办公椅背上的衣服,踏着欢快的步伐,几乎片刻也不停留地朝着闻宅的方向奔去。   她踏进闻宅,先摸了摸阿汪的毛发,三顿好吃有窝好住,现在它长得膘肥毛丰,开始有了大型犬的雏形,远远一看,倒似很有几分牧羊犬的血统。   可惜阿汪奴性依旧,看见路星辰立刻四肢朝天扮死相,全无牧羊犬的谨慎与体面,路星辰笑着挠了挠它的脖子,推开门喊道:“闻慕阳,我来了!”   平时闻慕阳虽然不会回话,但是他总会弄出一点声音表示他听到了,可今天屋里却全无声音,路星辰楼上楼下跑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这下路星辰真的有点纳闷了,她在客厅里转了个圈,忽然发现楼梯下方那个一直锁着的地下室门竟然虚掩着。   她忍了忍,终于忍不住,好奇地走了过去,轻轻将门推开,门里的场景几乎令她失声尖叫出来。   为什么丁宇进去转了一圈就出来了,为什么闻慕阳总是锁着它,因为里面的确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面高达十来米的攀岩墙。   现在闻慕阳已经爬到了那近十米的高度,而且完全没有防护。   路星辰死死地咬住了舌头,才把那声尖叫咽回了肚子,因为她怕自己只要发出一丁点的声音,闻慕阳就会从空中坠落,粉碎给她看。   闻慕阳头上的汗早已经打湿了乌黑的短发,但他仍然倔强地维持着这个高度,有那么一刻,路星辰忽然发现她以为的了解有多么肤浅。   往事带给闻慕阳的痛苦远超过她的了解。   也许在这个世上,最憎恨闻慕阳的人就是他自己,他憎恨,憎恨因自己葬送了所有的人,唯独自己活了下来。   路星辰眼前一片迷雾,她站在这个几乎可以与闻慕阳平视的地方,而闻慕阳的脚下却是近十米高度的深坑,只要他的手一松,他就会从路星辰平视的地方坠落。   “不,不行。”路星辰突然转身冲了出去,她跑到二楼把闻慕阳的被子拖了下来,然后一趟又一趟,把床垫、沙发垫、厨房里的纸巾,甚至闻慕阳衣橱里所有的衣服都铺到了地面。   路星辰满面是汗地仰着头,心跳如鼓地等待,但她最害怕的情景并没有出现,闻慕阳开始慢慢地向下移动,最后终于脚踩实地从攀岩墙上下来了。   “闻慕阳……”路星辰看着坐在那堆乱七八糟的垫子里发呆的闻慕阳说道,“其实他们没有死……”   闻慕阳缓缓抬起头,路星辰眼里含着泪说:“他们……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生活。”   那个晚上,从闻宅出来,路星辰抱着自行车坐在公交车上。   良久,她摸出手机打通了文娜的电话,干涩地说:“文娜,我想知道五年前岩洞的事件,不,我一定要知道,我无论如何都要知道。”   “你怎么了?”   路星辰看着车窗外流动的路灯,说道:“我要去那里,把他带出来。”   “你在公交车上吗?是回家吗?喂,路星辰,回话!”   “文娜,我想要去五年前的……那个岩洞。”   文娜急忙说:“有什么话,你回来再说,发神经你也回来发,啊。”   凉城是座多雨的城市,春季尤其雨多,路星辰下车的时候天空就飘起了雨,她推着车走在雨地里,隔了一会儿,就看见文娜打着伞小跑着走了过来。   “文娜……”路星辰下意识地喊了她一句,就接着推车往前走。   文娜见路星辰又跑出了她的伞圈,连忙道:“路星辰,你身上的衣服是三百二,那双鞋要二百八,五百块,很贵的哪!”   路星辰回答:“是六百块,别考我,文娜。”   文娜失笑:“原来你很清醒,听你的语气还以为你发疯了哪!”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醒,文娜,你知道人什么时候最清醒吗?”路星辰抛出了个问题,却自己给出了答案,“就是知道自己就快发疯的时候。”   然后她接着又说:“文娜,我一定要知道五年前岩洞事件的全部真相,如果你不帮我,我就自己想办法。”   文娜给了她一个白眼道:“放心吧,我已经调查到谁手里握有当年事故的详细资料,我会想办法跟他说的。”   路星辰洗了个热水澡,倒在床上,摸出手机看着上面跳动的秒数,想着他这个时候睡了吗,自己要不要去个电话问问呢?   胡思乱想中,手机的屏幕突然亮了起来,“讨人嫌”三个字从屏幕上跳了出来。   讨人嫌——闻慕阳,是闻慕阳来电了。   路星辰立刻坐起了身,手忙脚乱地接通电话,小声问:“喂?”   “睡了?”   “还没。”   “……在干吗?”闻慕阳继续平淡地问。   路星辰嘴角微弯:“在听电话。”   闻慕阳隔了一会儿才说道:“哦,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最近你都不用来了!”   “嗯?”路星辰眨动着眼帘,没听明白闻慕阳的话。   “是这样,我想休息一下,你……你太吵了。”   他嫌她太吵了,路星辰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只是有些茫然地低语:“可是我白天不在啊,白天……你不可以休息吗?”   “路星辰,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别人不打一声招呼就闯进自己的私人领地……我就是那种人,我喜欢……懂得敲门的人。路星辰,你让我感到疲倦,所以我想休息一下。”   “那你要休息到什么时候,我什么时候……可以再去呢?”路星辰有些慌乱,闻慕阳的话让她都来不及做出反应,脑子里只来得及抓住这个问题。   可是闻慕阳没有回答她,电话那头传来了忙音,路星辰都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见她的问题。   他是没听见所以不回答,还是听见了却不回答?   路星辰握着手机,听着电话那头嘟嘟的忙音,想要放下手机,可是却四肢僵硬,怎么都动不了。   一直到早上她都魂不守舍,文娜喝着豆浆问:“你们周末有个周年庆舞会吧。”   “嗯。”路星辰应了声,麻木地扯着油条,“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那天晚上我也去啊,去采新闻,凉城首富的嘉年华,怎么会少了新闻……”   吴小妹在旁边插嘴问:“文娜,你有空吗?”   “什么事?”文娜转过头。   吴小妹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想让你陪我买件礼服。”   “哦……”文娜眯着眼凑近了吴小妹,语带暧昧,“有目标啦。”   吴小妹脸上飞过一丝红晕,她最近胖了些,脸色也变得红润,整个人透着莹玉的润泽,她略有些尴尬地小声说:“文娜,你又胡说八道。”   两人兴奋地说些什么路星辰根本没听清,那些声音如同在耳边飞过,她努力了但就是听不清。   事实上,一整天所有人的声音都如同遥遥远在天边,而她一直像只木偶般,僵硬地挪动着四肢。   下班后,她去了医院,机械地给母亲擦着手臂,嘴里问:“妈,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讨人嫌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挑剔、难伺候,但笑起来又很不错的人……我可以修正一下给他的评价吗?”   床上的陈秋爱依然平静地呼,平静地吸。   路星辰忽然满面激动咬牙切齿地道:“那就是个半夜敲人闷棍子缺心少肺又缺德的坏坯子那就是个下雨天上梁揭人瓦损人不利己的白开心那就是个十万个路骄阳也没他一个可恶的浑蛋……”   她一口气不打标点地骂出来后,周围的声音骤然清晰了起来,但她的人差点没憋死,她大口喘着气,感到身后有人在她的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手,然后听见路骄阳说:“争气点,姐。”   可是路星辰很不争气地靠着自己的弟弟哭了。   哭过之后,路星辰也觉得自己要争气点,于是她决定,假如闻慕阳打电话过来说休息够了,她一定要很冷淡地说:“哦,真的吗?我看没有,你再休息两天吧。”   她又想,依照闻慕阳的脾气,会不会她让他休息两天,他就从此休息上了,于是决定还是只说“真的吗”三个字,反正重点是语气要“冷淡”。   可惜,闻慕阳始终也没来电话,路星辰每天都在心里斗争要不要先给他打个电话,这样的斗争消耗了她大量的能量,以至于周年庆上她穿裙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腰围居然小了一圈。   她也没太多心思准备礼服,好在闻慕庭上次给她买的衣服当中倒有一件小礼服可以勉强充数,只是礼服上虽然镶嵌了一排碎钻,可纯黑色的衣服丢在今日色彩妖娆的女人群里让路星辰不起眼到连文娜都睁大眼睛找了好几圈才看见她。   文娜穿了件露背的纯白色长礼服裙,长年在外跑新闻,她的肤色偏略深的麦芽色,配上蓬松的短发,令她有种别样的野性美。   她的身边是烫了卷发的吴小妹,发卷染成浅褐色松软地盘在脑后,侧面缀了一只珍珠发夹,配上身上这件米色及膝的小礼服,显得乖巧又淑女。   “文娜,莉达。”路星辰打了个招呼。   莉达是吴小妹来了公司之后给自己起的英文名,路星辰错叫过几次她的本名,她显得隐隐有些不悦,从那以后,在公司路星辰便只叫她莉达了。   “你躲在角落里做什么?”文娜摇晃着香槟问。   “吃啊。”路星辰慢悠悠地往自己的盘子里堆好吃的,反正她最近瘦了,天赐良机。   其实宴会里大量的美食也没引起路星辰多少食欲,而看着衣香鬓影的人群,一向喜欢热闹的她忽然觉得有点吵,这才是她躲在角落里的原因,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沾上了闻慕阳那种“清贵”的毛病。   “市长千金也来了。”文娜喝着香槟笑道。   路星辰转过头,见闻慕庭正与一名气派不凡的中年人说笑,旁边一位穿白色洋装的女孩子时不时地插一句,引得周围的人都笑声不断。   不是那个女孩子说话特别,而是她的身份特别,路星辰当然懂。   “闻慕庭是整个凉城最有价值的单身汉,市长带女儿出席闻思的宴会,你们最近闹得挺厉害的股东恐怕心里要重新衡量衡量了,首支舞闻慕庭一定会跟那个女孩儿跳的。”文娜显然懂得更多。   “不是的,闻总的首支舞是福利,行政部安排了,是抽签产生的。”吴小妹连忙否认道。   “你也想跟他跳?”文娜笑嘻嘻地问。   吴小妹连忙看了一眼四周,脸上飞红,有些嗔怪地瞧着文娜。   文娜扬眉说:“怕什么,我要是想跟他跳,我才不管抽签什么的,直接走上去跟他说!你说是不是,路星辰?”   路星辰笑了笑。   突然,窃窃私语般的嘈杂声沉寂了下来,路星辰拿着一盘量很丰满的食物转头,隔着人群她就看见了闻慕阳,他跟顾伯一起走了进来。   闻慕阳穿着白衬衣配西服,这还是路星辰第一次见他穿正装,身材高挑的闻慕阳穿上笔挺的西服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他不再是雪树下的少年,而成了一个男人。   他缓缓转了一下头,像是扫视了一下全场,那种没有焦距的视线没有让人联想起是因为眼盲,而是让人觉得是一种目空一切的傲慢。   傲慢不好,可是比起闻慕阳的狼狈,路星辰却觉得他还是傲慢好了。   在大脑有意识之前,她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朝着闻慕阳走去了。   闻慕阳的目光突然就定在了她这个方向,顺着细小铃声的指引,他开始缓缓向着她走来,挡着他道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散开,只有路星辰僵直地站在原处。   “啪”,闻慕阳的手杖碰到了路星辰的腿,他站定:“路星辰吗?”   “嗯。”路星辰端着一大盘食物看着他回答。   虽然他看不见,可是他却在人群里准确地向她走来,路星辰要很努力地眨眼,才能保证不会让眼泪模糊她的视线。   闻慕阳微微一笑,他长相清秀,但笑起来的时候,就会变得有几分随性的潇洒,会让人恍然惊觉他也可以性感至此。   “跳个舞吧。”他向她伸出了手,这么说道。   11   “跳个舞吧。”他就这么简单的四个字,打乱了周年庆舞会所有的次序。   乐队的领队犹豫了一会儿,有人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后,音乐声响起了。   “酷毙了。”文娜笑嘻嘻地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   什么抽签,什么节目,就算天塌下来路星辰大概也顾不上了,她立即把盘子塞到了旁边人的手里,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然后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把自己的手放到了闻慕阳的掌心。   当闻慕阳握住她手的那一瞬,路星辰的天空又灿烂了,尘埃里也开出了花,整个世界都五彩缤纷起来。   “别忘了打手势。”闻慕阳在音乐声里说道。   “嗯。”胸腔里塞得太满,以至于路星辰除了这个字别的都挤不出来了。   其实她的手势都不用打得太好,别人总是下意识地回避他们,然后躲在远处绕成圈看着他们。   路星辰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而她站在了舞台的中央,她想自己大概躺到棺材里都不会忘记此时,因为没有一个女人会忘记自己穿着水晶鞋的那一刻。   闻慕阳的潜台词就好像是,记住他,到死都记住他闻慕阳。   音乐声结束,闻慕阳很绅士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就抽手离开了她,没有半点迟疑,所有的热闹隐去,只留下了路星辰一个人茫然失措。   顾伯走过去搀扶着闻慕阳走到了台上,闻慕阳对着麦克风说:“感谢各位的光临,我是闻慕阳。”   场中爆起了窃窃私语声,闻慕阳顿了顿才微笑着继续说:“我要感谢大家这么多年来为闻思做出的奉献,同时闻思的未来也期待大家以后的协力同心。我来此既是为了跟大家打个招呼,也是为了跟大家道别。”   场中一直不停的私语声顿时又沉寂了。   众人聚焦下的闻慕阳面带微笑,语调平缓地道:“因为眼睛一直需要理疗的缘故,我已经决定今后将会长期生活在美国,所以我会将闻思我名下的股份悉数委托给我的弟弟闻慕庭,希望大家还能像过去那样支持跟帮助他。”   听到这里,路星辰只觉得耳边一阵“嗡嗡”声,根本听不清闻慕阳后面说了些什么。   她从茫然里抬头,想要找到闻慕阳的眼睛,即使看不见,但找寻他的“视线”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可是她抬头看见的却是雨隆兰的视线。   她穿着精致的礼服,卷发蓬松,首饰闪亮,美丽到尖锐,一如她礼服肩带上的玫瑰。   雨隆兰只那么轻描淡写看了路星辰一眼,那只是为了见证她预言的一眼,那之后她就没在路星辰的身上浪费过第二眼。   她走上台,很自然地挽住了闻慕阳的胳膊,将他带下台阶。她一出现,闻慕阳身旁的人都自动地后退给她让出了位置。   他们是如此的相称,同样高挑的身材,同样的美貌,同样的聪明,闻慕阳身旁的位置,仿佛天生就该属于像雨隆兰这样的人。   这样的表态,不知道会在各位股东的心里激起多少轩然大波,但这不是路星辰能关心的,也不是她想关心的,她突然穿越过人群向着闻慕阳奔去。   她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闻慕阳,那些问题正在她的胸间发酵,路星辰觉得自己如果不问,她整个人大概就要被炸得四分五裂了。   “等一下,闻慕阳!”路星辰追着喊道。   闻慕阳离开的脚步很快,似乎没有听见路星辰的喊话,路星辰追得太急,下台阶的时候脚一崴,从台阶上栽了下去,惹来后面围观的人一阵惊呼。   闻慕阳却只是稍许停顿一下,便弯腰坐上了来接他的车子。   路星辰看着车尾灯,顾不得疼痛,将高跟鞋干脆脱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奔跑过去,在大门口拦住了闻慕阳的车子。   “你这是做什么?”门口的保安喊道。   路星辰将双手在前车盖上一拍,大喊道:“下车,闻慕阳!”   她双手一拍,将开车的顾伯吓了一跳,路星辰拍打着窗子,闻慕阳始终不语,雨隆兰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问:“要不要我处理?”   闻慕阳抬起了头:“不必……我去。”   他慢慢地从车里下来,走到了路星辰的面前,很平淡地问:“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路星辰的双唇微颤着,她有很多话想说,太多话,可是看着眼前这个人,她竟然连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路星辰,我不想今晚变成别人的谈资,你有问题就快问,而且简短些……”   怒火瞬间就从路星辰的胸膛沿路烧到了她的大脑,从认识这个人的第一天起,他就非常擅长惹怒她,让她生气。   她怒气冲天地问:“你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说要走?你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   “你是……我的谁?”闻慕阳抬起微垂的眼帘,问道。   路星辰陡然间像是被一盆冰冷的水兜头浇下,熊熊的怒火瞬间就只余白烟。   她是他的谁?那么简单的问句,他就把这几个月以来所有的对视,所有的微笑,所有的心动都一笔勾销了。   在她逐渐模糊的视线里,闻慕阳是那么淡定地站着,是的,他说过,她不过是一个给他煮饭的而已。   假如有过火花,那不过是路星辰的错觉,假如有过心跳,那也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但是路星辰不甘心,她就像是渔网里的一条鱼,明明呼吸都变得困难,但还是要对眼前天罗地网的定局做出挣扎:“闻慕阳,你从来也没有觉得我是个……比较重要的人吗?”   “为什么我要这样认为?”   “因为……你有时发现,你还是有一点点喜欢,喜欢跟我做朋友的。”   “不是这样的。”   “一点点也没有吗?”路星辰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闻慕阳脸上的表情,夜风很凉,但带不走她眼里的泪花,它们越聚越多,让闻慕阳的表情变得更加模糊了。   “都说了不是这样的。”   “闻慕阳,这么久以来,你从来没有在哪天期待过我的出现吗?”   不是哪天,而是每个黄昏,每个黄昏他都在等待她推门的那一瞬,闻慕阳轻眨了一下眼帘:“没有。”   “闻慕阳,你从来没想过路星辰不是什么路人甲路人乙,没想过她对你是有一点点不一样的吗?”   闻慕阳眨动着眼帘,转过头,路星辰追问道:“为什么不回答?”   雨隆兰开门下车,大厅里的人也逐渐朝这边走来,闻慕阳刚转身,路星辰就抓住了他的手,固执地问:“为什么不回答?”   闻慕阳抿住嘴唇,头微侧着道:“你觉得自己有什么不一样?你比路人强在哪里?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是谁?路星辰,不是我瞎了,我……就需要将就像你这样的女人。”   路星辰的心突然就像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不由自主手一松,闻慕阳便离开她上了车,车子渐渐远去,但路星辰却没有任何反应,她的两耳轰隆隆作响,周遭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路星辰茫然四顾,完全看不见闻思的人对她指指点点,那些遥远的光影一如遥远的闻慕阳。 第17章 书写的报复   夸父曾经因为片刻的温暖而以为离太阳很近,然而等他追逐到死才发现,他其实只是在追逐自己的影子而已。   不是所有的距离都可以追逐,比如夸父与太阳,也许还有路星辰与闻慕阳。   可是路星辰不甘心,她不甘心,她转头向着已经远去的汽车的方向慢慢走去。   她还有话要问,还有好多问题想要他回答。   “路星辰!”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路星辰转过头,喃喃叫了声“文娜”,就继续朝汽车离去的方向追去。   “回家。”文娜一把将路星辰推进了旁边的一辆小QQ里。   路星辰指着前面:“他往那边走了。”   “路星辰,你知道我们最后的行李是什么吗?”文娜手搁在方向盘上,问道。   “什么?”路星辰呆呆地问。   “路星辰,自尊是我们最后的行李,所以不管做什么,都别丢掉这件行李,那样你才不会真的一无所有!”她说完就发动车子离开。   路星辰坐在车子里一路浑浑噩噩,心里的那种刺痛却渐渐弥漫开来,像一张黑网向她笼罩而来,令她窒息。   她张开了口却依然没法呼吸,文娜在一边抬手着急地拍着她的背,路星辰蓦然大声地哭泣起来,呼吸才畅通了,但哭泣却好像再也无法停止。   路星辰哭得歇斯底里,哭得连腰都无法直起来,全靠文娜将她一路拖回出租屋。   等跌在沙发上,路星辰还在嘶哑地哭泣着。   文娜递过一张纸,又塞给她一支笔,道:“路星辰,你要怎么报复闻慕阳,你写下来,统统都写下来。写下来你就好过了。”   路星辰流着眼泪,像个小孩般茫然地看着文娜。   文娜抓起笔做了个示范:“这是闻慕阳,你手里拿着刀子,砍掉他的胳膊,砍掉他的腿,最后砍掉他的脑袋!这样,你心里就不会再难受了!”   路星辰泪眼中接过了笔,文娜鼓励道:“想怎么报复就怎么报复他。”   “我想要一条绳子。”路星辰抽泣道。   文娜拍手道:“好,勒死他!”   路星辰双手握着笔,咬牙道:“从他的背后套住他的脖子,然后慢慢地勒,慢慢地勒,他求饶也没有用……”   “对,绝对不能原谅他!勒死这个自以为是的臭瞎子!”   “我要勒死他,这样……”路星辰看着墙壁,很久才说,“这样我就可以把他拖回家了。”   有一种痛苦它汹涌而来,如同泥石般要将你淹没,而你的脑海里第一涌现的竟然不是逃亡,而是只想再看一眼那个赠你泥沙的人,那就是爱情赐你的狼狈。   路星辰躺在文娜的腿上,在黑夜里睁大了眼睛,看着沙发隐隐的轮廓。   她自认从来没有想象过会跟闻慕阳有什么更大的交集,不过是想每天都能看见他,跟他说上一句话,当一个温暖的朋友而已。   可是当这自以为微不足道的希望也被人剥夺的时候,她却恍悟了自己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她的内心深处贪婪地想要很多,她想要整个人生都跟他纠结成一股麻绳,她想要他的生命打满了她的烙印,她想要他快乐的时候,痛苦的时候,挣扎的时候,直到在这个世上最后一刻都会想起她路星辰。   从第一次喊“睡觉”脑海里浮现出闻慕阳起,她就已经喜欢上这个男人,对他别有企图了。   “文娜……”路星辰在夜色里说,“我想跟他睡觉。”   顾伯将车子停在了闻宅门前,雨隆兰下车环视了一下周围,缓缓抬起头,看着闻慕阳:“你把路修好了。”   “嗯。”闻慕阳点头,他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却不慎绊倒在了门槛上。   雨隆兰站在那里,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冷冷地看着,如同看着一位毫不相关的陌生人,顾伯连忙“哎哟”了一声,绕过雨隆兰将单膝跪地的闻慕阳搀扶起来。   “闻慕阳,我今天才知道……”雨隆兰看着闻慕阳的背影道,“原来你很擅长拒绝别人,要是当年你也能这么痛快地拒绝我妹妹就好了,这样她就不会为一个很快就会把她遗忘的男人去死了。”   闻慕阳没有说话,只是松开顾伯搀扶他的手,拿起手杖慢慢地走了进去,顾伯则转过头,叹着气对雨隆兰说:“隆兰,遗忘过去不是对死掉的人的背叛,而是接受他们的祝福。”   雨隆兰微微抬起下巴,冷淡地回答:“也许我从来没有感受过那份祝福,所以才不能遗忘吧。所以,我不能遗忘,闻慕阳也休想忘了……他欠下的那四条人命!”   她转身朝着山下而去,山风吹起她风衣的一角,露出里面精致的礼服,雨隆兰走在这条新修的平整的马路上,内心却像是那条曾经的山路一样崎岖不平。   这么多年来,原来闻慕阳不是把世界遗忘了,只是把有关于她的世界给遗忘了。   这一刻,她仿佛经历了三个瞬间,知道妹妹死了他却活着那种喜悦的瞬间,对那份喜悦感到羞惭的瞬间,还有眼前这刻,听见对那份喜悦的嘲笑的瞬间。   她的内心有一种不可自控的不平在向外蔓延,以至于挂在脸上那面名叫“冷静”的面具都要粉碎了。   前方闪过车灯,一辆车子停在她的面前,车窗滑下去,闻慕庭道:“慕阳回去了?”   雨隆兰的情绪一下子就平复了,她淡淡地道:“回去了。”   “那上车吧,我送你回去。”闻慕庭笑道。   雨隆兰犹豫了片刻,还是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闻慕庭笑道:“我今天晚上只是跟市长坐谈了一会儿,没想到外面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雨隆兰轻描淡写地道:“对你来说,也算目的达到了不是吗?闻慕阳总算公开支持你了,有些墙头草又会倒回去了。”   闻慕庭转头仔细地看着她,雨隆兰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道:“看什么?”   “我认识你的那天起,你就不喜欢当个高高在上的人。”   “你又知道我什么?”雨隆兰冷笑。   闻慕庭微笑道:“难道你的梦想……不是想要跟闻慕阳一起去旅行吗?”他见雨隆兰不自然地侧过头,膝盖上微微收紧的拳头却暴露了她的内心。   他继续说道:“我家老头子如果不是看到这点,怎么会定下那份继承条约,他很早就知道你喜欢慕阳,非常非常的喜欢,也许远胜过你的妹妹。所以,他知道你会守护他。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你一直跟我争权夺利不就是为了守护他吗?”   雨隆兰看着窗外的夜色,闻慕庭轻拍了一下方向盘,说道:“所以我一直很好奇,是什么让你对我这么不放心。”   雨隆兰缓缓掉过头来,看着闻慕庭:“你说呢?”   “我不得不说你很聪明,你猜对了。”闻慕庭温文地笑道。   雨隆兰的眼神一跳,她没想到他会亲口承认。   闻慕庭看了一眼雨隆兰,微笑道:“我当然可以说些好听的,但是在这个世上,你是我不想骗的人。为什么一个人仅仅因为比我早出生十来个月,他就注定会是这个舞台上的主角呢,而不管我有多努力,有多少牺牲,我都是个看门的配角?我不甘心。”   雨隆兰脸沉似水,眼望着前方,闻慕庭依旧面带微笑地说:“那么你甘心吗?你仅仅因为喜欢一个人,就被别人选来当看门的,哦,你还是个倒贴看门的,你嫁给慕阳的那天,雨家的那部分股份也会成为闻家的一部分,严格说起来,你……比我还惨。”   “停车。”雨隆兰沉着脸说道。   闻慕庭慢慢将车靠边停下,雨隆兰拉开车门就下车,他在她背后微笑着说:“好好考虑一下吧,隆兰,是自己操纵命运,还是让别人操纵你的命运。”   他说完这句话就毫不犹豫地将车子开走了,从倒车镜中,闻慕庭可以看见雨隆兰裹紧了风衣有些狼狈的身影,他也只是弯起唇角轻淡地一笑。   雨隆兰没想到山道上的风会更大,加之大型车刮起的风沙让她的眼睛都睁不开,只得靠着山壁慢慢摸索着向下走,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是雨隆兰小姐吗?”出租车司机伸出头来道。   雨隆兰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说道:“是……你是?”   “哦,是闻宅打电话让我送你的,快上车吧。”   雨隆兰松了一口气,她坐上车,揉着酸疼的脚脖子听那个司机笑道:“你们家用车真奇怪,上次用帕什么的定理去追另一辆车子,现在让我在半道上追一个外面套风衣里面穿礼服的姑娘。”   “小姐,你是那个闻先生的姐姐吧?瞧着你们俩长得有几分像,都是俊男靓女啊!”司机没话找话地搭讪道。   雨隆兰缓缓抬起了头,轻淡地说:“不是,他是……我的未婚夫。”   路星辰经历了有生以来异常痛苦的一晚,她本来以为自己应当会失眠才是,可事实是她只是哭累了,所以很快就睡着了,整晚连梦都没有做一场。   大清早起来,她看着镜子里肿得像胡桃似的眼睛叹了口气,吴小妹拿了两个鸡蛋进来,小声道:“星辰,我给你冻了两个鸡蛋,你敷一下,消消肿。”   路星辰接过鸡蛋,说了声:“谢谢。”   冰冷的鸡蛋不失弹性,敷在肿胀的眼睛上有种刺痛感,但却微妙地感觉很舒服,路星辰抬头又说了声谢谢。   吴小妹搓着两只手,微有些局促地道:“不用谢,其实……其实我一直都想跟你道歉的。”   “道歉?道什么歉?”路星辰睡了一整晚,但是脑子还是昏沉沉的,下意识地反问道。   “就是上次……说你是闻慕阳女朋友的那件事,我只是在公司里听她们在讲你坏话,一时没忍住,就……”吴小妹低下头说道,“当时我没想到后来很多人会信以为真,胡乱揣测,对不起……”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都已经遗忘了。”路星辰说道。   吴小妹情绪有些激动地道:“可是要不是我,她们就不会把一点点的事掰得很大,到处说你的坏话。”   “那个跟你没有多大的关系。”路星辰实事求是地说,她一进公司就被贴上了闻慕庭的标签才是她受到围攻的主要原因。   “可是……”   “哎,别可是了……”文娜穿着睡衣将手搭在吴小妹的肩膀上打着哈欠,“她一点也不介意你说她是闻慕阳的女朋友,她唯一介意的是她被传了是闻慕阳的女朋友,可是又没真的睡到他。”   “文娜……”吴小妹面红耳赤,路星辰则继续面无表情地刷牙,事实上她的脑海里想的是跟闻慕阳双唇相接,还有骑在他身上的那些瞬间,要是有后来……   要是有后来就好了……如果有后来,他们会不会相爱?   吴小妹见路星辰看着镜子眼睛直直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转过头嗔怪地看了一眼文娜。   事实上,路星辰远比她们想象的能吃能睡,状态甚佳,以至于吴小妹在厨房里小声说:“我看星辰应该没什么事了,她都喊着晚上要吃火锅。”   文娜翻着锅子里的排骨说:“她是想把房里的闻慕阳涮了吃。”   吴小妹吓了一大跳,结巴地说:“闻,闻慕阳,他,他什么时候来的?”   “哎,昨晚上勒死了拖回来的。”文娜悠悠地叹气。   吴小妹错愕了半晌,才意识到文娜是在信口开河,刚想开口说话,却看见路星辰从房里冲了出来,急急忙忙套上鞋子,拿起包就出门去了。   吴小妹急问:“星辰,就要吃晚饭了,你这是要上哪里?”   “要迟到了。”路星辰丢下这一句,就匆匆下楼了。   “她迟什么到,今天不是周末吗?”吴小妹看着沉默不语的文娜,突然就省悟了,不禁问,“不阻止她成吗?”   文娜专心地看着排骨,嘴里哼唱着:“倘若曾遇见一种爱情可以奋不顾身,那我就毫无保留化成灰烬……路星辰就是那样的人。”   吴小妹看着她,脱口说道:“你们俩快不可理喻了。”   路星辰推着车走到闻宅门前,她赶得一身是汗,闻慕阳的鼻子很灵,不喜欢阿汪在院子里排泄,所以每天吃完晚饭便是阿汪出门排便的时间。   她坐在树下,眼睛盯着大门。隔了一会儿,传来了开门的声音,随着那声响,路星辰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天地间风静云止了,只有门口那阵脚步声。   然后,一条七八个月的初成年的狗仔从门里窜了出来,看见路星辰,异常兴奋地朝她奔去,路星辰不得不连连比手势,才能令它不表现得那么激动。   闻慕阳就站在门口,路星辰坐在树下不敢动,只那么直直地看着他。   “阿汪,快点!”闻慕阳命令道。   阿汪虽然跟路星辰很亲热,但它现在已经很清楚究竟谁才是自己真正的主人,因此,听到命令,它就只好放弃磨蹭路星辰的腿,快快地找了个树干解决了自己的需求,转头朝着闻慕阳欢快地奔去。   奔到一半的时候,它又回过头来,似乎在诧异路星辰为什么不跟它一起回家,但也只是看了一眼,闻慕阳一转身,它就又跟着跑了。   时间是那么短,闻慕阳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门里了。   但路星辰每天骑车,坐车,再骑车,往返两个小时,反反复复就是为了这三分钟,有时她会想,当初不反对闻慕阳把阿汪的名字改了就好了,就叫德弗尼尔好了。   这样……他就能多说两个字了。   明天再也不来了,每次离开时,路星辰都很有志气地想,但隔天她又很有志气地想,就只去今天最后一天吧,然后她就带着最后的行李离开。   最后的行李,路星辰每天提着它二十三个小时五十七分,分分钟都很有骨气,然后在闻慕阳门开的那三分钟里把它彻底遗忘。   她白天机械地干着所有的活,对任何的刺激都没什么反应,看不清别人的窃窃私语,听不见别人的嘲笑声,她的人生仿佛只剩下了每天的那三分钟。   当门响的那一瞬,她的细胞就会立刻活跃起来,世界也开始变得有颜色,有声音。   他们就那样,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当中隔着欢乐的阿汪。   如果不是碰上这场雨,路星辰都忘了这是多雾多雨的凉城,浓密的雨透过重重的树叶罅隙打在她身上,冷得人心都在打着寒战。   路星辰唯有抱紧双臂,人蜷缩着背靠树干,紧盯着闻宅的大门。   闻慕阳推开门,路星辰本来以为今天下雨,他会更快地进去,但意外的是,他逗留了比往常更久的时间,他摸了一会儿阿汪的脖子,然后起身撑着伞向着路星辰走来。   “我欠你工资了吗,干吗要纠缠?”他手持着雨伞平静且平淡地问,越下越大的雨水在他头顶的伞面上弹跳着欢快的弧度又瞬间坠落。   快乐总是那么短暂的。   路星辰抬起被山风吹得发丝凌乱的头,略有些哽咽:“因为想跟你睡觉啊,你这个浑蛋。”   13   她知道不可以这么诚实,她应该说,我好像有件东西掉在你家了,说个谎话才有退路,可是那句话就是冲口而出了。   她忽然发现,人们不是不想提着自己最后的行李,只是有那么一瞬,人们会忘了要退路。   闻慕阳是个潜台词很多的人,路星辰知道自己原本应该告白得唯美委婉一点,也许那才符合他的审美,而不是用这么直接又鲁莽的方式。   可是在那一刻,路星辰本能地只来得及做她自己。   雨幕遮着天空,路星辰看不清闻慕阳的神情,但能看见他紧扣伞柄的修长的手指纹丝没动。   隔了一会儿,他弯腰将雨伞放到地面上,说:“回去吧,早点睡。”   路星辰觉得闻慕阳的语调似有种难得的柔和,但他转身就走了,关门也关得很干脆,让路星辰又隐隐觉得刚才只是个错觉。   如同鼓起的风帆,还没有启航就靠岸了,她鼓足了勇气,但依旧一无所获。   路星辰淋得湿湿地回到出租屋,文娜叹了口气,拿了一块干毛巾替她擦拭头发,隔了很大一会儿,她才说:“星辰,我找到了一段录像,是跟那起岩洞事件有关的……你还想看吗?”   路星辰立即从恍惚里抬起头,清晰地说:“要!”   文娜把笔记本电脑抱过来,点开一段视频,画面有些摇晃而且不清晰,依稀可辨是某处洞穴里,但路星辰还是能很快地分辨出旁边挂在绳索上的人是闻慕阳。   “我下去了!”他朝着摄像头挥舞了一下手,然后对着旁边那个女孩开朗地笑道:“文婷,等哥哥给你放烟火。”   路星辰从没见闻慕阳如此灿烂地笑过,他那么开心地笑着,对着另一个女孩。   闻慕阳切换过绳道之后就开始下滑,尽管洞穴的光线昏暗,但路星辰还是能从山洞里回响的笑声和口哨声中听见那些年轻人绚烂的青春。   尤其是知道他们的结局后,路星辰好像在那些晃动的影片中看到了他们开放到极处的生命之花,太过美丽,以至于让看的人会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下滑的速度太快了吧?!”一个圆脸的年轻男孩略带不安地大声问。   “他一向喜欢快。”录像的年轻人大笑道。   “可是太快了……”   “太快了,慕阳,制动!”旁边另一个年轻人大声喊道,他的喊声在山洞里回音很大,伴随着隐隐的水声。   “天哪,他好像掉下去了,是防脱结散了吗?”最前面的年轻人语带哭腔惊慌地道,“怎么办,怎么办?”   此时的镜面晃动地更厉害了,然而脚底下的洞穴幽深,镜头已不可辨。   “文婷,文婷,你要做什么?”有人惊恐地喊了起来。   录像画面突然安静了,像是一直俯视着录像的人听到这句话直起了腰。   路星辰看到画面中的那个女孩正在低头打开自己腰上的主环,她好像完全没有听见同伴们此起彼伏的喊声和阻止声。   她也很快就结束了,如同甩脱了束缚般,两手平摊,从镜头前那么自然地滑过一道弧度,然后向下坠落。   画面很抖,她的表情完全看不清,可是路星辰却从她的肢体语言中读懂了她的心情。   纵情一跃,与你一期一会……闻慕阳不想再听的那个故事,也许正是因为,他还活着,她却死了。 第18章 弱点   此时的录像画面已经抖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子,那是手持录像机的人那刻的心情。   没有画面,只有他们的声音:“去救他们,快下去救他们!”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路星辰却还抱着双膝盯着屏幕完全没有反应。   “整个过程大概就是如此,闻慕阳打算在岩洞地底放烟火给雨文婷庆生,但他操作失误,导致坠入地下河,雨文婷是自愿跳下去的,其他三个人则是为了救他们而在地下河中丧生的。”文娜说到这里,见路星辰始终两眼发直,灵魂出窍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默默地拿着电脑回房去了。   路星辰突然胆怯了,她以前不愿胆怯,那是因为勇敢是可以证明她喜欢闻慕阳的唯一凭证,可是即便她表现得再勇敢,她也不曾用生命来爱过闻慕阳。   直到此刻,她方才明白,闻慕阳此生遇到的任何表白在他的记忆面前都会变成笑话。   无论她做出何等努力,在那样的衬托下,她都好像是个笑话,即使闻慕阳不喜欢她,她也会害怕,害怕在他的心里她会是个笑话。   在那道决绝的丽影前,她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因此胆怯到都不敢去偷窥闻慕阳了。   一连几天她都是下了班就去医院,尽可能地忙碌,忙到她有时觉得原来自己也可以忘了闻慕阳。   这天,路星辰将资料搬下楼时听见电梯间有两人低语:“听说闻慕阳来了。”   “是来开股东会的吧。”   闻慕阳来了?路星辰顿时有点手足无措。   他来了,在哪儿?路星辰胸中有种积郁了很久的东西被人一下子挑开的感觉,她才发现自己的遗忘不过是自欺欺人,她想见到闻慕阳,太想太想见到他。   她包揽了办公室里所有的送文件的任务,不知疲倦地在楼上楼下跑来跑去,只为了在某个地方,某个时间,能假装偶然地碰见闻慕阳。   当她再一次出现在走廊上的时候,突然被人抓住:“路星辰!”   “你……是谁?”路星辰此刻的大脑略有些迷糊,这人很眼熟,可是她却偏偏一时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我是闻慕庭。”那人的神情好像有些尴尬,但还是很平静地回答了她。   路星辰一下子就清醒了,面红耳赤地说:“闻总,那个……那个,我忘了戴隐形眼镜。”   她的视力很好,小时候还有三百度的近视,长大了视力就正常了,这也算是她的一大长处,路星辰填写履历的时候常常不忘加上这一点。   闻慕庭当然看过她的履历,但他好像没有要拆穿这点的意思,可是他却拆穿了另一样,他微笑着问:“找闻慕阳是吗?”   路星辰此刻觉得天上要是突然掉个什么把她砸晕了就好了,她的企图这么明显吗?   没有等她找到一个可以下台阶的借口,闻慕庭已经微笑着说:“他在三楼的餐厅用餐,现在是午饭时间不是吗?”   路星辰有点木木地看着闻慕庭又笑着说:“去吃饭吧,记得要吃上两大碗面,你说的,吃饱了……才有力气笑。”   虽然路星辰无数次感叹过闻慕庭的讨人喜欢,可这却是她第一次觉得感动,感动此刻的闻慕庭会如此的温暖。   即使路星辰有划亮火柴便可以拿来当火把前行的勇气,在接近餐厅的时候她还是胆怯了,她站在餐厅的门口数着挂在墙上的油画中的花,决定单数就进,双数她就走。   可是明明很简单的几朵花,她总是数漏。   “进去好了,我只是来……吃饭的!”路星辰鼓足勇气,刚转身,有一群人却比她更快地进了门。   “虎婆!”路星辰的心莫名乱跳了几下。   宋春瑛紧绷着脸,本来就薄的唇线几乎被拉成了一直线,路星辰连忙跟了上去。   闻慕阳很好找,因为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对面坐着的是顾伯。   宋春瑛几乎没有停顿,径直地就走到了他们的桌边,三楼的餐厅虽然不是闻思的内部餐厅,但此刻正是午餐高峰期,店内还是有非常多的闻思员工。   她这么面带煞气毫无顾忌地走过去,闻慕阳那桌瞬间就变成了焦点。   顾伯即刻起身,面带笑容地说:“哦,春瑛,坐,坐。”   宋春瑛转过身打量着顾伯:“你今天吃药了吗?”   顾伯莫名其妙眨着眼:“吃了……”   “吃了你怎么还会觉得我会跟这个人坐一桌?!他害死了我的儿子,害死了四条人命,现在却毫无愧疚地坐在这里喝咖啡,你觉得我能够跟他同桌吗?”虎婆尖刻且不留情面地说道。   岩洞事故在闻思不是个秘密,可总有新来的人不知道,这还不包括餐厅里其他的外来客人,餐厅里顿时一阵喧哗。   路星辰看见闻慕阳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手杖,那一刻她好像看见了他第一次站在门外时的那种彷徨,她的心蓦然就抽紧了,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要去保护他。   闻慕阳站起身,略有些干涩地说:“宋姨……我没有不愧疚。”   “懂得愧疚,就别让我再看见你!”宋春瑛吐字清晰,咬着牙说,“一辈子别让我看见你,别让我听见你的声音,别让我听说你的消息,一辈子……就像沛然本应该活的那么长。”   路星辰终于理解为什么闻慕阳要把自己关起来了,因为这个女人,闻慕阳才要活得像个囚犯,她的怒火在心里迅速地蔓延开来。   宋春瑛说完这句话,掉头就走,可是她走出门口,却突然被人给挡住了。   路星辰伸手拦住了宋春瑛,她双眼喷火地直视着那双眼镜后面冰冷的眼睛。   “你没有资格说闻慕阳!”路星辰怒道。   宋春瑛逼近了路星辰一步,镜框后面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她,一字字地说:“你说什么,你说我没有资格?”   “正确,你没有资格!因为那个冒着生命危险去救自己同伴的人不是你,是你的儿子。闻慕阳活着,是因为他受到其他所有人的祝福,当中包括你的儿子。”路星辰如同炮火似的说,“假如你的儿子会说话,他会责备闻慕阳活着像死了,让他的牺牲没有价值,如果他会说话,他会想要闻慕阳替他去过一份精彩的生活,他才是有资格说话的人!你没有!”   宋春瑛眼里的瞳孔几乎缩成了针眼,而她身后的人则用一副要晕了的表情看着路星辰,大概他们还没见过有谁敢用这么重的火药味跟这位虎婆说话。   “你又算什么?你又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种话?”宋春瑛深吸着气说。   路星辰好像上了赌台,杠上了就没有想过后路,她头脑发热地说:“我怎么没有资格,我就是闻慕阳的女朋友!”   她胡乱丢下炮弹之后,宋春瑛倒好像没那么气了,她冷冷地看了路星辰一眼,带着不屑的神情走了。   路星辰的炮膛降温之后,首先想到的词就是“完蛋了”,她得罪了虎婆,还当着很多人的面自封为闻慕阳的“女朋友”,就算她的皮厚得跟穿山甲似的,她此刻想的也是快点找个地洞钻进去。   可以想象,依照餐厅门前那一幕的精彩程度,下午它在公司会被传得有多么火爆了,以至于路星辰都不敢露面,只能躲在厕所的隔间里拔头发。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茱迪讽刺道。   “她居然跟虎婆说是她闻慕阳的女朋友,路星辰是疯了吧……”   真是疯了,路星辰恨不得拿头去撞墙板。   “我一直奇怪部长为什么不开除了她,我现在一听其他部门的人说‘你们部门那个女的’就害臊。”   “她工作还是很卖力的,部长一向公事公办。”   “是卖力……”茱迪拉长了语调,“一个大学都没毕业的人除了卖肉就是卖力了……”   其他人吃吃地笑:“你说她会不会真的跟闻慕阳有那个什么?周年庆舞会上闻慕阳不是还跟她跳舞了吗?”   “怎么可能,闻慕阳长得那么好,又有钱,什么样的找不到?”茱迪尖锐地说道。   “可是他瞎了。”   “我看是路星辰自己不要脸,吃准了闻家的人有教养,想要乘虚而入。闻慕阳就算再倒霉,就算瞎了他也不应该这么倒霉配路星辰这种女人吧。”茱迪愤恨地道,她不喜欢路星辰,凭什么一个没姿色又没文凭的女人会跟那样的男人有这样那样的绯闻,她连跟他们认识都不配。   路星辰躲在厕所隔间里轻声叹气,她上次是得意洋洋地走出去吓了那些喜欢在厕所议人是非的女人们一跳,可是现在她却只敢心虚地坐在马桶上,拿手机不停地敲着自己的脑袋。   “路星辰。”突然,她听到有谁在叫她,顿时骇出了一身冷汗,不由抬头看着隔间的上方,是谁发现她躲厕所里了吗?   隔了一会儿,她才发现竟然是手机里的声音,等她看见屏幕上“讨人嫌”三个字的时候,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无数次拨通这个号码,却又在第一时间将它挂断。   可是谁承想,她敲敲脑袋,居然自动拨号了,她今天到底有多么背,哈雷卫星才擦着月球撞上了地球?   外面的人声音也低了,好像发现了卫生间里还有其他人,路星辰听见有人问:“不会……又是她吧?”   路星辰有点哑巴吃黄连的感觉,她是很想听见闻慕阳的声音,可是真的不想在此时此刻。   听见外面走近的脚步声,路星辰吓得连忙把锁扣扣得深一点。   “这是谁在里面啊?”外面有人敲门道,“谁在里面?”   路星辰抱着头躲在里面,听着外面的窃窃私语:“不会真的是她躲在厕所里吧?”   茱迪脸带促狭的微笑,故作不解地上前敲着隔间门:“里面的那位,有什么问题吗?你再不说话,我们就替你叫保安喽!”   “算了。”有人面带难堪拉了拉茱迪的衣服,茱迪不以为意地冷笑:“怕什么,你以为她得罪了部长,又得罪了虎婆,还能在这里待多久?”   “出来!”茱迪拍着门道,“我们真的叫保安喽。”   “茱迪,算了,别幼稚了,我们走吧。”有人劝道,但茱迪就是不依不饶地拍打着门。   真是要死透了,路星辰抱着脑袋低声呻吟。就在此刻,卫生间门外有人推门进来,路星辰听见吴小妹说:“部长让你们赶紧去,要开个会。”   茱迪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听见那些脚步声离开,路星辰大大地松了口气。   吴小妹见那些人走了,才小声地问:“星辰,你在里面吗?”   隔了一会儿,路星辰才从隔间里把脑袋伸了出来,吴小妹向她挥了挥手,小声说:“快走吧,部长叫人呢。”   路星辰从隔间里走出来,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吴小妹:“刚才谢谢你。”   吴小妹转头脸微红地说:“只是刚好部长叫人,要不然我也没办法……”   两人相视一笑,虽然吴小妹上次有道过歉,但仿佛直到此刻吴小妹才觉她们算是真正前嫌尽释,她松了口气,又对路星辰微笑了一下。   路星辰走进会议室的时候,那些同事的目光还是让她的脸皮火辣辣的疼,她尽量挑了个不惹人注目的角落坐了下来。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雨隆兰也不说话,只抬手看了一下表,好像是在等人,然后路星辰便听见了脚步声,从门口走进来的人让路星辰大脑骤然空白。   她没想到来的人会是闻慕阳,他穿着黑西服与白衬衣,搭配了条单色系的领带,如此简单的装束,但他就是能给人一种卓尔不群的感觉。   部门里的同事大多都远观过闻慕阳,却还没有这样近距离见过他,此时一照面,彼此交流的眼神里都透着惊艳。   “慕阳。”雨隆兰站起身,从顾伯的手里搀扶过闻慕阳,让他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   同事们又互换了个面面相觑的表情,尽管在周年庆的舞会上,大家已经见过雨隆兰搀扶闻慕阳,但考虑到那是公开场合,或许还有表演成分,可这里是策划部,是雨隆兰的王国,在这里她甚至连闻慕庭的面子都可以不用给。   现在他们才开始揣摩,雨隆兰似乎并不如传闻中那样与闻慕阳关系恶劣。   “你在会议上提到的那个水墨天堂的策划文案我想再听听。”闻慕阳背靠在椅子上淡淡地说道。   雨隆兰抬头说:“茱迪,你来说吧。”她转过头微笑着看向闻慕阳:“她就是这个项目的主策划,那个方案做得还算不错。”   能得到雨隆兰的夸赞,又能在闻慕阳面前表现,茱迪心潮澎湃地给同事们送了个得意的眼神,然后踩着高跟鞋走到了前面,接上U盘。   她指着身后屏幕上的字对着闻慕阳说:“我们打算把水墨天堂以微电影的方式来宣传,主要是描述一个类似闻氏这样有百年传承的家族,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的婚姻,以及他们的选择。”   她很幽默地说道:“要是想有贵族的风范跟生活那就选择水墨天堂吧……”   大家都笑起来,闻慕阳却转过椅子慢悠悠地问:“那你知道什么是闻氏这种人的生活方式,什么是他们要的婚姻,什么是他们的选择?”   这么突如其来冰冷的一问,茱迪有点措手不及,她支吾了一下,闻慕阳已经站了起来,接着问:“你不知道,那你知道什么是正常人的生活、婚姻跟选择?”   他走近她,明明知道这个人是看不见的,但茱迪就是有一种被逼视的错觉,这令她更加慌乱,语无伦次地说:“像贵族……”   “生活与婚姻……不应该是为了富贵,为了相貌,为了身份……”闻慕阳口齿清晰地说,“因为想要这样的生活所以去那样地活着,因为想要这样的人所以去跟她开始婚姻,选择……是因为内心的需要。”   闻慕阳说这番话的时候,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因此路星辰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它们正因为闻慕阳说的每一个字而跳动。   “你连正常人的生活婚姻与选择都不清楚,却去想象贵族的……”闻慕阳的声音悠然而绵长,剩下的话他一字没说,但路星辰可以想象茱迪大概已经快被羞辱到要晕过去了。   “比如你身上的香水……薄荷是用来提神止汗,琥珀是为了在出汗量大的时候依旧能提供香味,所以这应该是款运动型香水。”闻慕阳侧过头微笑着说,“香水,不是擦了它就能有格调,假如你不懂它首先是用来满足正常需求的。”   连路星辰都有点替茱迪牙疼,在她看来,闻慕阳最擅长的大概就是骂人了,他会淡定而连贯地一下又一下,直到把你整个人都踩进泥层,那种不着痕迹的刻薄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路星辰相信,往后茱迪即使不大清楚什么是贵族,但贵族的骂她一定会记忆深刻,永生不忘。   “慕阳!”雨隆兰垂放在办公桌下的手握成了拳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闻慕阳绝不是不满策划案,而显然是刻意为了羞辱茱迪,可无论为了什么样的原因,闻慕阳这种行为简直是连她一起羞辱,他明明知道她就在刚才还认可了茱迪的策划案。   即使知道自家部长脸色不好,会议室里也没人敢出头打抱不平,这种被人揪住擦错香水的笑话实在比降薪还让人害怕,她们完全没料到这位被人搀扶着进来,瞧着眉清颜正的年轻男人比闻慕庭可怕太多了。   “谢谢大家。”闻慕阳微微弯腰以示歉,然后拿起手杖慢慢离开了会议室。   他一走,茱迪好像才缓过气来,但刚呜咽了两声,就听见雨隆兰厉声说:“闭嘴。”   她一时倍感委屈,憋得脸色通红。   茱迪憋着,会议室其他人的头更是一个赛一个地低着,枪打出头鸟的道理此刻谁都明白。路星辰也低着头,这么低着,她忽然发现……她的手机还在通话中。   她跟闻慕阳一直保持着连线状态。   路星辰有点不敢相信地眨了一下眼睛,又揉了揉,竟然是真的,闻慕阳一直都没有挂断她的电话!   此刻,路星辰的心跳又开始加快,她相信又有点不敢相信,闻慕阳刚才其实是来帮她报仇的吗?他是为了自己,才羞辱茱迪的吗?   手中的屏幕上那三个连着的点展开,卷起,再展开,闻慕阳就在那一头。   所以,路星辰舍不得挂机,甚至舍不得说声“喂”,她很怕出声之后,闻幕阳就挂机了。   她很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机,以至于什么时候散会了都不知道。   “星辰,别看手机了,把这叠资料复印了。”顾亚南咳嗽一声,敲了敲她的台子,“记得分好。”   路星辰慌忙“哎”了一声,可是只那么一声,她再回过头来,手机的屏幕上就只剩了“通话结束”。   他是一直……都在电话的那头吗?   路星辰带着患得患失的心情拿起桌上的资料向着复印室走去,她看见茱迪眼圈红红地被叫进雨隆兰的办公室。   茱迪的脸有些瘦长,再加上此时神情灰败,不知道为什么就让路星辰想起了阿汪那临终前毛掉得一塌糊涂的狗娘。   她是雨隆兰的嫡系,跟了好多年,平时工作能力也算不错,所以有点小傲娇,除了雨隆兰,谁也不在她的眼里,路星辰来闻思这么久还没见她这么惨过。   路星辰知道闻慕阳讲话很让人生气,可第一次看见他修理别人之后,才知道原来他的杀伤力可以如此惊人,所以她情不自禁地心想,这么看起来,自己的耐酸耐腐性其实远超别人。   她心想,倘若闻慕阳是游戏里的大BOSS,随便喷喷唾沫都可以烂掉几层钢板的异形,那自己的技能就刚好可以克制他了。   路星辰看着复印机,又接着想,这样是不是也可以勉强被看作是天生一对?   她有种仿佛终于找到了空间的心情,心里酸涩而又甜蜜。   等她抱着资料回到办公室,才发现闻慕阳进没进副本当BOSS不知道,反正茱迪好像是原地生命值全满了。   她瞥了一眼路星辰,但因为太想表现出不屑,所以眼神显得过淡,依照路星辰的接收频率,当然也就被忽视了。   回家的路上,地铁很挤,吴小妹问:“路星辰,你觉得闻慕阳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刻薄?”   这是事实,路星辰点头承认:“刻薄而且坏脾气。”   “一点也不给人留有余地,好像他天生就高高在上似的。”吴小妹讽刺道,“可能因为太目中无人,老天才让他瞎的吧。”   吴小妹很少用这么尖锐的语调直接评价一个人,所以,看见路星辰眉头微皱,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替你打抱不平……”   路星辰认真地回答:“他这个人刻薄又坏脾气是真的,既然是真的,从来没有隐瞒,那么我喜欢他就不会怨天尤人,所以你不用替我打抱不平,因为我不需要。”   吴小妹脸色微红,显得有些尴尬,路星辰知道她敏感且自尊心很强,所以平时她都会尽量迁就照顾她的颜面,可是这次她宁可沉默,因为她不喜欢有人嘲笑闻慕阳眼盲这个弱点。 第19章 遥不可及的距离   即使闻慕阳有时可恶得像个浑蛋,他也不应该承受那样的惩罚。   两人话不投机就没有再说话,一直维持到快到家的时候,吴小妹的手机响了。   她此时的神态已经恢复了正常,跟路星辰说了声:“我接个电话,你先回去好了。”   她最近的活动很多,与同事们也相处得不错,出于自保,她绝不会在办公室里与路星辰表现亲密,更不会邀请她参加什么集体活动,尽管路星辰可以理解,可如此泾渭分明还是会令她感到有些受伤。   路星辰点头“嗯”了一声,近十年的感情,她们曾经在水墨天堂里相互取暖,相互慰藉,但却在短短的几个月之内感到彼此渐行渐远。   路星辰有时觉得,也许人就像只空罐头,总是为了新的内容而倒出旧的东西,吴小妹不是变了,只是十年的感情被她腾空了,她不再是她一定要存放在罐头里的首选。   她推开门,看见文娜咬着笔杆,正坐在桌子上看着电脑,路星辰放下包,将椅子转了个方向,趴着椅背坐下。   文娜嘴一松,吐出笔杆问:“有事吗?”   “文娜……”路星辰将下巴搁在椅背上说,“你有没有一个一直想装在罐子里的人?”   文娜淡淡地说:“那要看谁在外面排队了,假如胡歌说要进来,我干吗还把梁朝伟装罐子里?”   路星辰不满地说:“胡歌哪能跟梁朝伟比?!”   “是不能比,不过他年轻啊!”文娜理所当然地道,“再有魅力的男人,老了都只能做绅士,可是年轻的不但能做绅士,还可以当流氓。”   这时,文娜放在桌边的手机响了,她瞥了一眼,轻咳一声拿了起来,冷淡地道:“很忙,有什么简短点说。”   她那种傲慢的样子都快有闻慕阳的范儿了,路星辰抬头鄙视又羡慕地看了她一眼,随手拿起桌面上的文件夹想举高敲一下文娜的脑袋,却发现里面掉下了一样东西。   久违的半张照片,雨文婷在夕阳下幸福地笑。   “路星辰!”   路星辰听见文娜叫,才发现自己看得太入神,她掩饰道:“这张照片虽然有些脏,但是保存得挺好。”   文娜接过那半张照片,翻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道:“不是,这张照片好像是最近才弄脏的……”   “丁宇弄脏的?”路星辰猜测道。   “不是,这痕迹我上次给他的时候就有了,你没提,我就没往心里去。”   “对了,这照片怎么又回到你的手里了?!”路星辰突然想起来问。   “给他他一点用处都派不上,我就要回来了!”文娜不屑地说,晃了晃照片又道,“我总觉得这张照片背后有些东西可挖,先当新闻素材放着也好。”   “文娜……”路星辰突然凑近了文娜,一本正经地说,“你要是能证明岩洞事故不是闻慕阳的错,下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   文娜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眼里有水光:“你贱啊,那也得是闻慕阳给我做牛做马,与你何干?”   因为这辈子她大概没办法证明可以比雨文婷爱得更多,就只好无耻地利用下辈子了。   路星辰不敢吭声,吃痛地揉了揉脑袋,文娜怒其不争地说道:“证明岩洞事故另有内容对闻慕阳是不是很重要?”   “当然!”路星辰毫不犹豫,闻慕阳为此背负的几乎毁了他整个人生。   “那等我找到了证据……”文娜凑过来贼兮兮地说道,“让闻慕阳拿清白来换清白。”   她虽然讲得很高深,但深刻了解她的路星辰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意思,再远的逻辑,文娜也有本事绕到自己的喜好上去,路星辰有气无力地趴在椅背上叹了口气。   文娜扬眉说:“路星辰,到时你就跟他说,要么跟你在一起,要么去死。”   “帅!”路星辰赞许地点点头,只是这么帅的话,她会不忍心说。   文娜拿起茶杯进厨房倒水去了,这时,吴小妹推门进来,文娜喊了一声:“小妹回来了?”   吴小妹应了一声,放下包坐到了桌子边,刚才她跟路星辰起过争执,所以还是有点不自在,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隔了会儿,文娜端了杯奶茶出来放到吴小妹的面前,说:“给,你的红糖奶茶。”   “我怎么没有?”路星辰故作嫉妒地说。   文娜坐到位置上,拿起笔敲了一下她的头,说:“你要是生理期也疼得要死要活,我也给你泡红糖奶茶。”   路星辰连忙说:“那我还是去跑四百米好了。”   吴小妹拿着红糖奶茶歪头看了一眼笔记本上的照片,略有些吃惊地说:“这好像是雨部长的妹妹。”   “新闻素材。”文娜笑着将照片夹进了笔记本。   “可是雨文婷不是死了好多年了吗?能有什么素材?”   路星辰急忙说道:“是报道其他的新闻顺便提到的,跟她没什么关系。”   “什么新闻?”没想到吴小妹追问道。   路星辰一时答不上来,文娜笑着打圆场:“哦,那个……就是报道凉山攀岩俱乐部的新闻,难免要提到当年的那起案子。”   吴小妹显然有点不太相信她们的话,文娜与路星辰两人凑在一起嘀咕了很久,她总能听到一字半句,现在见她们如此默契地排外,不禁脸色郁郁地说了一声“哦”就回房去了。   文娜见她回了房,拿起包小声说道:“我今天还知道了一件事情,当年闻家处理这件事的人叫顾伯睿,是他们家的律师。”   “顾伯睿……”路星辰想了一会儿,脱口说,“是顾伯。”   “你认识这个人吗?他也应该知道不少内情,那段录像就是他动用人脉给抽出来的。我打电话给他的律师事务所,他好像得了老年痴呆症,不知道严重不严重。”   路星辰头痛地说:“闻慕阳说是不严重,可是我见了他三四次,每次他都好像第一次看见我,你说严重不严重?”   “线索还真是不多……”文娜翻开笔记本,又把那张照片拿了出来,喃喃地说,“照片细心保存了五年,突然又不在意了……”   突然,路星辰的电话响了,她取出手机,意外地发现是闻慕庭的电话。   “闻总。”   “有空吗?”闻慕庭的声音依然很有磁性。   “有,您有什么事?”   “就是……想找人出来喝一杯。”   路星辰略略犹豫了一下,那边已经笑道:“假如不方便也没什么,我再找找别人。”   能找到别人闻慕庭就不会打这个电话了,路星辰开口说:“好啊,你在哪儿,我过去。”   “不必,我就在你们小区门口。”闻慕庭的声音里透出了开心的笑意。   “那我下来。”她转头抓起包,对文娜说:“我出去一下。”   文娜完全陷在自己的构思中,毫不在意地朝她挥了挥手。   路星辰走到门口,见闻慕庭的黑色车子果然停在那里。她上了车,见闻慕庭神情愉悦,他一向沉稳,路星辰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表情外露。   “闻总你今天心情很好。”   “出了公司你就叫我慕庭吧。”闻慕庭微笑着调转车头。   路星辰没好意思拒绝,直接叫慕庭有点过于亲热,她不太习惯,她可还记得因为没叫“闻先生”,闻慕阳给自己的那副冰冷的表情。   想到“小闻先生”,路星辰心里莫名地像是被刺了一下。   她动了动身体,就听闻慕庭笑着说:“我今天心情真的很好,今天……我保住了闻思。”   路星辰大脑只转了两三秒,立刻就领悟了他的意思,她睁大了眼睛说:“你击败了雨隆兰?”   “也可以这么说吧,至少是在这次股东会议上。”闻慕庭微笑道。   路星辰果然也愉悦了起来,虽然她这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行为未免有点不够厚道,但她路星辰的字典里厚道两个字都是打算替别人准备的,于是毫无心理负担地把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这件事还要谢谢你。”   路星辰微有些吃惊:“干吗要谢我?”   “别人不知道慕阳,但我很清楚,他是因为你才肯出来参加股东会议,没有他的支持,我这次一定会败给隆兰的。”   路星辰顿时脸红耳热,想要说两句客气话,可是却又舍不得说,舍不得否认“因为你”那三个字。   “吃什么?”闻慕庭突然又问了句。   路星辰强自镇定心神:“随便吧。”   “我知道有家法式餐厅不错,我请你,算答谢怎么样?”   “好啊。”路星辰眼睛顿时亮亮的,天底下最大的好事莫过于吃大户了。   闻慕庭笑了笑,径直将车开到了一家带点怀旧奢华风的法式餐厅门口,迎座员看见闻慕庭就立刻客气地将他们带到了靠窗的位置。   很快便来了一位黑头发略有些矮胖的法国人,他非常热情拿过餐单,看起来似乎跟闻慕庭很熟。   “贝尔纳,这家餐厅的经理。”闻慕庭微笑着给路星辰做了个介绍。   “你好。”贝尔纳字正腔圆地对路星辰笑道。   路星辰对这个法国人的中文发音如此标准很是惊讶,不过两三句之后就知道他也就会比较标准地说“你好”跟“谢谢”两对词语,其他的能听懂个大概,但都不会说。   他跟闻慕庭用法文交流了一会儿,闻慕庭微笑着转过脸问路星辰:“主餐烤小羊排配黑松露汁怎么样?”   路星辰当然点头同意,然后她也拿过一本菜单研究了起来,看完精美的图片后才看后面的价格,虽然知道闻慕庭不会在乎,但她也倒抽了一口冷气。   “开胃菜生蚝怎么样?贝尔纳说新到的一批Gillardeau生蚝很不错。”闻慕庭又跟他低语了一会儿,转过头来问路星辰。   路星辰又点头,她当然知道这仅仅是闻慕庭的礼貌,她根本什么都不懂,但贝尔纳见路星辰频频点头,显然对她尊重自己的推荐很高兴,所以闻慕庭点了汤跟色拉之后,他把甜品的选择高兴地留给了路星辰。   “他可以让主厨为你特制一道甜点。”闻慕庭见路星辰手拿着厚厚的菜单有点慌张地不知道往哪儿翻,便笑着说道。   路星辰立刻放弃了菜单,记忆里的美味翻了上来,但偏偏一时忘了名字,于是她用手比划道:“有点像炖蛋,上面黑黑的,甜甜的……”   贝尔纳眨着眼睛,闻慕庭想了想,微笑着转头对他说:“Crème brlée。”   他这么一说,贝尔纳顿时恍然大悟,满面堆笑地收起菜单点头走开,路星辰见他走远了才问:“难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是焦糖布丁吧。”闻慕庭笑道。   路星辰拍了一下脑袋,不好意思地道:“是布丁没错,刚才怎么都没想起这两个字。”   “没事,间歇性失忆谁都会有,我有时打车还会一下子记不起来自己住哪儿。”   路星辰笑道:“那可能是因为你房子太多了吧。”   两人都笑了起来,端上来的生蚝果然如贝尔纳介绍的那样非常新鲜,配上番茄汁清新酸甜,主菜小羊排也是鲜嫩可口,路星辰不禁胃口大开。   她吃得正开心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说:“慕庭,你今天也来这里吃饭。”   路星辰抬起头,见是顾伯与闻慕阳站在一旁,她一惊之下差点把嘴里的鹅肝呛到喉管里去,偏偏今天顾伯超常发挥,指着她说道:“啊呀,是你啊,你是,你是……路星辰!”   其实跟闻慕庭吃个饭她没觉得有什么,可是这样看见闻慕阳就是感到有点尴尬。   “一起坐?”闻慕庭笑道。   顾伯还没开口,闻慕阳已经淡淡地道:“不必了,今天的冷气有点不足,我们坐边上吧。”   冷气再不足,现在也是春天啊,是不想跟我坐吧,路星辰心中忐忑地想。   闻慕阳不愿意跟他们坐,但也没跑远,就坐在他们旁边的座位上,路星辰忍不住去偷瞄他,于是后面的菜就吃得有点心不在焉了。   隔了会儿,贝尔纳非常热情地亲自将布丁送到路星辰的面前,又笑着说了一大通话,闻慕庭笑着翻译:“他说央求了半天大厨才肯做这道焦糖布丁,因为焦糖布丁在法国是不会进真正有品位的餐厅的,他希望有机会能推荐你品尝真正的法式甜点。”   路星辰连声道谢,本来用完甜点就该走人了,可是闻慕阳来了,她的吃法就秀气起来,一点点地偷瞄的心情如同嘴里的焦糖布丁。   因为夹杂了一点很淡的苦涩,所以才甜得更加浓郁。   闻慕阳始终很专心地用餐,暖色调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直且长的睫毛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打下了一排阴影,他的西服外套丢在旁边的椅子上,身上仅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给人一种秀润天成的舒适感。   因此,周围有些客人都忍不住掉头过来多看了他两眼,连给他上菜的女侍应动作都似乎缓慢了一些。路星辰见闻慕阳这么受欢迎,不禁咬着勺子想,假如你们知道他有多凶残……   好像想要响应她心里的那句话,主餐上来之后,闻慕阳仅品尝了一口他面前的碳烤牛排就拿过餐巾将它吐了出来,然后跟女侍应说道:“让你们经理过来。”   隔了一会儿,贝尔纳就满面笑容地走了过来,还是那句字正腔圆的:“你好。”   闻慕阳全然不领会他的那份热情,只是说道:“我要的是干熟成碳烤菲力牛排,调味仅用海盐,要四成熟对吗?”他指了指面前的餐盘,“你这盘牛排有经过二十天以上的干熟成吗?”   贝尔纳听他这么一说,满面堆笑的脸就一僵,匆匆拿过菜单看了一眼,面色就更加难看了,他一边解释,一边示意女侍应将牛排撤走。   女侍应满面不好意思地弯腰柔声道:“我们经理说帮您换一盘。”   闻慕阳好像丝毫没有算了的意思:“你不是搞错了,你是自以为这儿就没人能品出你的牛排到底有没有经过二十天的干熟成,你是自以为你做法式菜你这儿就是高档餐馆了。”   他慢条斯理地说:“菜系根本没有高低之分,能分出高低的是一家餐馆对待食物的态度。”   路星辰心中再次感慨闻慕阳那上限爆表的PK值,光看闻慕庭始终低头专心饮酒就知道他的火力有多么猛。   可是这样的闻慕阳偏偏就是让人觉得他很优雅,能凶残得这么优雅,路星辰心想,除了一些大型猫科动物,人类中大概也就只剩闻慕阳了。   贝尔纳鼻尖都渗出了汗,他喊了两声贝塔,一名女性中方经理匆匆赶了过来,然后他弯腰又用法语说了一通,闻慕阳根本没有给中方经理开口的机会:“免单就不必了,不过请记住了,一家好的餐馆是有尊严的。”   他起身拿起手杖道:“一家有尊严的餐厅不但尊重食物,也尊重客人,服务中国的客人,你至少要学会说汉语。”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直到他出去的那扇门不再摇晃了,路星辰才能收回视线。   她回头看了一眼闻慕阳还没动过的餐盘,心想这人什么也没吃,不知道晚上会不会饿肚子,饿了不知道会不会喝咖啡,喝了咖啡不知道会不会失眠。   失眠了又会不会抽出一分钟,想起路星辰。   闻慕阳坐到车子里,顾伯叹气说:“你好端端的生什么气?”   “我哪儿有生气?”闻慕阳生硬地说道。   “你上次还说这家店甜品做得不错。”   “我这次有骂他家甜品吗?”   “你还不是就因为那个胖文婷跟慕庭在一起吃饭。”   “她吃饭关我什么事?她爱跟谁吃饭跟谁吃饭,爱跟谁晚上出去就跟谁晚上出去,都不关我事。”   “啧,还说不生气。”   “都说了没生气,我下去打车。”闻慕阳手一伸,打开车门就下去了。   顾伯把头伸出窗外:“你不带钱包去打车,你还说你没生气。”   闻慕阳又坐回了车子,顾伯发动车子,隔了一会儿从后车镜里看了好似正闭目养神的闻慕阳一眼,叹了口气:“慕阳,明知道不可能的,就别陷太深了。”   “你不是忘记了吗?”慕阳没好气地说。   “就算我忘记了也不能改变事实啊。”   “假如……”   “再有假如也晚了,你当初一声不吭,现在也就不要再吭声了。”顾伯叹息着说,“再说我看那个胖文婷好像也挺喜欢慕庭的……”   闻慕阳“腾”地坐直了身体,激烈地反驳道:“她也喜欢我啊,她还说要跟我……”   “要跟你干吗?”顾伯见他把后面半截话咽下去了,不由好奇地问。   闻慕阳偏过头,将嘴抿成了一条线,不管顾伯怎么问,他再也不肯开口。   回去的路上,闻慕庭挡着方向盘看了一眼路星辰:“在想慕阳?”   “没有,我为什么要想他?!”路星辰下意识地连忙否认。   “因为我认识的女孩子好像都挺喜欢他的。”   路星辰小心翼翼地问:“也包括雨文婷吗?”   “当然,很多人喜欢慕阳,但是当时慕阳只喜欢雨文婷。”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羞怯,胆小,但很聪明,也很善良的女孩子,所以慕阳一直都很保护她。”   羞怯胆小聪明善良……路星辰拿来在心里和自己比较了一下,发现自己离那个标准天差地别地远,不禁在心里腹诽:“那不就是一只圣母包子,小白花吗?切!”   她觉得自己不在意,结果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也没睡着,“很多人喜欢慕阳,但是当时慕阳只喜欢雨文婷”这句话一直在耳边环绕。   当时……那么现在呢,闻慕阳会喜欢一个跟当年喜欢标准完全相反的人吗?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整晚,以至于她早上起床的时候人都不太精神。   “来喝豆浆吧,文娜!”吴小妹把早点端到桌上喊道。   “来不及啦,今天有晨会,上周闻思的周年庆我开了天窗,今天组长还不知道怎么拿我做反面教材呢。”文娜摘下面膜,拿起油条道,“好端端的商业新闻变成了八卦新闻。”   “那不是你的本行吗?”路星辰坐到桌上拿起了油条,有气无力地道。   文娜用胳膊肘用力敲打了一下她的后背:“不知道好歹的女人,要是那天是别人去跑新闻,把你写成某路姓女职员与闻氏长子疑似发生情感纠葛也够你喝一壶的。”   “是啊,好在是文娜!”吴小妹也是心有余悸,“人言可畏,以后别人提到星辰就会说你是上了报跟闻慕阳闹绯闻的那个某路姓女职员。”   路星辰揉着后背吃痛地说:“我不承认就完了,别人问起闻慕阳我就说那是个浑蛋哪。”   “是跟路星辰一样的浑蛋。”文娜拿起手提包又砸了一下她的脑袋,笑骂道。   等文娜出了门,吴小妹才小声地道:“星辰,昨天我知道我的语气是不好了点,不过像闻家那种人跟我们这种人是不会有结果的,你别听文娜的,她跟我们不一样,她条件不错,又有学历,工作又好,她怎么会理解像我们这种人的处境呢。”   路星辰突然就觉得嘴里的油条有点难以下咽了,闻慕阳那句“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是谁?路星辰,不是我瞎了,我就需要将就像你这样的女人”又在耳边回响了起来。   那句话的每个字都像把刀子,插在她的心间,她假装睡了一个晚上就把它给忘了,可是她怎么会忘,那就是现实。   现实就像是一个守恒的公式,又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剑,每当你露出不切实际的想法想要偏离它的航道时,它就会狠狠地给你一下,吹开你自以为走远的脚印,剥落你身上的华服,让你赤裸裸地回到起点。   他们之间的现实包含着她跟闻慕阳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也许还包含着在距离那头闻慕阳的轻视。   他瞧不起她,在见她的第一面就表现无遗了。   她跟雨文婷差得远的难道仅仅是性格吗?不,他们差得更远的是家世,是她们各自的出身。 第20章 盲人帅哥   上班时间的地铁十分拥挤,摇晃中有人踩了路星辰的脚,那人连忙说对不起,路星辰一抬头,才发现正是昨天在厕所里议她是非的女同事之一。   两人相对都有些尴尬,最后还是路星辰说了声:“早,雅兰。”   董雅兰脸色也松缓了过来,略显亲热地回道:“早,星辰。”   两人随便聊了聊天气跟工作,最后董雅兰才像是鼓起了勇气道:“昨天……对不起。”   路星辰没想过她会道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胡乱地“哦”了一声。   “其实去年我刚进来的时候,茱迪她们也在背后议论我……”   路星辰一听,连忙打听:“那后来你怎么解决的?”   董雅兰瞥了她一眼,尴尬地说:“跟她一起议论别人。”   两人沉默了大约有十来秒,然后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董雅兰小声说:“茱迪跟着雨部长的时候,连顾亚南都还没来,所以她在部长面前很有几分面子,经常打我们的小报告。而且她特别记仇,得罪了她,她会一直针对你。”   路星辰有些头痛,好像这个时候她再想到跟茱迪一起议论别人已经晚了。   “昨天……闻慕阳是因为你被茱迪欺负了才来的吗?”董雅兰很小声地又问了一句。   “当然不是!”路星辰立刻下意识地否认,顿了顿才很小声地回答,“应该……不是吧。”   “这样啊……可是大家都猜是你向闻慕阳告状茱迪经常欺负你,他才专程来为你复仇的!茱迪一定会把账算在你头上的,你一定要小心。”   路星辰揉了揉头,郁闷地发现自己的头痛得更厉害了。   她们进办公室时,茱迪正在那里姿态很高地让大家准备开周会。   策划部惯常周二召开工作会议,大致是布置本周任务跟彼此交流一下手中的方案,由于本月股东会议的召开,本来正常的会议也变得时间不定了起来。   但这种会议通常都是由雨隆兰亲自主持的,即使雨隆兰不在,按常理也应该由她的助理顾亚南来主持,现在却交给了茱迪。   那意味着茱迪也是雨隆兰理想中的backup,如果雨隆兰高升,不仅仅是顾亚南,茱迪也是有可能会接替她的位置成为新一任部长的候选人。   这样的加持之下,路星辰可以理解昨天明明还是只败犬的茱迪为什么一转身就变成了富贵犬。   会议室里只有茱迪意气风发的声音,最后她的目光飞快地掠过了路星辰,嘴角抿直了说:“莉达本来是水墨天堂的销售人员,应该对水墨天堂比我更了解,所以从本周开始,你就负责水墨天堂的策划案吧。”   吴小妹白皙的脸顿时就涨成了通红色:“是、是我吗?可是……这个策划案一直是茱迪姐你做的,我怎么可能做得比你好?”   “只要你肯努力,你就有机会,这是部长的理念,也是我们部门的规矩。”茱迪合上笔记本,扫了一眼路星辰,扬起下巴,“放心,有什么事我会指导你的。”   吴小妹的眼眶红了一圈:“谢谢茱迪姐。”   一直到周会结束,好像都没有路星辰什么事,最后路星辰举起手:“茱迪,我也是水墨天堂的销售人员,我可不可以协助莉达做那个策划案?”   “你?正要跟你说。”茱迪合起笔记本,轻描淡写地说,“本周春季促销,你就给各个门店送广告海报跟吊旗去吧。”   “促销海报一向都是各个门店的店长自己过来取的。”路星辰忍了忍,还是忍不住这么回答。   “一向……宣传样册一向也是各个门店的店长自己取的。”茱迪嘲笑地看着路星辰,“你不是送了几个月?”   “你的意思是你是故意的?”她眼中赤裸裸的轻蔑激怒了路星辰。   “要不然你能做什么?”茱迪微弯了一下嘴角,嘲笑着说,“如果你有自知之明,也可以不送啊。”   “你的意思是你认为我不合适,但还是留着我做一件根本无意义的事情?”   “你知道就好。”茱迪用一种解气的神情看着路星辰,“如果我是你,我早就辞职了。”   “你有什么资格雇用一个不合适的人,你有什么资格浪费公司的资源?”   茱迪被路星辰一连串的反问给震住了,本能地反驳道:“谁雇用你了,怎么是我雇用你的,你不是闻总……”   “那你有什么资格说上面的话?!”   茱迪的脸都涨红了:“像你这种人,谁都有资格说你!你除了脸皮厚,你还有什么本事!你有什么资格待在我们部门?”   “假如你是个脸皮薄、无法在险境中求生存的人,就不要在广告公司担任业务人员。”路星辰一字字地念完,“没听过吗?那是广告大师奥格威说的,你真该多读点书。”   “让我多读点书……”茱迪怒极生笑,向着路星辰走近了几步,“你这人……”   顾亚南站起身挡住她,劝道:“好了,不要再吵了,散会吧。”   然后办公室里便响起了七嘴八舌的劝和声,但是比起平时众口一词,这次诡异的是,好多人都只是规劝茱迪,却没人来指责路星辰。   明显有很多人心中跟董雅兰的想法差不多,怀疑闻慕阳昨天是特地来为路星辰撑腰的,“闻慕庭放在策划部的钉子”跟“闻慕阳的情人”这两者的分量可是天壤之别。   他们可以得罪闻慕庭的钉子以示对雨隆兰的忠诚,但绝对不可以得罪一位有可能会嫁入闻家的情人。   “不行!”茱迪面红耳赤地说,“这事我一定要让部长评评理,如果像她这种什么本事也没有,光靠走后门进来的人都能对着我们指手画脚,那我就不干了!”   “都吵什么?”雨隆兰走了进来,声音冰冷地说道。   会议室顿时一静,只有茱迪委屈地红着眼圈说:“部长,路星辰说我没资格给她分配工作。”   “我听到了。”雨隆兰回转过头问门口的人:“你听到了吗?”   门口的人慢慢现身,会议室里的人惊愣地发现正是昨天让茱迪下不了台的闻慕阳,茱迪看见他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惊慌之色。   “听见了。”闻慕阳平淡地说。   “你说该怎么办?”   闻慕阳转过了头,办公室很静,只有他的声音很清很冷:“那不是你的事情吗?你自己看着办就好了。”   “昨天也是我的事,你不是很替我操了一会儿心吗?”雨隆兰的语调不像生气,倒很像是在开玩笑。   “我不是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你还要我再道一次歉?”   雨隆兰转过头,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路星辰说:“脸皮要厚,要懂得在险恶环境中生存,是给有能力的人鼓励,没有能力的人最好还是脸皮薄一点。你如果觉得你的能力不只是去送海报,你可以递交一份辞职报告给我。”   她转身回办公室拿了份文件便跟闻慕阳一起离开了,而闻慕阳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   只是,一走出过道,他就慢慢拂掉雨隆兰搀扶着他胳膊的手:“这就是你特地让我陪你来的原因?”   雨隆兰脸上本来的笑意渐渐地消散:“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些人你只要给了错误的信息,她们就会忘乎所以,让你事与愿违。”   “隆兰,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闻慕阳静静地说道,“说不定跟你想的背道而驰。”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闻慕阳将手杖挡在电梯门内:“你先用电梯吧,我们不同路。”   雨隆兰盯着闻慕阳的脸,电梯开了关,关了又开,闻慕阳的眉目纹丝不动,雨隆兰的神情却逐渐尖刻了起来,她说道:“闻慕阳,别忘了你欠着我们雨家的债。”   “我记得。”闻慕阳微动了一下眼帘,“你一直都在提醒,我怎么能忘?”   “你记得就好。”雨隆兰咬牙进了电梯,闻慕阳收回手杖,雨隆兰眼角微颤死死盯着他的脸,直到门完全合上,她才发现握着文件夹的左手上,四个做好的假指甲竟然全都折断了。   会议室里,茱迪洋洋得意地挑眉说:“路星辰,你现在是去写辞职报告,还是去仓库领海报呢?”   路星辰的手着握紧了又放开,放开了又握紧,最终挤出一句:“我去仓库。”   茱迪露出一个鄙夷的笑容,小声地说了句:“厚脸皮。”说完她就拿起笔记本趾高气扬地走了出去,其他人也都无声地走了。   各类海报吊旗长条横幅,虽然每个门店不多,但加起来也有厚厚的一摞,而且长长短短很不好收拾,路星辰低头将它们仔细捆绑,一个海报卷掉了出去,路星辰刚要去捡,但有人帮着她捡了。   董雅兰将海报卷拿过来,蹲在她的身旁小声说:“不如别干了,太欺负人了。”   “你怎么过来了?”路星辰问。   “茱迪……我说要对下富润百货门店的延展广告图文就过来了。”   路星辰可以想象茱迪现在跟那些人在议论什么,一只麻雀变凤凰会让女人眼热,可是再也没有比看见那只麻雀还是麻雀会让女人更兴奋了。   她们……她,怎么会认为闻慕阳对她别有不同?   路星辰抱起海报往外走,董雅兰看了眼四下无人就帮着她抱了点,走出电梯便看见外面闻慕阳正低头跟顾伯说话。   “闻慕阳啊。”董雅兰小声说。   路星辰跟没看见一样挺胸抱着海报从闻慕阳身边走过,她刚走过去就听闻慕阳在她背后说:“你第一天参加工作吗?不知道新人要学着忍让一点?”   路星辰的脚步一顿,闻慕阳的语气放温和了道:“以后……不要随便跟部门资深的前辈公开过不去,这样没有好处,只会让你自己更加吃亏。”   路星辰将手中的海报往地上一放,然后转身大踏步朝着闻慕阳走去。   因为她走得实在太近了,闻慕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但他退一步,路星辰就进一步,直到闻慕阳背靠着后面的墙再无去处。   “路星辰,这可是一楼大厅。”闻慕阳低声警告道。   但路星辰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她依然将脸贴得很近地看着闻慕阳,温热的呼吸浅浅轻轻地在他的脸上滑过。   “你……疯了是吗?”闻慕阳略有些颤声地说。   14   “闻慕阳……”路星辰看着他说,“假如我眼睛看不见了,我不会计算自己走过的每段路有多长,每个台阶有多高,对话的人眼睛应该在哪个位置,我不会……假装自己看得见。我热了就要喊热,冷了就要喊冷,我不会,不想,自欺欺人!”   她站直了身体说:“我跟你没共同语言,以后还是不要再交流了。”   闻慕阳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看来你跟闻慕庭倒是挺有共同语言的。”   “他至少有给过我认可,他至少肯给我机会,他至少……”路星辰抿紧了唇,良久才吐出一句话,“没有轻视过我。”   她拿过张嘴结舌的董雅兰手上的海报,再弯腰抱起地上的那摞,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努力挺直了背脊,很用力地朝前走着,她在心里怒气冲天地发誓,朝阳与星辰,她路星辰从此就跟闻慕阳诀别了。   她推着车从停车场出来,顾亚南正站在出口,他看到她,咳嗽了一下,看着马路旁的绿化带道:“你还好吧。”   路星辰见他手上拿着单子,才想起忘拿海报分类送货单了,顾亚南大概是来给自己送单子的,至于为什么绕了这么个大圈子跑来送,大概是因为看见了电梯门口的那一幕。   她略有些尴尬地说:“还好。”   顾亚南看着手中的单子,想起雨隆兰临走前的话:“跟她谈一谈,假如她现在愿意走,我可以多补偿她几个月的工资。”   雨隆兰冷淡的声音还在耳边,顾亚南眼望着脚尖说:“路星辰,你觉得这份工作有意思吗?我是说……你看,工作的内容又琐碎,部长又……”   “这是我做过的最好的工作了。”路星辰接过他手中的单子道,“我每次坐在办公室里都觉得,灯光好亮啊,空调好足啊,有咖啡,还有茶……真好。好像我其实读完了大学,前途光明,人生灿烂的样子。”   顾亚南抬起了头看着路星辰,说:“你在这里……难道很开心吗?你没想过要自动辞职吗?”   “当然会有不开心……”路星辰想了一下说,“部长,还有茱迪她们,嗯,怎么说呢,当然会有一点点的不开心,可是别人喜不喜欢我,不是我可以决定的。我如果因为这么一点点跟工作无关的不开心就在还没有获得任何机会证明我自己的情况下放弃了,那不是对不起曾经给过我机会的人,也对不起我自己吗?再说,就算她们都讨厌我,不还有顾亚南吗?”   “啊,我?!”顾亚南略有错愕地道。   路星辰跨上自行车,笑道:“至少还有顾亚南不讨厌我吧,我是这么想的。”   她骑出去几步,转过头来冲着顾亚南挥了挥手:“顾亚南,谢谢。”   顾亚南失笑一声,抬起手挥了挥:“注意安全!”   路星辰已经冲下了人行道,风扬起了她的短发,将它们吹得杂乱无章,一如漫山遍野夹杂在野草里的野花,没有花开静好那四个字的优美,却让人感到扑面的春天气息。   春天的气息,是生命强韧的质感跟温度。   顾亚南低头微微一笑,转头朝着公司走去。   他边进电梯边接通了电话:“你要求的事情等两天再说,我会找机会办的,这两天就让她出外勤好了,避避风头也好。”   电话那头,闻慕阳闭目靠在汽车后椅上说:“多谢了。”   “不客气,怎么咱们也算是老同学嘛。”顾亚南看了一下四周,小声道,“不过讲好了,你别让别人知道这一点……”   闻慕阳淡淡地回答:“哦……只要你每次都能这么讲交情,我当然就不用跟别人说咱们是高中同学,不但是同学还是一个篮球队的要好队友。”   “谁跟你是要好的队友,你是主力,我是替补好不好?!”顾亚南急道,可惜还没说完对方就把电话挂了。   顾亚南头痛地看着手机失笑了一声,他开始隐隐相信也许闻慕阳真的有点喜欢不起眼的路星辰,而不仅仅是出于怜悯的关怀,路星辰身上有种无论如何都能对生活微笑的安心。   可是即使如此,她跟闻慕阳也是没可能的吧,顾亚南收起手机抬起头轻微叹了口气,因为生活不是只有微笑就可以应付的。   “会议还没开完你就走,没事吧?”顾伯开着车问道。   “嗯。”闻慕阳闭着眼简短地回答。   顾伯还想说什么,但见闻慕阳显出疲倦之色,就只好把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记得吃饭,记得睡觉。”顾伯把闻慕阳送到家中,劝说道,“你看你的样子,还不如一个女人精神。”   “你最近记性真好。”闻慕阳回答。   顾伯叹气说:“你这副样子,我连死都不敢死。”   她又能吃又能骂……闻慕阳靠着沙发心想,原来整晚整晚睡不着觉的人只有自己。   等顾伯走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门突然被拍得震天响。   闻慕阳坐在那里无动于衷,但是门外的人却锲而不舍,而且放大声音喊道:“快开门,闻慕阳,我知道你在家!”   闻慕阳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打开门,冷冷地道:“丁宇,你又想干什么?”   丁宇大口喘着气说:“闻慕阳,鲍建民到底跟你都说过些什么,岩洞那起事故你到底有什么没说的?”   “等你能重启调查再来问我的口供吧。”闻慕阳说完就动手关门。   丁宇一脚踩在了门槛上,看着闻慕阳说:“鲍建民死于高纯海洛因4号,一克四千块的超纯毒品,他服用的加上找到的超过二十克,整整八万块钱,一个穷到要绑架勒索的人花八万块买这么好的毒品,你觉得会是什么情况?”   他看着闻慕阳激动地说:“这说明他很有可能有一个同伙,这个同伙比鲍建民有钱,也比鲍建民聪明,而且他……有可能因为同样的原因对路星辰再次不利,考虑一下,闻慕阳,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闻慕阳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考虑过了,我什么也不知道。另外,你现在才知道物证消息,是因为警局不再让你负责此案了吧。”   丁宇顿时语塞:“你,你难道就不担心路星辰的安全吗?”   “路星辰?”闻慕阳语气平淡地道,“我为什么要操心她的安全?我又不是警察。”   “你,你,你……”丁宇一瞬间都快气糊涂了,因此被闻慕阳一把推开,顺势把门给关上了。   闻慕阳转身匆匆拨通了个手机,然后顺手给自己拿了件外套,站在院子里等着,一听见外面发动机的声音就立刻开门走了出去。   “好啊,你果然出来了。”丁宇居然还在门口,他跟在闻慕阳的身后说道,“闻慕阳你这是去找路星辰吧,我告诉你,没用,想保护她你就好好跟我谈谈。”   闻慕阳拉开车门,淡淡地丢下一句:“去听音乐会。”   说完他就关上了车门,计程车一溜烟便不见了影子,光留了汽车尾气给丁宇,令他既气又无奈。   “去哪儿啊?”计程车司机笑问闻慕阳,“这次是追车子,还是追人?”   “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闻慕阳回道。   司机虽然不解,但还是报了一串数字,闻慕阳举起手中的手机说:“听见号码了?把路星辰要跑的那几家门店地址都发过来。”   很快,司机的手机响了,他举起手机看了一遍上面的号码说道:“好多地址,老城新城都有啊。”   “把这些地址都跑一遍。”他顿了顿,飞快地报了一遍所有的地址,说道,“按照这个次序,从老城的商业区开始。”   这里其实离新城更近一些,但是顾客就是上帝,而且计程车司机也实在不介意顾客自己要求多绕几个圈子。   “你这是办事,还是找人?”司机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闻慕阳,他穿着一身骆驼灰的风衣,但这么挑剔的颜色对于皮肤白皙、模样俊俏的人来说,却是锦上添花,显得整个人很有气质。   可惜瞎了,司机再次在心中感慨道。   “找人。”闻慕阳简短地回答。   “这么多地址,找个人不容易啊。”司机说道。   “不会,你按照次序找,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她。”闻慕阳语调不高,但自有一种令人信服的自信。   “这次是什么定理?”司机好奇地问道。   “距离最短的路线,正常人的逻辑。”闻慕阳闭上了眼睛,看上去不打算再与司机攀谈。   司机讪笑着收回眼神,加大了马力直奔第一个地址。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今天不止绕了一个圈,而是绕了很多个圈,其次没想到的是,看上去不可能出错的闻慕阳再三排出的最短距离组合路线居然全部都猜错了,他们一直到黄昏都还没有找到要找的人。   闻慕阳的额头沁出了薄薄的汗,看上去狼狈又焦虑,全失了往常的淡定。   “我说,这位先生……会不会你要找的人回去了,要不你打个电话看看?”   闻慕阳捏着手机的掌心早就出了汗,他不知道多少次举起来又放下。   最终,他举起手刚按动了一个按键,风中便传来了铃铛声。   隔着几步远,他听到了,她正在向他走近。   “走吧。”闻慕阳对司机说道。   “你不找人了?”司机问道。   “找到了。快走。”闻慕阳匆匆抽出钱塞给了司机。   他转过身,那铃铛声停了下来,像是在考虑究竟还要不要跟这个人打招呼。   闻慕阳有些紧张,他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那铃铛声又很细微地响了起来,响起,响起,然后在很近的地方又消失了。   他知道她离得很近,很近,就跟他肩并肩。   闻慕阳转身朝前走,铃铛声也响起,他走一步,她走一步。   阳光是那么好,想起来,他们认识这么久,还没一起出门散过步。   街头是如此喧哗,但在闻慕阳的耳朵里,却只有那风中细微的铃铛声。   路星辰偏头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明明早上还咬牙切齿想着要跟这个人决裂的,可是一看见他就还是会忍不住跟上去,心里想着的是这条路它永远都走不完就好了。   长长的,久久的,永不散去,就算不是相伴,只是尾随也好。   路星辰抬头,看着闻慕阳挺直的鼻梁,长得这么漂亮,但是个瞎子真是太好了,她有些卑鄙地这么想着。 第21章 亲自送资料   也许是老天要惩罚她的坏心眼,路星辰根本就没注意到红灯亮了,还在边看着闻慕阳边往前走,马路左侧有一辆电动车就这么朝着她横冲了过来。   等到路星辰惊觉的时候,都来不及反应,她的手腕突然被人抓住了,这么狠狠地往回一拉,她就扑进了闻慕阳的怀抱。   她抓着他的衣服不动,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反正他看不见,就当是个吓呆了的路人好了。   “你没长眼睛,也不长耳朵吗?”头顶上的闻慕阳皱眉问,“你没听见这边大家的脚步都停下来了,那边的发动机声音都在响吗?”   听着那语调,路星辰的眼睛瞬间睁到最大,她猛然抬头,脸色阴晴不定,含糊地说:“你知道我是谁?”   闻慕阳低头,淡淡说:“难道你不是路星辰吗?”   路星辰的眼珠子都差点脱眶而出,实在是太丢脸了,她尖叫着说:“你……怎么可能知道是我?!”   “听你的声音听出来的。”闻慕阳转头,“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会……跟踪我吧?”   路星辰本来有点泄气,听到这句话就像被人踩了痛脚似的立即否认:“我来这里是工作,工作好吧,我为什么要跟踪你?”   闻慕阳点头,很淡地道:“我想也是,你也没什么理由要跟踪我。”   路星辰没好气地说:“奇怪的是你吧,你不是一向在山里修炼的吗?怎么最近又上公司,又跑大街上来,不怕我们这些俗人把你打得现回原形?”   闻慕阳微微一笑,柔柔的阳光下,微弯的唇角,盛过了夕阳的眼睛,美好得让路星辰觉得心里再坚硬的冰块也化成了柔软的春湖。   “我出来转转,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地方,看来以后不出门也不遗憾。”   路星辰白了他一眼:“你在大街上转来转去能转出个什么名堂?”   “不转来转去,又能有什么名堂?”   路星辰看了一下表,说道:“我也下班了,看在以前你也教过我一些东西的份上,就免费陪你转转吧。”   “那不是太麻烦了……”闻慕阳眨动了一下眼帘,说,“算了,我打个车回去就好了,你住哪儿?我送你一程。”   路星辰看着闻慕阳说道:“闻慕阳,你害怕什么?”   “我,我有什么好害怕的?”闻慕阳提高了声音,“我能害怕什么?既然你这么说,好吧,那我就不走了。”   “不走就不走,难道我还能吃了你?”路星辰不屑地说了一句。   闻慕阳嘟哝了一句:“你这女人,讲话一点也不注意,不是说这个就是说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我怎么不注意了,我说什么了?”   “就是上次那个……”闻慕阳不自然地动了动手里的手杖。   “哪个?”路星辰追问。   “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闻慕阳突然转换了话题。   路星辰没想过闻慕阳今天会跟她一起吃饭,所以一时间有些呆愣,闻慕阳扬眉:“你吃了我这么多顿饭,难道从来就没想过要回请的吗?你不懂礼尚往来四个字?你不是很讲究本土文化的吗?”   “我想一想,你就有那么多话说,你属刺猬的吗?”路星辰没好气地说,她想了想,然后兴致勃勃地问,“我带你去吃地道的凉城名菜,怎么样?”   她不等闻慕阳点头,就招来了一辆出租车,将闻慕阳拉上车然后报了个地址。   计程车在一处老旧的巷子口停下,路星辰扶着闻慕阳下来,两人穿过狭窄的巷子,路面略显湿滑,空气当中飘着浓郁的辣子油香味,周围人声嘈杂,是典型的老街。   路星辰带着他进了一家店,两人坐定之后,闻慕阳忍不住问:“这是哪儿?”   “老城的小食街,这儿有家火锅店,听说新中国成立前就有了,用正宗牛油辣子做的底料,不是本地人可能都不知道,可惜要拆了。现在什么地方都建成高楼大厦,楼房多了,我们的文化倒没地方待了。”   “那是因为现在有钱的都是读一行字能念错三四个音的人。”   路星辰从牙缝里发了个语气词:“不揭别人的短你会死啊!再说那是多久的老皇历了,先生你要学会看到别人的进步。”   她熟练地点了菜,菜很快就上来了,路星辰闻着火锅的香味,眉开眼笑地说:“每次闻到这个味道就觉得活着真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路星辰喜滋滋地给闻慕阳烫了点菜放到盘中,然后将筷子塞到他的手里:“吃吧,我点了半边不辣的。”   “这到底是什么味?”闻慕阳谨慎地闻了闻。   “切,牛油味,你不是喜欢吃牛油吗?”   “那是黄油,是乳脂……”   “快吃吧。”路星辰不耐烦地托起他的下巴,夹了一筷菜塞进闻慕阳的嘴里。   闻慕阳握起拳头轻咳了一声,滑腻腻的管子在嘴里蠕动,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这是什么?”   “牛喉管,很有弹性吧。除了牛百叶我最喜欢就是这个了,在锅子里一烫,蘸着红油放在嘴里,跟活的一样,真是一级美味。”   闻慕阳的脸色顿时有点不太好,听见路星辰又殷勤地给他夹了一筷子,他连忙说:“我不吃,你喜欢你多吃点好了。”   火锅飘过来的浓郁的辣子味让他忍不住又咳嗽了两声,路星辰在一旁说道:“你就该多出来逛逛,你看你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谁像你啊,跟掐了头的苍蝇一样乱逛。”闻慕阳忍不住没好气地说,“谁从东边到北边会从南面绕一圈啊。”   “哦,我什么时候……”   “你送完了东边的金沙路不是该去最近的凉城北路吗?结果你跑最远的西边分店去了,你有病吗?”闻慕阳想起自己当时心急如梵的心情就光火。   “啊,是这样。”路星辰解释说,“金沙路那边不是有个绿地小区吗?”   “跟绿地小区有什么关系?”   路星辰眼睛亮亮地说:“那儿有一趟超市免费班车可以去西边,四十分钟之后还可以再坐另一家超市的免费班车回来,来回可以省六块钱地铁费呢,然后……”   她说到这里突然住嘴,看着闻慕阳问:“等等,你怎么知道我从金沙路的分店出来没去凉城北路,而是去了西边的分店?”   闻慕阳顿时语塞,他拿起筷子理直气壮地说:“要不然我怎么会在那里碰上你,想想你也是这种没头脑的人,你明知道我不吃辣,还请人吃火锅。”   路星辰不满地说:“我就说了不吃辣,你到底是不是凉城人……可是就算你在那里碰到了我,你也没道理会知道……”   闻慕阳突然插嘴说:“因为十五岁以前我住在国外,所以不太习惯吃辣。”   路星辰立刻提起了兴趣:“你一个人……还是跟你妈妈?”   闻慕阳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过继给了在瑞士生活的二爷爷。”   “你二爷爷没孩子的吗?”路星辰诧异地问。   “不是,他有一堆孙子。”   “那为什么……”   路星辰要打破沙锅问到底,闻慕阳为了避免她想起上个问题,只好硬着头皮如实回答:“父亲当年想做生意,就问二爷爷借钱,二爷爷的要求就是把我过继给他做孙子。”   路星辰半仰头拿着筷子转了个圈,想起了闻慕庭说的话,突然恍然大悟地说:“你二爷爷觉得抢了个嫡系长孙,以后他就是闻家正统了。”   “在族谱上应该算是吧。”   “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父亲生意成功之后又抢回来了。”闻慕阳挺平静地说。   路星辰“扑哧”笑了一声,上下看了他一眼:“看不出你还挺抢手的,不过你这个光吃牛油连辣子都不吃的人,你到底能守卫哪国的传统啊?”   “辣子是从明代中叶以后才传来的,它应当先属于南美洲的传统……”   “唏,快吃菜吧。”路星辰又往他嘴里塞了一筷菜。   菜又烫又热,再加上沾了路星辰筷子上的辣子,闻慕阳只得哈着气小心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隔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口腔已经麻木了,总之路星辰放到他盘子里的菜他都吃完了。   吃完饭,走出饭店天色已经黑了,两人沉默着走到路边打车。   车来了,路星辰却突然打破了沉默:“我们去坐缆车,怎么样?”   “你是指过江的缆车?”   “是的。”   “没有坐过,那就坐坐吧。”   路星辰顿时觉得心情又愉悦了起来,对计程司机说了声:“新华路缆车站,谢谢。”   天色已晚,江上起了雾,从缆车的窗户望过去,是笼罩着一层雾、五光十色的对岸,还有更远处泛着青灰色的天空。   路星辰说:“小的时候,我会省下零钱来坐过江缆车,因为缆车从江雾里穿过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好像是童话里的仙女,正坐着魔法车从天空的云雾里飞过。”   “你真没坐过缆车?”   “嗯?”   她歪过头,看着微弱灯光里闻慕阳俊秀的侧面,问:“她,雨文婷也没带你来坐过?”   闻慕阳看不出来表情,但隔了会儿还是回答了她:“没有。”   路星辰手指抬起又放下,最终还是抓过闻慕阳的手,将它翻了过来,然后另一只手拍在上面说:“给你。”   闻慕阳感受着掌心里另一只手掌的温度,好半天才能开口:“什么?”   “我的魔法车门票,欢迎你来坐。”路星辰微笑着说。   闻慕阳嘴唇微颤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抽回自己的手,转过头去说:“跟你坐一辆缆车我都担心会不会超载。”   路星辰讪讪地收回手,看着空空的掌心无声叹息了一声。   雨文婷也许没有带闻慕阳吃过火锅、坐过缆车,但那又怎样呢,她给闻慕阳的生命里留下的痕迹,深刻得也许任何人都无法盖过。   下了缆车,闻慕阳一直将路星辰送到了租住的小区楼下:“快点上去吧,没事晚上不要四处溜达,跟什么不相干的人吃饭,有空你就该多读点广告策划类的书,知耻而后勇知道吗?”   路星辰低头抬脚将石子踢到一边,看不见还要坚持把个不相干的女人送回家,他这算是绅士风度吗?她抬头问:“闻慕阳……”   “什么?”闻慕阳静静地问。   路星辰低头问:“雨文婷在你心里,是不是就是那个你愿意放弃一切,与她一期一会的人?”   沉默了很久,闻慕阳才说:“是。”   虽然明知道答案,但是路星辰的心情还是莫名地有些低落:“那……我呢,在你心里算什么人?”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都不敢抬头,这次闻慕阳用了更长的时间才回答:“过去是路人吧,现在是什么,我也许要好好想一想。”   “你要想多久?”路星辰抬头问道。   “下个月吧,下个月的今天我告诉你答案。”   路星辰略有些不解:“要用一个月这么久?”   “你面积这么大,花的时间当然要久一点。”闻慕阳淡淡地道,“早点休息。”   路星辰看着他慢慢远去的颀长背影,半晌才省悟了过来:“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人,跟我的面积有什么关系?重要跟重量有关系吗?”   他这算是敷衍她吗?路星辰又没什么勇气打电话问清楚,于是有点挫败地回了出租屋。   吴小妹跟文娜都坐在客厅里,看见路星辰进来,吴小妹匆匆打了个招呼,就起身进屋去了。   “她怎么了?”吴小妹一向都只在公司里跟她客套,现在连租屋里也开始客套了,路星辰开始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有向人见人厌的方向发展的趋势。   “她好像觉得你可能气不过她得了个机会,她想让给你,可是她又舍不得。”   路星辰一脸迷茫,脑子转了好半天才说:“她是指水墨天堂那个策划案吗?那确实是一份工作的机会,可是一个人做,两个人做都是做,为什么我要抢,为什么她要让?”   文娜从笔记本后面抬起头来说:“在你的眼里,这是份工作机会,在小妹的眼里,那是个可以让她从此脱胎换骨的机会。”   “你的意思就是我不该争取?”   “我的意思你们谁争取到就是谁的,但是机会总会再有的,可是都别忘了你们有十年姐妹情谊,我也是这么对她说的。”   路星辰头痛欲裂地趴在桌面上,叹气说:“文娜,我有点开始怀疑自己是个矬人了,好像干什么事都干不好,走到哪儿都不讨人喜欢。”   “怎么了,你不是跟闻慕阳吃火锅去了吗?我还以为你回来之后会信心百倍。”   “你怎么知道?”路星辰吃惊地问。   “你姐姐我隔着三张桌子也在那儿吃饭,可惜你的眼睛从头到尾一直黏着闻慕阳的脸没看到罢了。”   路星辰趴在自己的手臂上:“文娜,你有没有试过在别人的感情面前感到自己自惭形秽?感到好像有只脚踩在你的背上,所以你都直不起腰。”   “怎么了?谁让你这么谦虚啊?”   “你说雨文婷往下跳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要是我的话……我大概只能做到下去救他吧。”   文娜敲键盘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你说什么?”   路星辰抬头:“我说……雨文婷当时在想什么。”   文娜皱了下眉,无意识地喃喃说了一句:“谁知道呢,当生命熄灭的时候,灰烬里剩下的都是真金……说不定还有真相。”   “这句话听着像哪个作家写的,跟你的风格相去甚远哪。”   “列昂诺夫。”刚说完,她的手机便响了,扫了眼上面的号码,文娜嘴角翘起,起身抓起了包。   “你又要出去?”   “不是吃了火锅吗,出去甩掉一点卡路里。”文娜走过去拍了拍路星辰的肩,笑着在她耳边说,“知道矬人的真相是什么?就是越挫越勇。”   “你这算是夸我吧?别忘了我们物以类聚。”路星辰看着她出去的背影笑骂道。   文娜冲她摆了摆手,匆匆走了。   路星辰伸了个懒腰,看着吴小妹的房门想了想,走近敲了敲门:“小妹,你睡了没?”   隔了一会儿,门轻轻开了,吴小妹眼圈略略红肿地走了出来:“还没睡。”   “没事,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句话。我要争取水墨天堂的策划案并不是要针对你,也不是要跟你抢夺任何东西,我们认识十年,你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路星辰看了她一眼,道,“好好睡吧,看你去闻思才几个月,整天胡思乱想的。”   她刚转身,胳膊就被吴小妹抓住了:“星辰……我求求你,你辞职吧。”   “你,你说什么?”路星辰震惊地看着吴小妹。   “你辞职吧,雨部长针对你,你待着也没意思,对不对?”吴小妹越说越连贯,“星辰,与其留在那里让人刁难,不如重新找份工作,如果阿姨的医药费你有困难,我可以把自己的工资分一半给你……”   她看见路星辰冷冷看着她的眼神,嘴里的话就有些噎在了喉咙口:“我,我是真的为你着想。”   路星辰慢慢地将她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拂了下去:“谢谢,但是我没做错事,我不会辞职的,至于部长喜不喜欢我,针不针对我,那也是她的事。”   “路星辰,为什么你总是喜欢把什么事情都做到没有退路呢?”吴小妹有些歇斯底里地大叫,“你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为什么不给别人一点机会?”   “我辞职跟你的机会有什么关系?”路星辰扬眉。   吴小妹红着眼圈有些支吾:“这还用问吗?还不是因为我认识你,我认识你十年了,部长找不到你的麻烦,自然就会找我的麻烦。”   “所以就因为有可能雨隆兰会找你的麻烦,就要我辞职吗?”路星辰直视着吴小妹,“假如这就是你要的脱胎换骨,我看你还是不要换了,过去的你,至少不是软骨。”   说完,她转身就走,吴小妹在她的背后软软地喊了声:“星辰……”   她也只当作没听见,径直进了房,躺在床上,拿过床边的泰迪熊。   十年,在脑海里像光影般滑过。   也许从罐头里取出的,不是自己对别人的感情,而是自己对那个人的记忆。   路星辰将那只泰迪熊放回了原处。   清晨,她坐在自己的电脑前,咬着笔杆看着即将发送的求职报告,在点击发送那个按钮上来回了好几次。   “茱迪姐,要不要给你也冲杯咖啡?”吴小妹拿着杯子在一边问。   “来一杯吧。”茱迪揉着脖子说道,“要干这么多的活儿,还真是要多喝几杯咖啡,像我们这种人哪,就是脸皮薄,只怕自己干得少,不像有些人,脸皮厚一点,什么事不干,死赖着也照样拿工资。”   吴小妹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接过她的杯子走了。   路星辰深吸了一口气,刚想点击发送,顾亚南走过来敲了敲她的格间:“空吗?”   “空。”路星辰连忙关掉网页,点头道。   “给我们的客人送一份资料。他住IHG酒店1801房。”顾亚南将手上的文件夹递给她。   路星辰连忙接了过来,听见旁边有人问:“五星级总统套房啊,这是哪个贵客啊?”   顾亚南摇了摇头说:“不认识,好像跟我们有生意在谈。”   茱迪阴阳怪气地说:“顾助理,这么重要的客人你让她送,合不合适啊?”   “这么重要的客人当然你去送最放心了。”顾亚南笑眯眯地说,“可你不是忙得要死吗,我就不好加重你的负担了。”   茱迪小声发出一个语气词,说:“那至少也应该让莉达去,她还细心些,不会做出什么让我们闻思丢脸的事情。”   “莉达那边有水墨天堂的案子,那个也很重要,不能浪费时间。”顾亚南转头对路星辰说:“我给你向行政部申请了一辆车子,你坐车去。”   路星辰“嗯”了一声,背上包,将文件夹塞了进去。   茱迪见顾亚南执意让路星辰去,有些不悦地说:“顾助理,你不问一下部长的意思?”   “部长在开股东会议,假如这么小的事情都要问部长,那我这个助理岂不是变成了厚脸皮不干事专拿工资的人?”顾亚南含笑回答,周围传来低低的窃笑声。   茱迪虽然得势,但她的气焰未免太嚣张,让人不禁开始有些同情路星辰,尤其是同样资深的同事,更何况顾亚南的人缘一向很好。   顾亚南不去理会茱迪,他看了一眼路星辰,又看了一眼她包里的文件夹,别有意味地说:“虽然是送资料,可是因为客人很重要,所以你没事坐车上也要想一想会有什么突发状况。” 第22章 原谅你的理由   路星辰应了一声,她背上包,看见吴小妹端着咖啡杯从外面进来,便转过头对着茱迪那张微红的脸,微笑着指了指嘴唇说:“茱迪多喝点菊花茶,少喝咖啡,肝火重了会有口气。”   她说完,才不管茱迪气得仰倒,径直出了门,联络完行政部,直接去了停车场。   闻思除了部长配车,至少还有十几辆公用车,不过路星辰还是第一次坐到公司的配车,而且是辆豪华车,车内很干净,司机也是西服笔挺。   路星辰心想,看来这个客人真的很重要,等她进了IHG酒店,踩在松软的地毯上,看着面前两扇浅胡桃木色的厚重房门,心里更添了几分忐忑。   随着几声门铃响,脚步声传来,门开了,里面是个身形高挑的男人,五官分明,眼窝略深,眸子里透着讳莫如深的寂静,但态度和缓,甚至可以称得上彬彬有礼。   “您是?”他客气地问。   路星辰连忙回答:“我是闻思策划部的路星辰,过来送文件,请问您是曲择林先生吗?”   曲择林看了她一眼,侧过身微笑着说:“是的,请进。”   路星辰走进房间,只见里面收拾得纹丝不乱,只是在书桌边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他从路星辰的手里接过文件夹,又客气地询问:“茶还是咖啡?”   “不客气,喝水就好。”   曲择林也没客套,递了一瓶矿泉水给她,然后才坐下来将文件夹打开:“你在闻思工作不久吧。”   “您是怎么知道的?”路星辰顿住了手。   “因为我收集的资料里面好像没有你。”曲择林转过手中的文件夹,“不过还是要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们闻思送来的资料里只是一堆白纸?”   路星辰顿时瞪大了眼睛,但无论她怎么看,曲择林手中的的确是堆白纸无误,她强忍着才能把嘴里的那口水咽下去,而不是喷出来。   如此重要的客人,让她去送资料,再加上顾亚南临走之前语焉不详的态度,路星辰不是没想过各种可能,唯独没想到的是她送来的会是一叠白纸。   五星级的宾馆冷暖适宜,但路星辰的额头上却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曲择林面无表情地问,他那略深的眼帘抬起看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极致的压力,就好像他能将你看穿,令你在他的面前无所遁形。   她想过辞职,可是却不想在得罪了闻思的一个大客户后,在所有人嘲笑的目光中离开公司。   路星辰握着出汗的手,脑海里转过很多说辞,但最后还是选择说:“对不起,是我出门的时候没有检查资料,我这就回去更换,请您原谅。”   “原谅?我为什么要原谅你?”曲择林淡淡地说,“给我一个理由,否则我就要给雨隆兰打电话了。”   路星辰的背脊都有些颤抖,但她仍抬起了头说:“因为曲先生您得到的会比失去的多。您会得到我的敬意,您的工作我会用十二分的努力去做,我会向您证明,这是我犯的最后一个错误。”   曲择林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他拿起最上面的白纸,露出了底下的资料,平淡地说:“你太好骗了。”   路星辰脸色“腾”地红了,她有些怒意,握了握拳头才抿唇说:“曲先生,真没看出来,您是这么幽默的人。”   “你以为我戏弄了你?”曲择林没有丝毫表情地问,“可是如果你仔细检查了送出来的文件,又怎么会被人戏弄?”   “你把自己定位成什么?一个送文件的人?那来个司机就好了,为什么要你来?”   “你将要面对一个重要客户,却觉得可以对这个客户一无所知。”   “粗枝大叶,对自己毫无要求……你觉得这会是你犯的最后一个错误?”   路星辰被他一句接着一句质问得哑口无言,半晌才垂头惭愧地说:“您教训得对。”   曲择林看了她半晌,突然很认真地问:“你刚才说没看出来我是个幽默的人,那么你本来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路星辰脑海里掠过一些东西,本能地脱口而出:“是个……是个对自己要求很严格的人。”   曲择林静静地看着她,路星辰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回答:“虽然这里是宾馆,但您的房间归置得很整齐,所有的东西都在一个合适的位置,可见您不愿意为了些细枝末节浪费时间……”   “所以……”曲择林开始有了一些表情,饶有趣味地看着路星辰。   路星辰福至心灵,眼睛一亮:“所以,请问我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曲择林轻笑一声,看着路星辰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才在路星辰的忐忑当中开口问:“当我的商业间谍怎么样?我可以开一个……非常高的价钱给你。”   路星辰笑得眼睛眯成了两根弯豆芽:“您又幽默了。”   曲择林微微一笑,也不勉强:“你可以走了。”他见路星辰迟疑,翻着手中的资料悠悠地说,“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为我效劳的机会……比如你们的闻思都还在争取当中。”   路星辰只好尴尬地走出了房门,走到门边,她鞠躬道:“无论如何,谢谢您今天的指点。”   回到公司后,她发现很多同事都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虽然听不清她们说什么,但路星辰还是隐隐约约能听见“曲择林”这三个字。   雨隆兰匆匆走了进来,顾亚南拿着叠资料跟在后面,路星辰在他经过的时候小声说:“我回来了。”   顾亚南停住脚步,合上资料推了一下眼镜框,问:“还顺利吧?”   “还算顺利……”其实路星辰想起刚才那幕心脏就有些“砰砰”乱跳,她忍不住好奇地问,“这个客户到底是什么人?”   顾亚南似松了口气:“曲择林,这可是位在华尔街都赫赫有名的金融大鳄,专做融资跟拆分,不过这次他倒是作为……”   他刚开了个头,就听雨隆兰在办公室里喊道:“顾亚南!”   顾亚南不敢再磨蹭,连忙拿着资料进了办公室,然后雨隆兰又一连串喊了几个人的名字,都是策划部资深的骨干人员,茱迪鄙视地看了路星辰一眼,然后昂首挺胸进了办公室。   几人进去之后,雨隆兰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董雅兰椅子一滑,滑到了后面路星辰的座位旁,小声地补充了顾亚南的后半句话:“这个曲择林现在是富润百货的新东家,富润跟我们合作了好多年,是我们的重点老客户之一,他们每家百货都有我们的专卖柜台。”   “那跟我们策划部有什么关系?”   董雅兰说到这里,抬高头看了一下雨隆兰紧闭的门,才低头说:“富润过去的老板跟闻总已经去世的父亲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所以以前富润每年的策划广告都是交给我们代理的。我们部门养了这么多人,不但没要公司的一分钱,还为公司创造利润,富润百货有着最大的贡献。”   路星辰恍然,心想难怪雨隆兰会这么慎重了,富润变相地来说正是雨隆兰在公司地位超然的最大贡献者,只不过不晓得那位精明厉害的曲择林会不会有其他的想法。   她们低声说着,雨隆兰的门开了,董雅兰立即将椅子滑了回去,外面有脚步声传来,雨隆兰亲自迎了出去,微笑着将手伸给来人:“曲先生是吗?久仰。”   “不客气。”曲择林漆黑的眉毛微扬,抬手与她相握。   路星辰知道在曲择林那双眸子的注视下会承受怎样的压力,对雨隆兰仍旧笑容满面风姿绰然不禁心生佩服。   雨隆兰将曲择林迎进了办公室,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顾亚南走了出来,他握拳轻咳了一声:“路星辰,莉达,进来。”   路星辰与吴小妹不由自主互看了一眼,然后走进了雨隆兰的办公室,只见曲择林交叉着双手坐在单人沙发上,跟周围闻思职员的拘谨相比,他的姿态放松且透着一种强势。   路星辰便猜想,看来在刚才的半小时的交锋里,恐怕还是曲择林占了上风。   办公室里的人看向她们的目光也很奇特,茱迪看向路星辰的目光尤其透着敌意,雨隆兰的脸色也微有些不好看,但仍微笑着说:“这两位就是我们新进的员工,不过她们当中一位才刚开始学习,另一位还谈不上正式工作,如果您执意要用新人,我建议……”   “我说过,我喜欢新人,因为没有经验,才能不落俗套,他们的想法往往最贴近本能,也最能唤醒客人的共鸣。”曲择林很自然地打断了雨隆兰的话,笑了笑,指着路星辰说,“刚好我见过她,那就她好了。”   15   路星辰脑子里嗡嗡作响,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曲择林,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或者这又是一起“白纸”事件?   “曲先生,我们当然想满足您的需求,但是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做策划的天赋……”雨隆兰脸上的笑容开始有些僵硬起来。   “你不是说她从来没有做过一起策划案,你从何判断她没有天赋呢?”   雨隆兰抿了一下唇,可以看出她在竭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曲先生,我也很欣赏您这种大胆起用新人的个性,但是我比你更了解我的下属。”   茱迪也在旁边插嘴说:“曲先生,这人她连大学都还没有读完,又怎么能……”   “是么,真巧,我也没有读完大学。”曲择林语调冷淡地回应,茱迪顿时面生尴尬,用一种不可思议又不相信的目光去看曲择林。   曲择林却转过脸来看着路星辰问:“那么你怎么样,敢接下我的策划案吗?”   一时间办公室里鸦雀无声,路星辰直到此刻才明白曲择林是真的要给她这个案子。   她心跳得很厉害,掌心也在出汗,在那么多否认又略带嘲笑的目光中,她直直地看着曲择林回答:“你没读完大学都敢去当个百货集团的老板,我又为什么不敢接一家百货公司一季的广告策划呢?”   其他人都目瞪口呆了,唯有曲择林突然笑了,这是他第一次露齿而笑,眼睛里好像有什么“腾”地被点燃了,如同有火焰在燃烧。   他起身微笑着说:“那我等你的策划案,记住……你给我的承诺。”   曲择林回到宾馆,才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接通之后,他说:“你交代的事情我办完了。”   “嗯。”   “我已经把策划案交给她,你真的确定她没问题吗?她比起雨隆兰,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你既然已经决定用她,那是不是证明她也没那么差。”   曲择林手指敲打着桌面笑了笑:“嗯,不算聪明,还有些鲁莽,不算高的得分。”   “我只是请你把工作给她,可没请你给她打分。”   “当然,如你所愿。”   “多谢,那我们就两清了。”   曲择林略略顿了顿,微笑了一下才说:“你的女朋友……长得很可爱,闻慕阳。”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回了个“哦”字,然后便挂断了。   这时,桌边的手机响了起来,曲择林拿过来扫了一眼电话号码,眸中滑过一丝不显的笑意:“喂?”   “高登林,闻慕庭。你到了?”   “嗯,刚到。”   “那出来喝一杯吧,我请你吃晚饭。”   “那当然好,我回宾馆换件衣服就下去。”曲择林挂完电话,从酒柜里取出一瓶红酒,拔开酒塞给自己倒了杯酒。他晃动着透明酒杯里面鲜红的酒液,放在鼻端闻了闻,却没有喝,而是把它放回了桌上,然后便起身离开。   曲择林离开后的闻思策划部,有人惊讶,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揣测路星辰究竟是因为什么背景而获得曲择林的青睐,此起彼伏的人心如同暗沸的水。   吴小妹看着眼前的屏幕,那是她精心写了好几天的水墨天堂的策划方案,可是现在她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她很努力,非常努力,却好像还是被路星辰击败了。   雨隆兰说过,位置只有一个,而她与路星辰是竞争关系,路星辰好像已经忘记了,但她却还记得,每个字都记得。   手边的资料在不经意中被她揉成了一团,等她醒悟过来,连忙用手抚平了资料,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没人看见她的失态,她才松了一口气。   “我会赢的。”她在心里安抚自己,可是总有个念头在问她输了怎么办。   输了怎么办?大嫂尖刻的嘲笑声,永远捉襟见肘的皮夹子,还有那些深藏在内心的渴望,吴小妹觉得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公事里的同事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地都走了,因为经常要加班搞方案,因此部门里一向都不太计较他们的上下班时间,而今天大家似乎都没什么加班的欲望。   路星辰叹着气关掉了电脑,上午她还打算写辞职报告的,结果下午头脑发热地把部门最大的客户给抢了。   无论是出于自知之明,还是出于责任,她知道自己都不应该接这个策划案的,她觉得自己只是一只蚂蚁,现在餐盘里却放了一头大象。   “找个什么借口呢?”路星辰头痛地拿起包,这时,雨隆兰也从办公室里飘然而出,一条领子里的黑白格子围巾衬得她的妆容十分精致,透着一种纹丝不乱的优雅。   “你以为闻慕阳能给你什么?”   她在路星辰微微错愕的表情里无比冷淡地说:“你真的以为你碰上了一个贵公子,你从此以后就可以麻雀变凤凰了?”   她露出了无比嘲讽的笑容:“他不过是一个靠着别人养活的瞎子,没有闻思,他一无所有,连自己都养活不了。他也许可以用剩下的一点人情帮你争取一个策划案,可这又能有什么用处?能改变什么?我如果是你,我就会把这个机会卖个更好的价钱,至少能救你自己。”   路星辰从听到那句“他也许可以用剩下的一点人情帮你争取一个策划案”开始,就觉得有什么在迅速地向她的眼球聚拢,听到雨隆兰最后那句话,她冲口而出:“所以我不是你!”   她顿了顿,又放慢了语调重复了一遍:“所以我不是你!假如有人……为我争取机会,我就想要让他知道我珍惜了这个机会!别人给我信任我会以信任来回报,别人给我感情我就以感情来回报。”   雨隆兰冷冷地看着路星辰,嘴角露着嘲讽:“我很想知道,当你一无所有,面临绝境的时候,你今天动听的誓言又能值几何?”   “谢谢部长的忠告,我会时刻记住自己的话,走到今天,我人生四分之一的岁月都是在一无所有,负债累累的绝境里度过的,所以我很清楚,也很明白我自己的选择。”   雨隆兰紧抿着嘴唇,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就转身离开。   路星辰却深吸气,再深吸气,她突然变得信心百倍,眼前的餐盘里不要说躺着一头大象,现在就算是躺着一头鲨鱼,她也有勇气拿着刀叉过去。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号码,隔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了熟悉的那声“喂”,她努力让堆积在眼球上不要滑落的东西瞬间就掉落了,太多的词汇拥挤在喉口,反而一个字也说不出。   “干吗不说话,你这又是在测试电话?”   “说话……怎么不说话?”   “你闲得无聊可以多读点书,要不然去马路上跑两圈,至少能甩掉一点卡路里。”   “闻慕阳,听说你今天给我找麻烦了!”路星辰声音微有些沙哑地突然说道。   闻慕阳皱眉:“我找你的麻烦?你不找我的麻烦就好了!”   “富润。”路星辰嘴里吐出两个字,闻慕阳的话音戛然而止。   “富润的广告策划是你让曲择林特意指定给我的对吧?”   “曲择林想买富润,我跟朱伯比较熟,替他做了个中间人而已,是他自己非要还人情,我就顺便给你了……这人嘴巴还真快。”   路星辰听见闻慕阳略有些恼怒的嘀咕声,嘴角不禁微翘,声音也清晰了起来:“你给我找了个这么大的麻烦,你说该怎么办?”   闻慕阳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女人,别人让你打杂就是看得起你,我给你找个……就成了找麻烦?!”   路星辰理直气壮:“那是当然,我只当过文字助理,怎么能做得了整个策划案?事情是你做的,你总要负点责任吧?”   “你想怎样?”隔了半天闻慕阳才开口。   “你教我吧。”   “我学生物的!”   “就这样吧,明天我老时间过去。”   “喂!”闻慕阳刚开了个头,路星辰已经把电话给挂断了,她看着手中的手机,想象着闻慕阳的脸色,微微地笑了起来。   她知道闻慕阳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也许他替她说情并不代表什么,也许他只是心软,也许他只是稍许对她有点怜悯。   可是,只要他给她一点阳光,她就想灿烂给他看,只要他给一点点的机会,哪怕只有一丁点,她就想要赖上他。   “你真倒霉啊,闻慕阳。”路星辰看着手机上的号码轻声说。   租屋最近总是空无一人,路星辰随便给自己弄了碗泡面,又给路骄阳打了个电话,然后把文娜的电脑拿了出来,上网搜索资料。   翻开屏幕,她看见电脑里面夹了几张纸,她拿起来,见上面横七竖八地写了好多个人名,她认识的有闻慕阳、闻慕庭、雨文婷,还有鲍建民、顾伯,另有几个人名,他们中间连着很多条线,看着像是一张错综复杂的网。   这时,租屋门一开,吴小妹回来了,路星辰便将纸合起来放到一边。   “怎么吃方便面啊?”   “嗯,方便。”路星辰打开网页搜索富润的资料,尽管装着无事发生的样子,但事实是她跟吴小妹可以说的话也越来越少了。   “我买了菜,等会儿一起吃吧。”   “我吃饱了,你给文娜留点吧。”   吴小妹也没有勉强,只回答道:“外面要开始下雨了,可能会塞车呢。”   路星辰抬眼眺望了一眼窗外,果然乌云密布,青灰色的天空滚着隐隐的闷雷声,一阵凉风吹来,雨滴便从窗外飘了进来,她连忙起身将客厅的窗子关好。   吴小妹在厨房里忙了一会儿,然后出来泡了杯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此时已近晚春,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渐有倾盆之势,吴小妹看了一眼窗外:“这么大的雨,不知道文娜开车安不安全。”   路星辰看着豆大的雨滴砸到玻璃上溅出来的水花,回头看了一眼吴小妹略有些忧虑的表情,心里稍许软了软,问:“电视清楚吗?要不要我帮你调整一下外面的卫星接收器?”   “不用了,那么大的雨,不安全。”吴小妹有些羞愧似的,欲言又止,“星辰,我……”   但没有等她最终说出口,外面的门哐当一声打开了,文娜提着伞半边湿透地跑了进来:“外面的雨太大了。”   “刚才还在担心你开车呢。”吴小妹边走进厨房边说道。   “好香啊,谁炖了排骨?”文娜拿着毛巾边擦头边笑问。   “是我。”吴小妹递了杯热水给她,“本来是想庆祝星辰今天也接到了策划案,哪知她吃过泡面了。”   文娜这下真有点吃惊了,脱口说:“真的?不是谁想挖个坑让你跳吧?”   “什么挖坑?!我就不能凭真材实料让人看中?”路星辰收回眼神白了她一眼。   “真材实料……”文娜上下瞥了路星辰一眼,看着她嘴角隐藏不住的微笑,“哦”了一声,凑近了路星辰嘿嘿说,“是被你的真材实料吸引了的那个闻慕阳吗?”   “忙着呢。”路星辰把她的脑袋推开。   文娜扫了一眼路星辰搜索的内容,眨眼叹息:“富润百货嘛……本来我想给你一点建议的,可惜你不想要,那就算了。”   “什么信息?”路星辰推了一把文娜,笑骂道,“别卖关子,如果真的管用,我给你洗一个月的衣服。” 第23章 婚约在身   文娜这才悠然地说道:“电视一台正在策划做一档麻雀变凤凰的真人秀节目,内容就是怎么把个丑小鸭通过化妆衣着等造型设计变成白富美。”   路星辰的眼睛亮了起来:“如果富润百货是赞助商……”   “应该会有不错的效果吧。”文娜擦着头发得意洋洋地说,“这档节目的采访是归我负责,上至导演,下至服装助理,名单我都有。复印资料,直接引荐都没问题,不过今年下半年的衣服就拜托你了。”   “你真是太可爱了。”路星辰做了个掐文娜脸蛋的姿势,压在胸中的大石头瞬间就移开了,她仰头说:“小妹,炖排骨给我来一大碗。”   吴小妹站在厨房里听着她们的对话,这个时候才仿佛惊醒,抬手去提锅子,立时被滚热的锅盖烫了一下,她疼得“啊”地大叫一声,丢下锅盖,整个掌心都被烫红了。   “怎么了?”路星辰走进厨房。   “没事。”吴小妹忍着疼说道。   “还说没事,快在水龙头下冲冲。”路星辰拉过她的手,将水龙头打开。   这个时候,吴小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用左手掏出手机,没说两句,脸色顿时变得有点苍白,急促地说:“我马上就来。”   “怎么了?”路星辰问道。   “我奶奶摔倒了,撞到头了,现在进了医院,需要动手术,急需要钱。”   路星辰略有些吃惊,她知道吴小妹从小是她奶奶带大的,跟奶奶的感情一向很深。   吴小妹急道:“你借我两万块钱行不行?”   “我上周才交过我妈的医药费,身上还有一千多块。”路星辰为难地说,如果不是凑够了母亲半年的医药费,她又怎么敢想着辞职?   “文娜!”吴小妹连忙掉头看文娜。   文娜微有些尴尬,支吾着说:“我,我钱都借人了,我身上也还只剩一千来块。”   吴小妹的眼神顿时有些直勾勾的,文娜急忙拿过包找手机:“我帮你问同事借吧。”   “不必了。”吴小妹态度略有些僵硬地回答,弯腰拿起包出了门。   看着关上的门,路星辰才转头问文娜:“你钱借谁了?”   文娜是个月光族,身上很少有余钱,但两万块她不会没有,也绝对不会是不愿意借给吴小妹,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真的借钱给别人了。   “借给你了。”文娜没好气地说。   “我什么时候问你借钱的?”   “还记得鲍建民吗?”   “鲍建民,那个绑架我的瘸子?”   “他跟岩洞事件完全不挂勾,可是他认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当年凉城岩洞探险俱乐部的向导徐深,也就是那个给闻慕阳他们做向导,第一个发现他们出事的人。”   路星辰的心跳剧烈地加快起来,文娜说:“那些来探险的人经常会在山里居住,鲍建民开了个山间客栈,五年前的生意还不错,因此两人之间就有些利益往来。”   “你找到他了?”路星辰急迫地问道。   “他一年前得病死了。”   路星辰心中一荡,不禁有些失望。   文娜补充道:“岩洞出现重大事故之后,探险俱乐部就歇业了,这个人四处打零工,好像混得一直不太好。他死了留下一对孤儿寡母,孩子前两天得病住院了,我去调查的时候给了一笔钱她才肯开口,这算不算是我借给你的?”   “算!”路星辰弯腰直视着文娜,沙哑地问,“那她说什么?”   “她说五年前,在出事前后,都曾经有个女的来找过她的丈夫,那个女的一走,她的丈夫就总是魂不守舍,她还以为她的丈夫是喜欢上了那个女的,为此还大吵大闹过几回。”   “你确定那个女的是谁了?”   “雨隆兰。”   “怎么可能?”路星辰迟疑地说,“我总觉得她心里……应该是喜欢闻慕阳的。”   文娜丢下手中的毛巾:“其实你说过公司里传闻雨隆兰敌视闻慕阳,但雨隆兰的办公室里又放着闻慕阳的照片,我就有点怀疑她,这不是典型的爱恨交加?你看,她喜欢闻慕阳,但是闻慕阳喜欢的是她妹妹,嫉恨之下,女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对吗?”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丁宇查点了证物清单,你知道少了什么?”   “什么?”   “至今没有找着闻慕阳出事那天所使用的下降器,我认为这起岩洞事故的真相很可能就是雨隆兰买凶杀人。”   路星辰双腿有些发软,慢慢地在沙发上坐下,感到自己的大脑一时之间有点消化不了这些信息。   “在我没找到证物之前,你小心别给这个恶毒的女人玩完了。”   路星辰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吴小妹直到深夜才回来,她将雨伞靠在墙角,路星辰听见响声,走出来问:“奶奶没事了吧?”   “没事了,谢谢关心。”吴小妹态度有些尖锐,但透着一种刻意的疏离。   路星辰觉得她可能还有点生气,于是便说道:“那你好好休息,回头我们再聊。”   “聊什么?又是那套我们认识十年,你应该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路星辰看着她:“你今天心情不好,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不说?!”吴小妹拔高了声调,尖锐地说,“我受够了,别总是假装一副没心机,傻乎乎的样子,其实你比谁都精明,你也比谁都会攀高枝!”   文娜也开门走了出来:“小妹,今天是真不方便才没借你钱,你有气就骂我吧,路星辰有多穷,你不知道吗?”   “不敢。”吴小妹的眼神从她们俩的脸上滑过,“你们俩才是好姐妹,我又算得了什么?”   她说完转身就进了房间,将门狠狠拍上,文娜张口结舌地说道:“她走火入魔了吧。”   路星辰吐出了憋在胸中的一口气:“随她吧。”   许许多多的事情在路星辰的脑海里翻滚,让她几乎睡不着,于是干脆起身写有关富润的广告策划。   早上,她索性跟顾亚南请了个假,跟着文娜前往电视台。   路星辰不敢惊动雨隆兰,因此只说自己是家小服装厂的代表,导演便对她没了兴趣,看在文娜的面子上,耐着性子回答了几句就离开了。   服装助理与化妆师都是好几个摄影棚共用的,非常忙碌,路星辰跑了几次腿,帮着买了午餐和下午茶,才算感动了她们,让她将整个节目大致的流程细节问了一个遍。   走出电视台,路星辰又去了富润,向办公室要资料,曲择林听说她要所有专柜的名录便笑了笑,吩咐人将资料给她。   资料,再加上各式专柜的宣传册,路星辰满满地装了一背包。   曲择林在走廊上见她背着大大的包,一张素颜的脸上混合着薄汗跟灰尘,本来就不白皙的皮肤就显得更有些黯然,可是这样的一张脸上却有一双非常亮的眼睛。   有这双眼睛,她便像是能挽回所有的失分,甚至在某个瞬间会让人觉得她光彩夺目。   “看来你有眉目了。”曲择林合上手中正在看的资料。   “正在努力。”尽管知道曲择林是为了还闻慕阳的人情才将策划案交给她,路星辰的心里还是对他报有谢意。   “很多事情不是光靠努力就够的,知道正确的方法也很重要。”曲择林微微一笑,便与她擦肩而过,“我等着你的策划案。”   路星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个细致入微,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连眼里都是寂静的男人,是个不用多说一个字就会令人心生畏惧的人。   因为,谁也不知道他那密不透风的外表下,藏着什么样的潜台词。   路星辰说得理直气壮,但是她走近闻宅的时候还是有点忐忑不安。她深吸一口气,装成很理所当然的样子推门进去。   闻慕阳穿了件很休闲的带樱桃图案的蓝色开衫蹲在院子里逗弄阿汪。   “我来了。”路星辰扬头说。   闻慕阳站起来,丢下“做饭”两个字,就转身进了屋。   那么硬邦邦的两个字,路星辰徘徊忐忑的心情顿时就不翼而飞了,她跟在闻慕阳的身后,看着他乌黑的发梢,快走几步追上了他。   可是她刚追上他,闻慕阳已经拐弯去客厅了,路星辰只好转身进了厨房。打开冰箱,见满冰箱的精品蔬菜,她转头说:“吃蒸茄子怎么样?”   “嗯。”   “吃拍黄瓜怎么样?”路星辰又追问。   “嗯。”闻慕阳还是只回了个简单的单音节词。   “吃沙拉……”她刚抱着菜转过身来,就见闻慕阳已经站在她的身后,路星辰不由吓了一大跳。   “随便做点能吃的,你还有时间想吗?”闻慕阳挑眉道。   “这不是征求你的意见吗?”路星辰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她做好了菜,回头却见闻慕阳并没有走,而是一直斜靠在餐桌上。   天气渐暖,黄昏渐长,闻慕阳的身形微弯着,被斜影拉得老长,如同一把弧线完美的弓,衣衫上的樱桃色在夕照里跳了出来,透着一种雀跃的心情。   他在出神,她看他出了神。   “吃饭啦。”路星辰突然端着菜大喊道。   “听得见,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闻慕阳转身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消耗一点卡路里,省得跑步了。”路星辰嘻嘻笑道。   她脸皮这么厚,闻慕阳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咳嗽一声拿起碗吃饭。   吃完饭,路星辰将碗洗好了,拿过背包坐到茶几旁的地毯上,将电视台要做节目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说:“你觉得将富润植入进这个节目怎么样?麻雀变凤凰,应该会吸引很多女孩子的目光,你说对吧?”   “不知道。”闻慕阳摸着手中的盲文书。   “切,你不是博士吗?”路星辰不满地说,“别人很有诚意地请教你,你就要收起高傲的姿态诚心诚意地给出答案,知识不代表美德,懂吧?!”   闻慕阳合上手中的书,面目表情地说:“从科目上来说,孔雀是鸡形目雉科,麻雀是雀形目文鸟科,比起麻雀变凤凰……从生物学上来说,母鸡变凤凰途径更近一点。”   “你……”   “我是生物博士,生物。”   路星辰没好气地“唏”了一声,拿过背包抽出资料立志自力更生。   隔了一会儿,闻慕阳见她真的不再说话了,寂静的客厅里只听得见她轻轻的翻页声,不由问道:“你在做什么?”   “你不是不感兴趣吗?”路星辰翻着资料说道。   “别人在我家干事情,我总要知道在干什么吧?”   “我在给富润百货的专柜服饰风格做分类,排出同类风格的衣服,在策划案里放上富润内部赞助商竞投,这样就可以分摊电视台的广告费用。”   “富润至少有几百个各类服饰的专柜,你却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闻慕阳语气和缓地说道。   路星辰翻着资料豪迈地说道:“我的字典里没有失败两个字。”   闻慕阳轻笑一声,难得没有讥讽她,只是低头继续看他的书,偶尔回答一下路星辰关于Excel表格用法的问题,有时也会跟她讲讲某个牌子的来历,以及它的穿着风格。   路星辰意外地发现闻慕阳对衣着品牌懂得很多,随即想到他那些款式简单却令人感觉舒适的衣着,也就不意外了。   她不禁想,假如闻慕阳看得见,他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想必会是个衣着入时,穿梭于各类宴会,风流倜傥的人物吧。   他会对向她这样的女子不屑一顾,如同一只高傲的孔雀从她的身旁走过,路星辰的脑海里想到这一幕就不由自主深吸了一口气,用鄙夷的目光看着闻慕阳。   “你又在想什么?”闻慕阳立即敏锐地说道。   路星辰脱口说:“孔雀!”   “什么?”   路星辰扬眉说:“那么在意自己羽毛的只有鸡形目雉科的孔雀吧!”   闻慕阳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抿唇说:“你想什么,我是因为有需要才会去了解这么多牌子的衣服。”   “什么需要?!因为对面有花手帕在朝你挥舞吗?”   “因为闻思以前是做代工服装的!!”闻慕阳忍无可忍,拿起手中的书砸了一下她的脑袋。   路星辰顿时卡壳了,为自己吃这种莫名的飞醋而羞愧,只好佯装被砸疼了,呻吟了两声。   “碰疼你了?是我不小心砸到你……眼睛了吗?”闻慕阳连忙将书推开问她,路星辰看他有些惊慌的样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闻慕阳听见她不吭声更有些手足无措,他伸出手,想碰触她,但最终又缩了回去,可是他的手还没有完全收回时,路星辰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她拉过他的手,很慢很慢地放到自己的头上,小声说:“你没砸到我的眼睛,砸到这儿了。”   路星辰觉得自己的脸烫得都快熔掉了,但闻慕阳的手抚在她的头顶的感觉却久久不散,在梦中她都还牢牢地记得。   电脑里的策划案渐渐成形,她又重新回到了闻慕阳的生活当中,路星辰自己都觉得好运又开始在朝着她招手。   当她心情愉快地再次将车骑到闻宅的门口,却发现今天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看见她,从车里走出一个人。   “顾伯?”路星辰打了个招呼。   “路小姐,我特地在这里等你。”顾伯用手指了指耳朵,小声说,“我们去车里谈好不好,你知道的……”   路星辰知道他是在指闻慕阳那听力超好的耳朵,点了点头。   坐到车里后,她略有些忐忑,不知道这位曾经知名的大律师要跟她说什么。   “别紧张,我们随便聊聊。”顾伯在上衣口袋里摸了会儿,最后却掏出一根棒棒糖,他皱了皱眉,神情略有些尴尬,“你吃糖吗?”   路星辰眨了眨眼,伸手接过糖,见他又上下摸了会儿,便说:“顾伯,您是……我们随便聊聊吧。”   “对,对,随便聊。”顾伯轻咳了一声,“你认识闻慕阳对吗?”   “认识。”   “关系……不错?”   “我觉得还算不错。”路星辰猜这位老人八成又忘了她是谁,也忘了为什么要找她了,只得顺着他的话题。   顾伯点了点头,深深地看着路星辰,然后表情略有些严肃地说:“我个人不反对异性交朋友,但是早恋不好。”   路星辰眉头轻颤,想了想,还是低眉顺眼地说:“您误会了。”   “如果是误会那当然最好。有些事情对于男孩子来说只是一种经历,对于女孩子来说则有可能是一场灾难。路很长,所以女孩子尤其要懂得自爱。”   路星辰的嘴角略略抽搐了一下,看来顾伯只是失去了空间逻辑,但还没有失去他擅长的语言逻辑,如此语重心长又绵密的炮火,歼灭一两个情窦初开,自尊心还很强的少女真是太容易了。   她眯着眼,有些坏心眼地说:“顾伯,您觉得雨文婷怎么样?”   “你也认识文婷?”顾伯略有些惊讶地看向路星辰。   路星辰一副告密者的姿态:“其实您误会我了,真正跟闻慕阳早恋的人……是雨文婷。”   “文婷,这怎么可能?她不是常找慕庭吗?”   路星辰的大脑顿时堵塞了,她结结巴巴地说:“她、她不应该是闻慕阳的女朋友吗?”   “什么女朋友男朋友?跟你们说了,你们当下的任务就是把书读好,都快高三了,更要把心思全部都放在书上。”   路星辰见顾伯火了,连忙把头低下,一副受教的模样,也许顾伯觉得这个女孩子认罪态度良好,还算孺子可教,最后言语多了几分真心诚意:“如果你真的喜欢慕阳,就更应该让他认真备考,而不是让他把心思都花在跟父亲作对上,他每张卷子都交了白卷只会让长辈生气,但受到损失的其实是他自己。你只有使他更杰出,你才可能有机会获得认同。”   “交白卷……”   “送他去美国读书这个决定是不会更改的,差别就是他想读一流的还是三流的,你好好想想。”   “他当然会读一流的学校……”路星辰微微一笑,眼里有些温柔,“他这样的人,那么聪明,那么挑剔,怎么会不读一流的。”   顾伯看着路星辰,脸上的表情逐渐有些缓和:“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回去吧。”   路星辰拿起背包,刚要下车,顾伯突然看到了汽车挡位旁的笔记本,拍着脑袋恍然说道:“哦哟,你是……路星辰。”   “哎……”路星辰没想到临走了,顾伯又清醒过来了,想起刚才跟他合唱的大戏,略有些尴尬,举了举手中的棒棒糖,“谢谢你的糖。”   她的脚刚踏出去,就听见顾伯在她的背后说:“慕阳很快就要结婚了,是跟雨隆兰。”   路星辰顿时身体一软,坐回了原位。   顾伯看了看她,叹了口气:“当年岩洞事故发生之后,死了两个最大股东的孩子,尤其是雨家,文婷死了,她母亲也因此心脏病发离世,引发公司很大的震荡。闻哥为了稳住雨家,两家就联了姻,聘礼就是慕阳所有的财产,现有的……跟将来能继承到的。”   “慕阳跟隆兰……是有婚约的。慕阳虽然看不见,但他继承了闻家百分之八十的产业,雨家看在这一点上是不会轻易解约的,而慕阳如果主动放弃这份婚约,就要失去他所有的财产。他就算可以打继承诉讼,也只会让现在的闻家雪上加霜,他是不会这么做的。”   路星辰只觉得一阵耳鸣,后面的话统统都听不见了,雨隆兰傲慢的话跟讥笑的眼神她都明白了,她慢慢走进了闻宅,看见闻慕阳正坐在沙发旁的地毯上打字。   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均匀响起的敲键盘声,路星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闻慕阳。   他是如此安静,但他曾经喜欢四处探险,笑得很灿烂,也曾经为了自己的早恋交过白卷,可是现在他却只能接受别人安排的婚姻,所有的其他可能都只不过是一场Window Shopping。   闻慕阳突然停住手,修长的手指拉下耳塞:“来了为什么不吭声,你不是很爱大声嚷嚷的吗? 第24章 互相纠缠   16   “哦,在想我今天的晚饭该怎么做。”路星辰努力平静地回答,虽然有些因鼻塞而发出的嗡嗡声。   闻慕阳塞上耳塞,可敲了几个字却又停下了,他伸手慢慢地合上了电脑。   这一餐饭是他们有史以来吃得最安静的一次,路星辰吃得很慢,事实上每一次送入口中的米粒她都吃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味道。   但这份安静最后还是被闻慕阳打断了,他放下手中的碗:“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路星辰看着他,咽下口中的米饭,小声说:“有人说你跟雨隆兰有……婚约,这是真的吗?”   闻慕阳沉默了一会儿,才很平静地回答:“是真的。”   “哦,是真的。”路星辰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虽然她明知道答案,可还是觉得胸中茫然酸涩难以接受。   “是真的,那你怎么办呢?”闻慕阳却突然开口问道。   怎么办呢?路星辰想不出答案来。   最近的天一直很阴,但等路星辰回到家中,外面才开始下起倾盆大雨,看着外面的雨花,路星辰不禁想,老天真好,如果心情不佳就可以号啕大哭,让天底下的人都陪它湿透。   人却不可以,有时太想哭了却掉不出一滴眼泪,也许是因为哭得太多了,也许是因为知道哭过之后什么也不会改变,也许仅仅是因为,你哭泣的原因正是别人微笑的理由。   手机响了很久,路星辰才有些疲倦地拿了起来:“喂。”   “星辰,我正跟电视台的人吃饭……那位于导演也在,你要不要来?”   “文娜。”路星辰回过神来,“要。”   “我把地址发给你,你这就过来。”   路星辰连忙整理了一下妆容,背上包。   雨太大,她整个裤管都溅湿了才算打到一辆出租车,等她冒着雨走进那家饭店,却看见雨隆兰正朝着她走来。   一如既往,她打扮优雅,妆容精致,与狼狈的路星辰刚好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的眼光如同看空气一般从路星辰的脸上滑过,嘴角弯起一丝不显的冷嘲与她擦肩而过。   路星辰紧紧握着自己的伞柄,雨水顺着伞面滑落,一滴滴掉落在大堂的瓷砖上,积起一洼水渍,旁边的迎宾小姐上前催促她快点将伞拿开。   而就在雨隆兰推开玻璃门的一瞬,路星辰冲了上去:“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雨隆兰淡然地问。   “既然他是跟你有婚约的,为什么你要如此对待他?你会让他一个人像坐牢似的待在房子里,你会任由别人来刁难他,你会让别人以为……”   “我怎么对待他关你什么事?”雨隆兰冷冷地打断了她,“我跟你不同的是,你求之不得的东西对我来说……也许是可有可无的,路星辰,我现在肯要闻慕阳,那是他的幸运,懂吗?如果你还剩一点智商的话,就滚得远远的,这是我对你最后一次的警告。”   她再也没有瞧路星辰一眼,转身上了车,路星辰直直地立在门口,看着那辆车子很快就消失在了雨雾中。   路星辰这才转身向着文娜说的包厢而去,文娜跟电视台的人吃饭,但跟那位于导演却不在一个包厢,等她们过去的时候里面的宴席已经快散了。   导演看见她,笑道:“今天正事谈得够多了,有什么回头办公室里聊。”   文娜朝着路星辰眨了眨眼:“走吧。”   路星辰出了门:“文娜,你先回去吧。”   “你去哪儿,外面下着大雨哪!”文娜见她一路跑出了餐厅。   “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路星辰回头喊了一声,就跑进了雨雾当中。   当闻慕阳打开大门的时候,路星辰站在门外喘着气,凌乱的发丝粘在她的脸上,脚上的鞋子沾满了泥,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形容如同败犬,除了她那双眼睛。   “我知道答案了。”路星辰眼睛很亮地说,“你问过我的问题……我想过了,我等你!”   闻慕阳没有说话,雨从伞面上滑落,如同一道雨帘隔绝了他的表情。   路星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喜欢上别人的鞋子是有点无奈,可是……可是假如这双鞋子本来是别人要丢弃的,那我就等等也没关系。”   “那你能等多久?”闻慕阳声音略有些沙哑地问。   “很久。”   “很久……是多久?”闻慕阳抬起雨伞,雨帘不停地滑落,问,“你想过吗,一个月,一年,十年?我想知道你可以浪费多少时间去等待一个没有回报的答案。”   闻慕阳平淡的语气像是带走了路星辰身上的热度,雨中的寒意扑面而来。隔了很久,她才抬头认真地说:“从一数到一百,我每天数一下,我等你……一百零一下。”   闻慕阳低下头,先是触摸到她的胳膊,然后拉起她寒冷潮湿的手,将雨伞塞到她的手里,抬手很慢很慢地接触到她的鬓发,柔和地说:“那记住了,假如你数到一百零一下……我还不来,你就不用再等了。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路星辰看着他睫毛上的雨滴,扬起下巴说:“那就这么说定了。”   文娜见路星辰湿漉漉地回来,连忙将毛巾递过去:“什么重要的事情,你淋得这么湿?”   “闻慕阳跟雨隆兰有婚约,岩洞事故之后,闻家为了稳住公司,就让他跟雨隆兰订了婚,聘礼是他所有的财产。”   文娜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意有所会地兴奋地说:“所以说,这起岩洞事故,雨隆兰是最终受惠者,这证明她是有动机的。”   她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路星辰:“那你跟闻慕阳……”   “我等他。”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文娜皱眉。   路星辰拿毛巾擦着头发:“约好了每天数一下,我等他一百零一天。”   “一百零一天倒是不久……”文娜松了口气,但忍不住问,“不过怎么是一百零一天,为什么要多出来一天,这么古怪的数字。”   “小的时候,同学跳绳都不爱找我数数。”路星辰看着文娜笑了笑,“因为我数到一百就会跳回去重新开始数,每次都把想创纪录的同学气死。一百零一下,这么大的数字,我大概……会数很久吧。”   “路星辰,你真是个傻瓜。”文娜眼睛湿湿地揉了揉路星辰的头发。   路星辰数到二的时候就是曲择林指定交富润策划案的日子,她再三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文案,再摸了摸文件夹里厚厚的整理资料,这才收拾起包前往公司。   还没到公司,手机突然来了条短信,没有号码,是由网络发送的。   “今晚有空?”四个字,省了个语气词。   “有空,你哪位啊?”路星辰回道。   对方沉默了大约一分钟,就来了一条:“你认识很多通过网络发短信询问你晚上空不空的人吗?”   路星辰微微一笑,回道:“只有一个叫闻慕阳的。”   隔了一会儿,短信再来:“哦,我只是想告诉你晚上不要来我家,因为我晚上会出去吃饭……七点,在你上次吃的那家法国餐厅。”   “那你的意思是特地请我吃饭吗?”   “是顺便。”   “为什么要在外面吃饭?”路星辰嘴角微翘,反问了一句。   “吃饭要问理由吗?”   “不是,法国餐厅……总归会让人有些遐想,你又是别人的鞋子,我难免要多问问。”   “所以你上次才跟人去法国餐厅的吗?想象力别太丰富,顺便邀你去,是因为我答应过回答你上个月的那个问题。”   路星辰边出站边看着那条语气生硬的短信,不禁嘟囔:“真是的,我跟闻慕庭吃饭,与跟你吃饭根本就是两回事,怎么能混为一谈?这人的气量还真是小。”   上个月的问题……是指她在他心里是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吧。   闻慕阳上次回答的是路人,那么这次会是什么呢,会改成情人吗?友人也行吧,她才数两下而已,上帝应该不会那么快就派送礼物的。   她收起手机,抬脚走进了公司的大门。   今天办公室意外得空,路星辰走进去的时候,正好吴小妹拿着文件夹迎面走来,走到她面前的时候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与她擦肩而过。   “路星辰……”董雅兰从格子间里冒出头冲她招了招手。   路星辰走了过去,她才很小声地说:“你知道莉达也做了富润的案子吗?”   “什么?!”路星辰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不知道?!部长说富润的案子很重要,反正莉达也是新人,就让她做了个备份,说别到时候你……”   她没往下说,路星辰却明白了雨隆兰的意思,她既看不上她,也想打压一下她,吴小妹刚好是个合适的人选,她们的起点一致,背景一致,甚至连生活的轨迹都差不多。如果路星辰输给了吴小妹,那么就足以证明她雨隆兰由始至终都是对的。   这绝不可能是临时起意,应该在曲择林决定用自己之后就定下来了,可是吴小妹却只字未提,路星辰深吸了一口气,说:“怕什么,不就是公平竞争吗?”   公平,当然不会公平,比起吴小妹,路星辰至少没有获得过来自部门的任何帮助,董雅兰略有些同情地说:“你自己小心。”   “路星辰!”   路星辰转过头,顾亚南从门外走了进来:“拿好东西,三楼会议室。”   其实策划部内部就有个拥有屏幕的会议室,只不过比三楼的那个小一点,不知道雨隆兰意图的路星辰还是禁不住忐忑起来。   “你有点紧张?”顾亚南看着路星辰紧紧握着文件夹的手。   “怎么会不紧张。”路星辰笑道,“我可是第一次啊。”   “放心吧,你那么努力……”顾亚南安慰道,路星辰的眼下有片青黑,看来不知道为这个案子熬了多少夜,手里那么厚的资料夹,跑了很多地方吧。   可是……前面那个案子可是部长亲自指点的,路星辰的胜率真的小到微乎其微啊,顾亚南在心中叹息着。   “我有信心!”路星辰灿烂地一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吴小妹已经在为自己的presentation做收尾了,虽然还是一身职业小西服,但她里面穿了带白色缎带的衬衣,显得她的脸更加玲珑白皙,清秀柔美。她挺直的背脊,略扬的下巴,有种赢家的自信。   路星辰这才发现,原来在不经意间,吴小妹的改变已远超她的认知,这样的吴小妹几乎已经找不着她在通达公司门口那份忐忑怯懦的痕迹。   “电视台这档麻雀变凤凰的节目会在很大的程度上吸引那些有强烈的意图改变自己,又愿意消费的女性人群,如果能将富润植入这个节目,相信能取得非常好的效果。”   灯光亮了,下面除了曲择林,还坐着不少人,闻慕庭也在场,还有一些看起来很有权威的人。   路星辰目瞪口呆,她死死地看着吴小妹,但吴小妹却面带笑容看着下面的听众,尽管那丝笑容看上去略有些僵硬。   “这个案子做得不错。”有个中年人点头说道。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闻慕庭也点头微笑着说:“作为一个新人,是不错。”   雨隆兰的嘴角露出一丝轻淡的微笑,吴小妹僵硬的笑容则瞬间软化,脸颊露出了嫣红。   “高登林,你们家的股东好像觉得不错,那么你看呢?”雨隆兰转头问一直在撑头沉思的曲择林。   曲择林将手放回自己膝盖上的笔记本上,微笑着说:“我想看看另一位的方案再做决定。”   路星辰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脸上,她抱着自己的文件夹,感到抬起头都有些费力,雨隆兰提高了声音:“路星辰,听见了吗?上来做你的presentation。”   路星辰抬起头,正对着曲择林的目光,听着下面的私语声,她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说:“对不起,我的案子……还没做完。”   雨隆兰的嘴角再次滑过一丝讥讽,那位富润中年股东说道:“那就用前面那个麻雀变凤凰的案子好了。”   “不行。”曲择林摇了摇头。   “高登林……曲总,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虽然做出案子来的人不是您指定的人,但这个案子确实不错,为什么……”   “因为这个案子本身并不符合我的需求。”曲择林打断了雨隆兰的话,慢慢地但语调清晰地说,“这不是我想要的,很遗憾,虽然富润有跟闻思长期合作的惯例,但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我恐怕只能将这件案子交给其他更专业一点的广告策划公司来做。”   雨隆兰的脸色瞬时变得铁青,吴小妹的眼里则闪过一丝不甘心,可惜不等她们做出任何的挽救动作,曲择林已经点头致意,很干脆地离开了。   那些富润的股东虽有遗憾之色,但到底不能多说什么,只能跟着离开。   “富润刚刚易手,我们这些老家伙以后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说得上话了,你们多多包涵。”中年股东苦笑着拍拍闻慕庭的肩,然后也离开了。   “你招进来的好员工!”雨隆兰压抑着怒气对闻慕庭说道。   闻慕庭皱了皱眉,叹了口气:“曲择林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他既然指定了人做这件案子,你就只能配合,逆了他的意思,即使你的案子做得再好也没用。”   “你的意思是今天我们就该交白卷了?”   “我的意思是,你先别着急,让我跟他再谈谈看,好吗?”   雨隆兰轻哼了一声,转头对路星辰说:“假如因为你而少了富润的案子,开除你不会过分吧?!我希望到那一天,你能干净快速地离开公司。”   她说完扬长而去,吴小妹也低头跟着她离开了会议室。   等会议室里只剩下了闻慕庭与路星辰,闻慕庭看着路星辰微笑了一下:“打起精神来。”   “对不起。”路星辰惭愧地说,自从她进了这家公司,她好像从来没有帮到过闻慕庭的忙,反而给他增添了很多的麻烦。   “我相信你今天是有原因的。”闻慕庭用幽默的口吻说,“这不全是相信你,这是相信我自己。”   听着他轻快的语调,路星辰沉重的心情也似略微轻松下来,真诚地说了声:“谢谢。”   电梯升到八楼,路星辰抱着文件夹回到办公室,人人都在看她,大部分人都面带不满的神情,失去富润广告不但影响雨隆兰在公司的地位,也影响了策划部每个人的利益。   “真是人至贱则无敌,她不死,我们这个部门倒要被她连累死了。”茱迪愤恨里夹杂着幸杂乐祸。   “你那个策划案做得很漂亮啊,不是说富润其他人都很看好吗?为什么曲择林会否决?”   吴小妹听见别人问,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这个案子是曲总……指定给星辰做的,他可能有点不高兴我自作主张也做了这个案子吧。”   “大概是他没想到自己看中的人根本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所以觉得没面子才说不要我们做的策划案的吧,只是连累了莉达。”茱迪冷笑。   “莉达别难过了,你的努力大家都看得见。”   “就是,莉达,是真金就不怕火炼,歪门邪道能用几次?”   吴小妹略尴尬地笑了笑:“你们不要这样说,相信这次也是因为不凑巧,本来只是想多个选择,没想到会惹怒了客人,相信路星辰也不想的……”   路星辰站在那里默默地听着,顾亚南从雨隆兰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大家都很空吗?认真点把手里的事情都做完,别忘了今天是周末,早点把事情做完,早点下班。”   “哎……多了个害群之马,别说早下班,说不定以后领便当的日子都不远了。”茱迪叹了口气坐回原位。   顾亚南走到路星辰的格子间,问:“很有信心的案子为什么不上去?”   路星辰看着自己面前那份厚厚的文件夹,没有说话,顾亚南叹了口气离开了。   不远处的吴小妹松了口气,抬手打开电脑,富润的策划案文稿就弹现在她的面前,她看着那份稿子,明明自己全力一搏,什么都豁出去了,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可为什么结果还是失败呢?   她抬起手就按住了删除键,一直按到将软件里所有的内容都删光为止,手边的文件也被她揉成团丢在了旁边的纸篓里。   这个策划案成形的时候,她的心都曾经为之颤抖过,想象过成功时别人的赞扬,唾手可得的职位,现在一切归零,又化为了泡影。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她为自己刚才松的那口气而恼怒,凭什么机会就该是路星辰的,凭什么就不该是她的,她根本用不着心虚,完全用不着。   下班了,吴小妹坐在位置上没有走,她等着路星辰的质问,可是路星辰竟然也拿起包准备走人了,她终于忍不住脱口喊道:“路星辰,我有话跟你说。”   有人回头看了看她们,茱迪轻笑了一声:“莉达,虽然以己度人没错,可是总有些人超乎常识之外,不是你可以想象的,比如某些人的脸皮比城墙都厚,也许根本不需要你来安慰。”   吴小妹微扯了一下嘴角,轻声说:“也不是,我有其他事。”   “随你。”茱迪冷笑一声,拎包远去。   人陆陆续续地离开,路星辰始终看着吴小妹,目光直而清,这让吴小妹不禁有些狼狈。好不容易忍到办公室的人都走光了,她才压低了声音说:“别弄得好像是我背叛了你,机会面前人人平等,我只不过比你懂得利用机会,比你懂得珍惜机会!”   “如果你让我留下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句话,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没觉得你背叛了我……你背叛的不是我,你背叛的……是你自己。”路星辰背上包转身离开。   走出公司,路星辰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突然,包里的手机响了。   “请问你是路骄阳的监护人路星辰对吗?”   “对。”   “这里是市一中教导主任办公室。”   路星辰的背脊顿时挺直了,问:“骄阳怎么了?”   “路骄阳犯了些比较严重的错误,你能过来一趟吗?”   “好,好的。”路星辰连忙回答。   等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市一中教导主任办公室,见里面有四个人,路星辰认识那位坐在办公桌后面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就是市一中教导主任许主任。   除了他们两个以外,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是西装革履颇有气度的中年男子,另一个低着头的是名长发的少女,她交叉着双手,显得局促不安,看她身上的校服显然也是市一中的学生。   路星辰走进门,才发现路骄阳面无表情地站在靠门的墙边,屋内的气氛有些凝滞压抑,她顾不上细看路骄阳,而是上前跟许主任打了个招呼。   “你来了。”许主任见了路星辰,像是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伸手介绍道,“这位是葛先生……他是葛新月的家长。”   路星辰意识到问题可能就出在这对父女的身上,因此连忙点头微笑向他们示意,少女仍然低着头,而中年男子则淡淡地瞥了路星辰一眼。   “事情是这样的……”许主任清了清嗓子,“葛先生最近发现葛新月同学精神紧张,他本来以为是因为高考在即的缘故,可是后来葛新月发展到都不敢去上学,他才意识到出了问题。再三细问之下,葛同学才说……是路骄阳同学一直在纠缠她。”   “怎么可能?”自己的弟弟绝不是这样的人,路星辰比谁都心里清楚,因此几乎是脱口而出。 第25章 剽窃事件   她见中年男子的脸色立时沉了,只好语气放缓地说:“我很了解自己的弟弟,他根本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这里面一定是有误会的。”   “可是……”许主任咳嗽了一下才把话说全,“可是昨天晚上,因为路骄阳闯入葛新月的卧室,葛先生报了警。”   路星辰震惊地转头看向路骄阳,问:“骄阳?!”   路骄阳一直看着那个少女,抿紧嘴唇一声不吭。   “路骄阳一直是我们学校的优等生,他出了这种事情我们也很惊讶,但是无论是班导还是我们跟他谈话,他都不肯开口,我们希望你能跟他好好谈谈,争取能取得葛新月家长的谅解。毕竟高考在即,假如……”   许主任没有把话说得很清楚,但看路星辰的那一眼里给她的暗示已经足够清楚。   假如葛新月的家长不肯在警局撤销报案,路骄阳就会在档案里留下这一笔,那么就算他成绩再好也被毁了。   路星辰的心瞬时就抽紧了:“我一定,一定会好好跟他谈的。”   路骄阳却抬起头看着长发少女,他的眸子黑得有些幽深:“我只想问你,你是这么跟别人说的吗?是我在纠缠你?”   那个女孩子脸色白得像张纸,中年男子皱了皱眉:“别怕,有爸爸在,你实话实说。”   葛新月抬起头,迅速看了一眼路骄阳,又将头垂下。   路星辰这才发现她的容貌非常秀丽,这就难怪以路骄阳这种在老师心目中天之骄子的身份,别人也会对她所说的话半信半疑。   葛新月低下头,手紧紧握着自己的衣服,眼泪越流越多,但嗫嚅了半天也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   “你看是不是让孩子们都冷静一下,也许这里面真有什么误会呢?”许主任委婉地说道。   中年男人沉着脸说:“我知道你们想维护学校的尖子生,但是如果不给我们一个公道,我不介意把这件事情直接捅到教育部去,我就不信没有公平处置的地方。”   他说着站起身,也不顾许主任的劝留就带着葛新月走出了办公室的门,许主任给了路星辰一个眼色,路星辰急忙追了出去:“葛先生,葛先生,您慢走,我们再谈一谈好吗?”   “有什么好谈的?”中年男人拉着葛新月一路不停留地进了停车场。   看见他打开车门要走,路星辰急了,挡住车门颤声说:“葛先生,骄阳再有错,他也还是个孩子,请您看在这点上,给他一个机会。我们姐弟无父无母,他一直,一直都是个听话的孩子,请您,请您给他一个机会。”   中年男子看着路星辰,突然笑了笑:“你是路星辰小姐,对吗?”   路星辰微微一愣:“你认识我?”   那名中年男子又微笑了一下,然后有些意味深长地说:“哦,是这样。有人托我转告你一句话,假如你不找雨隆兰小姐的麻烦,那么你,还有你的家人就不会有麻烦,否则……”   路星辰整个人都被震得双耳嗡嗡作响,她嘴唇抖了抖,还没有出声,路骄阳从后面一把拉过了她,冷声问:“否则怎么样?”   中年男子也收回了刚才在办公室里作为一名父亲义愤填膺的模样,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看着面前的这对姐弟:“路小姐你心里很清楚我说的是什么,有钱人家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做人只有识趣才不会有麻烦。你说对不对,路小姐?”   他看着禁不住有些颤抖的路星辰,笃定地等着她的承诺。   路骄阳却微微一笑:“去告吧。”   “骄阳!”路星辰抬头失声阻止。   “骄阳……”葛新月也有点变了脸色,颤声喊道,但是路骄阳的神情却全然不变,重复了一遍:“去告吧。”。   “你说什么?!”中年男子语带警告地问道。   路骄阳面露讥笑之色:“无论你想从中获得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如愿的。所以,要告我……请便。”   中年男子像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他放沉了嗓音说:“小子,你要好好考虑你将会付出的代价,太年轻了有的时候会不知轻重。”   路骄阳的目光在葛氏父女的脸上扫过:“代价?在你这样人的心中可能不懂,廉耻是不能作价来卖的。”   他的目光太过轻蔑,以至于刺痛了那个中年男子,他咬牙说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高材生,你就等着回家扫马路吧。”   路星辰挣扎着想要上前,但路骄阳的手死死地抓住了她。   “请便。”他回答。   他丢下两个字,转身拖着路星辰便走,但他们没走多远,葛新月就追了上来。   她抓住了路骄阳的手臂:“骄阳,闻家比你想象的复杂多了,你姐跟闻慕阳是绝对不可能有结果的。你为什么那么固执,不要那么固执好不好?!”   路骄阳停下了脚步,看着哭花了脸的葛新月:“只要我姐还喜欢那个男人,我就绝不会出卖她的幸福,这可能……是我跟你唯一的不同。”   他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凑在葛新月的耳边说:“至于你……我跟你发誓,以后所有你想要的,我都不会让你得到。”   路骄阳说完就拖着哭得稀里哗啦的路星辰向前走去,身后传来了声嘶竭力的喊声:“路骄阳!!”   路骄阳的脚步丝毫也没有停顿,路星辰则双眼发黑,腿也有些发软,眼前一片模糊。   “拜托,争点气,姐。”路骄阳托着她的肘下说道。   一直到走出很远,路骄远才算停下脚步,路星辰靠在弟弟的胳膊上放声大哭,仿佛要把这五年来所有的压抑,所有的艰辛全部都倒出来。   “哭够了,就回去吧。我长大了,有些事情自己会承担,你是我姐,可不是我妈。”   路骄阳说得很轻松,但路星辰却知道那不过是为了不想要她负疚而……   怎么会不在意,从小时候起,路骄阳就是全家的希望,“我的弟弟是天才。”这句话,这个认知,曾是路星辰未来仅能看得见的灿烂。   “我要救弟弟,我要救他。”路星辰握紧了手坐在公交车上,心中所有的念头便只剩下这一个,包里的手机响了好几次,她才听见。   听见电话里的声音,她略愣了愣:“闻总?”   闻慕阳抬手捏了下桌面上的手机,很快便响起一个略显呆板的女声:“现在是下午时间九点三十分整。”   隔壁桌的顾伯收起报纸走过来,轻咳了一声:“慕阳,咱们这是吃完了饭没?”   “没。”闻慕阳抿唇。   “我说怎么这么饿。”顾伯摸出旁边的笔记本,扫了几行,才抬起头来说,“哦,对了,今天是请路小姐吃饭……要不你给她打个电话?”   “忘记就算了,我用得着非要提醒她来吃饭吗?”闻慕阳拿过餐巾,将它铺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顾伯点头同意:“说得也是,反正现在九点多了,我看就算打给她,她也不会来了,我们自己吃吧。”   “我没胃口,你吃吧。”   “慕阳,别做自讨苦吃的事情。”顾伯一边示意上菜,一边劝道,“听一句劝,隆兰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是傲气了一点,但她从小就喜欢你,而且她有能力在我们这群老家伙都死光了之后照顾你跟闻思。如果你们俩结婚,我也可以安心准备棺材了。”   “你吃吧,我先走了。”闻慕阳起身拿起手杖就离开了。   “哎,慕阳,慕阳。”顾伯在他背后叫道,但此时刚好有侍应生把菜端了上来,他只得坐了回去。   经理贝尔纳连忙走上前,忐忑地问:“先生,今天的菜还没上,那位先生怎么就走了呢……是不是又有什么不满意?”   顾伯客气地说:“不是,他只是有些要事。”   贝尔纳明显松了口气,笑着说:“那真是有些遗憾。今天我们的主厨特地送了一道甜点请您鉴赏,希望您觉得满意。”   顾伯客套了几句,等贝尔纳走了,他才拿起刀叉满意地说:“就因为走了个客人,就送甜点,嗯,这家店的服务真是非同一般。”   “车到了,您是在这儿下车,对吧?”计程车司机将车子停在了路星辰的小区门口。   闻慕阳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说:“是的。”   “这边是老小区,路有点不平,你要走小心点,不如让你的家人……”计程车司机看了看闻慕阳的衣着,又改口说道,“不如让你的朋友来接你。”   “谢谢。”闻慕阳下了车,站在门口,他回忆了一下上次来的时候走过的路线,向前直走130米,转弯再走10米,转弯口有一个向下的坡道。花。霏。雪。整。理。   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拿起手杖自如地向前走去。   “星辰,现在上去好好睡一觉,要相信明天起来你遇到的都是好事。”   闻慕阳一转弯便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他有些慌乱地拿起手杖点了点,将自己掩到一棵道前银杏的后面。   “谢谢你,你的晚餐,还有帮助,谢谢,闻总。”路星辰的声音里充满了感激。   “说过很多遍了,私下里叫慕庭就好了。”   路星辰的声音顿了顿,但随即说:“谢谢你,慕庭。”   “不用谢……生日快乐,桃乐丝。”闻慕庭微笑道。   闻慕阳静静地站在阴影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掌心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路星辰来电,路星辰来电。”   他有些手忙脚地掐断了手机的铃声,转身就走,可是刚走几步就被坡道绊倒了。   闻慕阳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忽然就想起了路星辰的话,他计算走过的每一段路,长多少,宽多少,台阶有多高,假装自己是个正常人,可是这一切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只要那么一个微小的疏忽,就可以轻易地撕开那层伪装。   无论他装得多么自如,可事实上他就是什么都看不见。   路星辰走在楼道里,看着手机,敲了敲自己的头,今天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以至于她竟然把跟闻慕阳的约定给忘了。   而就在刚才闻慕庭祝她生日快乐的那一瞬里,她突然就想起了闻慕阳。   他是想给她庆祝生日吗?   可是偏偏是今天,闻慕阳一定是生气了,所以才会不接她的电话,她看了一下时间,已经近十点了,法国餐馆恐怕都已经打烊了。   她收住脚,转身奔出楼道,与此同时,闻慕阳坐上了计程车。   路星辰虽然不敢存有希望,但看见餐厅紧闭的门还是隐隐有些失落,她看着手机犹豫了好久,终于又拨了一个。   出乎她意料的是,闻慕阳居然接了。   “有什么事?”   “对不起,今天失约了,我这边发生了一点重要的事情,所以……”   她的话还没说完,闻慕阳就已经淡淡地说:“我今天约了你吗?我都忘了。你没去正好,还有别的事吗?”   路星辰低头嗫嚅了一会儿:“还有你说过今天会给我答案的。”   “答案?哪个?”   “就是上次那个!”路星辰见闻慕阳一派完全记不起来的样子,心想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有些恼火地说,“你上次说了,会考虑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人。”   “那我上次是怎么回答的?”   路星辰闷闷不乐地说:“你说是路人。”   “我不是……已经回答你了吗?”   路星辰深吸一口气,这一个晚上的打击足够让她窒息了,闻慕阳最后这沉重的一击把她所有的理智都击碎了。   “既然你早就清楚答案,又为什么装模作样说要想一想?!闻慕阳,你就是个浑蛋!!”路星辰冲着电话大声地叫道。   “那么我呢,你想清楚自己的答案了吗?”闻慕阳反问道。   路星辰咬着牙说:“我从来一是一,二是二,我需要想什么答案?”   这次闻慕阳沉默了好久,才略略低哑地问:“路星辰,你究竟是想跟我睡觉……还是想跟……很像某人的我睡觉?!”   路星辰从来没想过会从闻慕阳的嘴里听到“睡觉”两个字,明明这两个字很普通,非常普通,但因为太普通,太直白,路星辰没想过只喜欢说潜台词的闻慕阳会把它说出来。   怒气好像陡然间就烟消云散了,她像又隐隐闻到了闻慕阳身上的味道,混合了香皂跟阳光的味道。   当然是想跟你睡,这句话路星辰脸皮再厚也有些说不出口,只是瞄着夜色中的霓虹灯闷闷地问:“你像谁啊?”   闻慕阳没给答案,一时之间像是只有无声的电波在两人耳边流淌。   感觉到闻慕阳想要挂断电话,路星辰挤出了一句:“我今天真的很倒霉,闻慕阳,现在还没到十二点,你再见之前能不能跟我说声生日快乐。”   “既然知道没到十二点,说什么生日快乐?”   路星辰踢了踢马路边的一颗小石子:“因为大家都说水晶鞋只能穿到十二点以前。”   闻慕阳握着手机,隔了很久才说:“那你十二点以后穿什么?”   “半夜三更当然是换成拖鞋啊。”   “我没习惯十二点前祝人生日快乐,你只好在换拖鞋的时候听了。”   说完,也不管路星辰同不同意,他就把电话挂断了。   路星辰却对着响起忙音的电话继续说:“因为我突然没有信心……相信总有一天会那么走运变成你半夜十二点看见的那个穿拖鞋的女人。”   她站在大街上,仰望着星空,刚才那么一刻,也许只差那么一点,她就向命运低了头,变成他星空里的一颗流星。   而闻慕阳挂掉电话,立即拨了另一个号码:“高登,今天是怎么回事?”   “哦,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呢。路星辰的策划案被人抢先发表了,所以今天她应该会很狼狈吧。”   闻慕阳深深地吸了口气,曲择林顿了顿又说:“另外还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你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想告诉我了。”   曲择林轻笑一声:“我偶然听到一则消息,雨家那边有个供应商叫葛聪明,他有一个女儿好像跟路星辰的弟弟是同学,关系很密切,不过我听说葛聪明昨天去警局报案说有人跟踪骚扰他的女儿。”   闻慕阳冷冷地说:“我看他不太聪明。”   “也不算不聪明吧,毕竟即便会惹得你不高兴,但只要让雨家心情愉悦,他就没什么损失。”   “可是他让你盯上了,别告诉我你真的是偶然打听到的。”   曲择林只是微笑了一下,没有反驳。   闻慕阳挂了电话,抬手将卧室里的灯光都关闭了,其实他用不着灯光,只是习惯地想要像正常人那样开着灯。   他在漆黑的夜里背靠着床沿长长地,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抬起拇指按动着手机按键反复听着里面的机械音:路星辰电话……   路星辰在公司门前站了好一会儿,“路星辰,要逃的话别用我的事情当借口。”这是路骄阳的原话。   他是骄傲的弟弟,她跨进了大门,那她就要当个可以让弟弟骄傲的姐姐,无论是什么她都想去面对,她都决定要去面对。   踏进办公室,里面的气氛很热烈,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路星辰一进来,茱迪等人不屑地瞥了她一眼,立即闭嘴了。   董雅兰看了她一眼,但没说话,隔了一会儿路星辰路过的时候,她塞了张纸条给她。   路星辰接过纸条,坐到自己的格子间,展开纸条,上面写了一句话:曲择林同意再让部门重新做一份策划案。   再做一份策划案,路星辰将纸条握在掌心中,抬头见雨隆兰的办公室门还锁着,显然她还没来。   雨隆兰徐徐停下车子,略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靠在隔壁车辆上的人:“慕阳。”   闻慕阳抬起头,停车场里的灯光不太亮,可是足够看清他的脸,如同初见那样,眉目依旧,只是两道漆黑似修剪过的眉下,那双曾经明亮的双目现在变得黯然,如同一汪古潭,不起波澜,没有色彩。   雨隆兰觉得心软了下来,听见自己温声问:“股东会议不是开完了吗?这么早不在家休息,怎么过来这边?”   “我过来是因为想要找你。”闻慕阳抬起了头,“曲择林会同意再给闻思一次机会,我希望你这次能让路星辰安心地把策划案做完。”   “你这是什么意思?”雨隆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难道我上次没给她机会吗?究竟是谁两手空空地跑到客户面前丢闻思的脸?!闻慕阳,无论高登林还会不会给策划部机会,我都已经决定在今天开除路星辰!”   “你应该问问她为什么没做案子。”闻慕阳站直了身体开口说,“你在开除一个员工之前,不应当了解一下真实的情况吗?”   雨隆兰怒极反笑:“怎么,我还要问她到底有多无知,有多无能,有多……”   她正说着,有一个女子急匆匆地赶来,看见雨隆兰刚开口叫了声部长,转头见着雨隆兰后面的闻慕阳不禁既有吃惊,又有失措。   “莉达?这个时候你来停车场做什么?”雨隆兰虽诧异,但只是很寻常地问了一声。   “是我让她来的。”闻慕阳淡淡地说道。   吴小妹心中突然莫名地飘过一丝心慌。   “她没有上台是因为你欣赏的这位莉达小姐的策划案跟她的是一模一样的。”闻慕阳语调不高,但很冷地说道,“你不应该问问她为什么这么凑巧跟路星辰是一样的吗?”   雨隆兰转过头去看着吴小妹:“这是怎么回事?”   吴小妹的脸色由红转白,站在那里咬了下嘴唇,冲口说:“难道就不会是她剽窃了我的构思吗?”   闻慕阳却淡淡地说道:“她剽窃了你的构思,所以让你先上台然后让自己哑口无言吗?又或者……你也有一个叫文娜的记者室友正在做麻雀变凤凰这个综艺节目的采访工作?”   吴小妹立时像是抓到了什么,大声说:“没错!我跟她是室友,文娜也是我的室友,这个消息是共用的,凭什么她能用,我不能用?”   “你能用……你是在偷偷地用,你不但偷了自己室友的策划案,你还想利用这点来陷害她。你知道为什么曲择林不用这个案子?因为他早知道路星辰做的项目是这个。你没有试图真正了解自己的客户,你没有设身处地为客户真正考虑过,你没有接触客户的产品,你没有想过减少可能产生的费用,你只想抢这个策划案!你没得到这个案子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你的人品太差。”   吴小妹的脸色彻底转成了苍白色,脸上的红晕全然不见,整个人如同从天堂打了个转又回到了地狱。   她根本不敢去看雨隆兰的脸色,却能真实地感觉到雨隆兰的眼神锐利如针似的看着她。   “按我说的做吧。我希望这次所有人……都能吸取各自的教训。”闻慕阳说完,拿起手杖转身就要离去。   “闻慕阳!你是想为了一个女人跟我对着干,是吗?”雨隆兰的脸色有些绯红,她的美丽是收敛精致的,但她的气质偏偏并不委婉,所以做不到自然,她原本应该是张扬激烈的,过多的收敛令她反而有点像被玻璃压平了的玫瑰,有点扁平。   可是现在的她,如同一株苞蕾瞬间绽放,因为怒气而生动,可是这样的雨隆兰,十多年前闻慕阳没见过,现在他更是看不见了。   闻慕阳顿住脚步,隔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对了,还有一件事,路星辰的弟弟路骄阳是我托人保的,我保了第一次就会保第二次。”   “你说什么?!”   闻慕阳没有回答她,却淡淡地说:“我认识的雨隆兰,是不需要养打手的,也是用不着耍手腕的,是不屑于卑鄙的。你是高傲的,一直都是,我希望你至少能维持住这份高傲。”   他说完便径直离去,雨隆兰对着他的背影身体微颤:“闻慕阳,你……你忘了你……”   她想要说话,可是偏偏胸口发闷,眼前发黑,她撑住了旁边的车子,吴小妹连忙上来搀扶她。 第26章击败路星辰   在这短短的几句话之间,吴小妹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的原委,她小心翼翼地说:“部长,您别生气了,路星辰……就是那种人,什么事也不会干,最擅用别人来陪衬她的直率,她的纯真,好像除了她,别人都是小人。事情多了,谁都会不甘心。”   吴小妹知道雨隆兰是傲气的,可是越傲气的人越是容易偏执,所以假如说之前击败路星辰是她的一条路,那么现在就成了她唯一的一条路。   能让雨隆兰留下让她感到羞辱的吴小妹的唯一理由,就是她能帮助她赶跑路星辰。   雨隆兰瞥了她一眼,收回眼神,慢慢站直了身体,向着电梯走去。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吴小妹只能忐忑地跟在她后面,她看见雨隆兰的手指犹豫了一会儿,按了顶楼的位置,可是电梯行到一半,她又突然按了八楼。   吴小妹猜测雨隆兰本来是想去顶楼见谁,但最后又改变了主意。   顶楼有谁?只有闻慕庭,所以雨隆兰本来是想去见闻慕庭,但又没去。   电梯的门打开,吴小妹只得中断了脑中的想法,跟在雨隆兰的身后走了出去。   雨隆兰一走进办公室,就随手将门关上,连顾亚南去敲门她也没有应。   整个上午的气氛都很压抑,每个人都在心里揣测,但无人敢议论,连部门的微信群里都是一片沉寂。   直到下午,雨隆兰才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她很平淡地说道:“路星辰与莉达,从今天开始到下个星期之前,你们各自交给我一份水墨天堂的策划方案,方案的录取权我将会交给公司董事会投票决定。你们来的第一天我就说过,水墨天堂,我只需要一个人负责,所以这个方案会同时决定你们的去留。”   吴小妹的脸白得像张纸,放在桌面上的手抖得很厉害,她只得将它放到自己的膝盖上面。   其实吴小妹早就开始做水墨天堂的案子了,而且是由茱迪协助的,因此茱迪给了吴小妹一个必胜的眼神,吴小妹委婉地报以一个勉强的笑容。   雨隆兰看了一眼路星辰,她的目光没有情绪,却透着一股森然,然后她便离开了办公室。   她人一走,部门立刻像潮水般热闹起来,茱迪率先不平地说:“这还用比吗,这不是有眼睛就能看出来的?她拿什么跟莉达比,莉达哪点不比那个女的强出千百倍?真是厚颜无耻。”   顾亚南翻着手中的资料,笑着说:“你的意思是你比部长强?”   茱迪立刻说:“我什么时候有说我比部长强?”   “这个决定是部长下的,你的意思是说部长的眼睛不如你亮喽?”   “顾助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你知道话不能乱说就好。”顾亚南笑笑,“另外饭也不能乱吃,会拉肚子的。”   茱迪讪讪地坐回原位,吴小妹给了她一个抱歉的笑容。   董雅兰则猫着腰将椅子滑到了路星辰的旁边,小声问:“不是说富润又给我们机会了吗?为什么又变成了水墨天堂?”   富润是曲择林说了算的,雨隆兰当然不会找个会拉偏架的裁判,但她只是摇了摇头:“很正常,我们都是水墨天堂出来的,要说有什么地方我跟莉达是绝对公平的,那就是水墨天堂。”   在那里,所有的,一样的冬天跟一样的春天。   “公平什么?茱迪跟莉达早就开始做这个案子,部长等于是只给了你一个人一个星期。”   路星辰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我知道。”   这早已不是她跟吴小妹的战争,这本来就是她跟雨隆兰的战争,她可以输,但不能逃。   这时,她的手机来了一条短信,竟然是闻慕庭发来的:“来三楼走廊。”   路星辰收起手机,犹豫了片刻,还是起身向外面走去。   等她下到三楼,闻慕庭已经站在走廊上了,她走过去,顺着他的目光,发现闻慕庭正俯视着下面的大厅。   路星辰忽然想起,她来闻思的第一天,Candy似乎也曾带着自己这样看过大厅。   闻思大厅里的人来来往往脚步匆匆,很少有人会仰起脖子眺望三楼的一角都站了谁,而站在三楼的人却能把每个进出的人的身影都看得很清楚。   “闻总。”   “慕庭。”闻慕庭微笑着纠正了一下,“我刚才接到了隆兰的电话。”   “是有关水墨天堂的案子吗?”   闻慕庭点了一下头:“是的,我没想过她会这么认真。”   雨隆兰太傲气了,所以她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要来个比试,好名正言顺地把她赶出去,但是在别人的眼里,只怕就变成了她与闻慕庭又一次的较量。   “你有把握能赢吗?”   “她的经验……比我要多,而且人也很聪明。”路星辰老老实实地回答,比起闻慕阳,吴小妹的导师茱迪要专业多了,而她也的确是个聪明的人。   闻慕庭微微一笑:“那一点都不重要,如果你想赢……我可以帮你。我可以帮助你赢得很漂亮,让你的对手输得很惨。”   路星辰虽然知道自己如果失败,也是扫了闻慕庭的面子,可是他说得这么直白,还是让她有些意外。   “谢谢,但是我……现在还不需要你的帮忙。”   “为什么,因为她是你的朋友,所以你希望这是场公平的战争?你要知道——这个世上只要有战争就没有公平,更加没有朋友。莉达上次就是因为懂得这一点而赢你的。”   “可是她赢得了什么呢?她只是赢得了别人的误解。”路星辰笑了笑,“我不是自大,没有认为莉达是个容易击败的对手。但我不会因为自己的对手很强,就希望能通过其他的方式来击败他。因为从那一刻开始,我就跑到了别人的舞台上,那里的表演再精彩,我都不会获得真实的东西,借来的戏袍总是要还的。我要击败她,靠自己真实能力去获得。不是因为尊重她,而是因为尊重我自己。”   闻慕庭看着她,很久都没有说话,最后,他微微一笑:“假如这是你的选择,那我愿意耐心看看结果。”   整个下午,窗户外面都是雷声密集,倾盆大雨也越下越大,每一道闪电交加都伴随着沉闷的滚雷声。   “再来一杯。”雨隆兰晃了晃手中的空酒杯,扬手对酒保说道。   “给我也来一杯。”有人坐到了她的旁边。   雨隆兰斜眼看了看身边的人:“闻慕庭,你来干什么?”   闻慕庭微笑着从酒保手中接过酒:“来等你的答案。”   “答案,你想要什么答案?”雨隆兰冷笑,“你想跟我合作,你拿什么跟我合作,别忘了,你爸爸把几乎所有的财产都给了闻慕阳继承。我什么也不用做,就可以获得全部,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   “你的意思是等闻慕阳拿到了全部的财产,闻家的还有你的,然后他可以看着心情给你一个笑脸或者不给?”闻慕庭松了松领带,“雨家太高看自己了,回去好好看看那份合约,里面只约定闻慕阳想要继承财产就必须跟你结婚,可是结婚能代表什么?既不能约定他不能养个自己喜欢的女人,也没有约定是由你们的孩子继承财产,而从你们结婚那天开始,闻思每年的业绩就会接受第三方的审核。审核方都是由闻慕阳来指定跟验收的。”   闻慕庭微笑着说:“你还不明白吗?那老头子不过把你当条能替闻慕阳看门的狗。”   雨隆兰扬手把酒都泼到了他的脸上,酒保大吃一惊:“先、先生!”   闻慕庭冲他摆了摆手,然后随手摘掉了眼镜,看着镜片说:“隆兰,其实有一件事情你一直不知道。当年闻家保姆绑架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其实我是早就知道的。”   “你……”雨隆兰不由坐直了身体。   “我没有吭声,是因为……”闻慕庭看着镜片顿了顿,微笑着说,“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听人说,共过患难的人比较容易相爱。可谁知道阴差阳错,被绑走的是雨婷。”   “路骄阳也是我找人去威胁的,如果路星辰看在她弟弟的分上,愿意妥协,你要是能因此获得幸福,我想你也会高兴的是么?”他转过头来说,“我曾经说过我了解你。我了解你,所以喜欢你。”   雨隆兰有些混乱地坐在那里,闻慕庭叹息着继续说:“假如你能够开心,我也就算了,可是如果我们都不开心,那又凭什么?凭什么别人是正直的,我们是邪恶的,凭什么别人是两情相悦的,我们就是死皮赖脸的?”   “你不想知道,假如他们穷得连自己都养不起,还能养得起爱情吗?”   他抬手又要了两杯酒,放了一杯在雨隆兰的面前:“要干杯吗?”   雨隆兰抬起眼睛,她的脸色苍白,但眼睛却莫名地泛着血红,她神情漠然地说:“我也很……想知道,没有我的高傲,闻慕阳能做什么?”   她抬手碰了碰闻慕庭手中的杯子,然后将杯中的酒都倒入口中,却很慢很慢地才咽了下去。   一声剧烈的炸雷声,如同震裂了天空,路星辰抬手将电脑关掉。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文娜。   “文娜,我要看点资料,会晚点回去。”   文娜那边是轰隆隆的雨声,夹杂着听不太清楚的说话声,路星辰看着外面一个接着一个的闪雷,便说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行了,我这就回来。”   她关掉手机,将桌面收拾干净,然后拿起背包走出了早已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外面暴雨大得几乎看不清对面的人影,路星辰虽然打了伞,但是走回小区的时候,整个人还是都湿透了。   暴雨之下,小区本应当是人迹罕至的,但是路星辰却发现楼道口围了很多人,甚至还停了几辆警车。   不少市民打着伞站在其他楼道口眺望着,那两三个充当保安的老大爷则在雨地里站着。   “是从六楼掉下来的。”   “六楼住的不是几个年纪挺轻的幺妹吗?”   “真是作孽啊,听说还是个当记者的呢。”   “好端端的,怎么会跳楼?”   路星辰眨着眼睛越走越慢,越走越慢,她丢掉伞,朝着两名护工模样的男人担着的担架走去。   “喂,你干什么的?快走开!”一个警察挥舞着手说道。   保安老大爷连忙道:“是一个屋的,她们住一个屋。”   “那也别挡着,病人要上救护车。”   担架急匆匆地从她的面前过去了,尽管有人打着伞,暴雨还是打在了担架上那个人的脸上,即使有呼吸器,也似感觉不到任何生命气息的脸。   有那么一刻,路星辰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很多年前,感觉到的不是悲伤,而是茫然,跟深及骨髓的寒凉。   “文娜……”   “你是这栋楼602的住户对吗?”一名警察上前说道,“我们需要你跟我们回警局做个笔录。”   路星辰点了点头。   到了警局,有人给她递了杯热水。   “文娜最近的情绪有没有什么反常现象?”   “很正常,文娜不是会自杀的人。”路星辰有些机械地回答。   “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什么,或者谈到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文娜有什么异常,做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路星辰只觉得她的心都在颤抖,也许文娜唯一会去做的不同寻常的事情,就是她拜托她去做的——调查五年前岩洞的事故。   会是因为那件事情吗?   “文娜是被……谋杀的吗?”   也许是听到了她语调里的颤音,那名女警察抬头安慰道:“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是被谋杀的,我们只是依例询问做笔录。”   路星辰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有。”   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一切都还只是捕风捉影。   她做完笔录,看见吴小妹眼圈红红地被另一个警察带了进来,看见路星辰,她也没有说话,只是冲她点了点头便进去了。   路星辰又向前走了几步,却觉得双腿好像无法再支撑自己的身体,她撑着墙缓缓地坐到走廊的椅子上,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我找……丁警官。”   “路星辰?你找我什么事?”   “文娜……”   “文娜怎么了?”   “文娜从楼上掉下来了。”四周分明那么寂静,路星辰却觉得好像听见有座山在慢慢坍塌,“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她应该是活着的,对吧?文娜是不会死的,对吧?”   后面发生的事路星辰脑袋都有些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医院去的,文娜的手术一直都在进行当中,她就在手术室外面坐了整整一夜。   吴小妹给她买了早点,但她一直拿在手里没有动。   丁宇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他坐到路星辰的身边说:“北区分局说文娜是因为站在桌面上调整外面的卫星电视线而失足摔落的,桌面有雨水,也有文娜的脚印,客厅里的电视也开着。”他顿了顿,像是自言自语,“你相信吗?我没法相信。”   “雨隆兰,文娜出事前怀疑过雨隆兰。”路星辰回答道。   手术灯灭了,医生走了出来,路星辰“哗”地站了起来,她整个人都在颤抖,丁宇走上前问:“请问病人现在情况怎么样?”   “好消息就是病人在坠下楼的时候,连续撞到了中间的障碍物,给了她生存的机会。坏消息就是她的头部受到撞击,引起蛛网膜下腔出血,我们排除了血块,也做了相应的手术处理,但是……”   “但是会怎样?”丁宇竭力平静地问道。   医生面露遗憾:“她的病情相对比较严重,很有可能会从此昏迷不醒,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   路星辰慢慢坐到了椅子上,吴小妹捂着嘴,什么也没说,转身哭着走了。   “要通知文娜的父母吗?”将文娜送进病房后,丁宇问外面的路星辰。   路星辰眨了一下干涩的眼睛:“她从来没告诉你吗?她父母移民去海外了,早在她十六岁的时候他们就离异了,从那之后,她就只见过他们的汇款单,再没见过她的父母,她是一个人长大的。”   丁宇低下头,然后又抬起头,然后站起身:“她那么顽强,肯定会醒的。”说完他就匆匆走了。   可是,二十四小时之后,移出重症观察室的文娜并没有如期望般醒来。   路星辰坐在门口,她突然害怕看见那些呼吸机跟心脏记录仪,因为它们代替了文娜的笑声跟说话声,代替它们证明她是活着的。   她害怕那些代替了温暖的冰冷,更害怕那些冰冷在下一瞬也会消失。   她听见丁宇在房间里跟文娜说话:“起来吧,不是说要玩制服诱惑的吗,我答应了。只要摘掉警徽就可以……不摘掉警徽……偶尔也是可以的。”   路星辰突然弯下腰,喘着气整个人缩成一团,因为心脏太疼了,所以连腰都直不起来。   “路星辰。”有人停在了她的面前。   路星辰抬起头,见是闻慕阳站在那里,他神情柔和地说:“你在的,对吗?”   她起身,抬起手,抚上了闻慕阳的脸颊,很细致地抚摸着:“闻慕阳,你没答应我是对的,我这个人就像是一颗长尾巴的哈雷彗星,所有沾上的人全都倒了大霉。记住了,永远也别理睬我,我数一百下,一千下,一万下,你都不要来。”   路星辰说完放下了手,慢慢地从闻慕阳的旁边离开。   闻慕阳却突然伸手抓住了她,路星辰脚步一顿,闻慕阳转身紧紧地抱住了她,把她的头埋在自己的怀里。   路星辰清晰地听见他说:“路星辰,我们在一起吧。”   闻慕阳终于要跟路星辰在一起了,路星辰心想,可是从此我要跟谁分享呢?   租屋里依旧狼藉一片,看来连吴小妹都没有回来过,厨房里泡的奶茶已经泛出了变质的泡沫,路星辰看了它良久才缓缓地抬起了眼眸。   暴雨中的那通电话,文娜在说些什么,她的语调急促而激动,她一定是找到了什么东西。   这样东西很重要,她会打给她,那一定是跟岩洞事件有关。   究竟是什么?文娜究竟要跟她说什么?   她转身走进房间将文娜的东西都翻了出来,打开文娜的笔记本,里面依旧是一叠白纸,可是那张画满了人物关系的图却没有了。   她返身回屋,抽出铅笔,在纸下来回慢慢描画着,渐渐地显出了字迹。她丢下笔来回看着,文娜空着的方框里被填了两个。   其中一个是秦小媛,这人路星辰知道,她是徐深的遗孀,那个死去的凉城攀岩俱乐部向导的妻子,旁边的是徐深,在它的方框上标注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路星辰知道文娜怀疑雨隆兰收买了徐深,此外她也无法从这个问号上辨别出更多的意思。   她打开电脑里文娜的文档,见里面都是些加密文件,她试了试文娜的生日号码,文娜一向喜欢用生日做密码,但是意外的是她居然打不开。   路星辰又一连试了文娜的名字,她自己的名字,却都打不开,正当她有些急躁的时候,无意当中敲了的一组号码,居然开了。   18   用的是丁宇的名字,路星辰仰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个接着一个查看里面的文件,基本上都是一些写好的新闻稿件,或者有人爆料的素材,没有跟岩洞事件直接相关的东西。   这时,门响了,路星辰将文件关闭,转头见进来的是吴小妹。   她看见路星辰松了口气:“我刚才去医院了,那位丁警官说你回家了。”   “嗯。”路星辰坐了回去,重新打开电脑。   “我给你买了酸辣粉,你出去吃点吧。”   “不饿。”   “怎么能不饿,你这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你好歹吃一点,我已经够为文娜担惊受怕的了。”吴小妹哽咽道。   路星辰抬手接过了吴小妹塞来的酸辣粉,吴小妹挨着她坐了下来:“你在收拾文娜的东西?”   “嗯,看一下有没有少什么?她醒了,会怪我们没替她看好东西的。”   “要是那天我早点回家就好了,也许我早点回家,文娜就会没事了。”吴小妹低声抽泣着。   “也许……这就是命吧。”说完,路星辰抬起头,眼睛却看着别处,文娜的房间还是一模一样,只不过少了那个会眉飞色舞的人。   吴小妹不再抽泣,但神情还是有些恍惚:“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是啊。”路星辰轻声说。   “所以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吧,因为那样就没人跟我们说话了。”吴小妹转头看向路星辰,“星辰,你原谅我吧。你一直都是宽容我的,就宽容我最后一次吧。”   路星辰放下手中的碗,声音柔和地说:“你想什么呢,我知道你那样只是因为太害怕,太害怕会掉下去,掉进那个不见底的深渊,所以没有安全感。”   吴小妹将头靠在路星辰的背上,再次抽泣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路星辰抬头看向前方,像是竭力地想要透过眼前的墙,看见外面的世界。   “做完水墨天堂那个案子,我就会离开那里。”   “离开?”吴小妹抬起头,“可是要是你赢了呢?”   路星辰轻笑了一声,却没什么笑意:“我本来赢面就小,再加上现在出了文娜的事情,我哪有心思顾得上什么策划案。”   吴小妹低下了头,好久才说:“星辰,你没必要拿这个来和好,我们两个说好了,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不妨碍我们的感情。我现在想通了,即便我输了,在外面也不是找不到工作,而且你也会照顾我的对吗?”   路星辰反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就算赢了那又怎么样,雨隆兰真的会让我在部门里待下去吗?她迟早会找别的借口让我走人的。明知会输,还不如让你赢得漂亮点,以后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在闻思待下去,免得别人总是挑剔你的学历跟资历。”   “星辰……”吴小妹只低声哽咽地叫了她一声。   “我从闻慕阳那里得到一则消息,水墨天堂的北面有家美国的财团买了一块地,据说要在那里投资一个高尔夫球场跟一处高档度假山庄。”   吴小妹的心顿时激烈地跳动起来,有这个好消息,策划案不管做成什么样,只怕那些大股东都会心情愉悦,看什么都顺眼了。   这个世上本来就是只要硬件够好,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星辰,闻慕阳给你这个消息……是给你用的,你不用,他会不会生气?”   “不会的吧,他也没说过我一定要赢。”   “谢谢你,你放心,路妈妈那里的医药费,我会帮着想办法的。”   路星辰点点头,说:“这么多年,你不是一直都在帮着我想办法吗?”   吴小妹笑了,将头靠在路星辰的背上:“星辰,下辈子我们还要做好姐妹。”   “好啊。”路星辰微笑。 第27章 难以入眠   外面下着大雨,房间其实很暖和,但这样的夜晚,路星辰却觉得有些难以入眠。   清晨,连下了几天的雨总算停了,只是路面显得很湿滑,尤其是老小区,坑坑洼洼的路面积出不少小水坑。   路星辰低头绕过一个个小水坑,听见有人喊:“路星辰!”   她抬头却见是顾亚南:“顾助理,你怎么在这里?”   “你连请了两天假,我本来想上班前顺路看看你是不是好点了。”顾亚南微笑着说,“看来我是白担心了,你今天是要去上班了对吗?”   其实顾亚南一点都不顺路,路星辰从来没在路上碰到过他,显然他是特意绕道过来看自己的,她心里有些感动:“对,我正要去上班。”   “你的室友好点了吗?”   “好多了。”路星辰看着远处,“文娜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顾亚南“哦”了一声,没有深问。   几天不见路星辰,顾亚南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路星辰改变了许多,尤其是身上那些总是雀跃又浮躁的东西突然间全部沉淀下来了。   “策划案怎么弄?需不需要帮忙?”   路星辰知道顾亚南说的帮忙肯定跟闻慕庭不是一个意思,果然他咳嗽了一声:“我收集资料还是可以的,文字编辑功底也不赖。”   “到时候有用到顾亚南的地方,我会记得开口的。谢谢。”   顾亚南推了推眼镜框,又咳嗽了两声:“应该的,大家都是同事嘛。”   路星辰顿了顿,转脸微笑着问顾亚南:“顾亚南,只是因为我是你的同事,你才对我特别关照的吗?”   顾亚南从没设想过路星辰会有此一问,顿时被打得措手不及,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一向很关照新人。”   “是吗?我还以为你对我有意思呢。”路星辰有些闷闷不乐地说道。   她看着顾亚南狼狈的脸色,哪里还有平时一派温润圆滑的模样,微笑道:“我跟你开玩笑的,别介意。”   顾亚看着路星辰未及眼底的笑意,想了想,叹了口气说:“最开始是因为慕阳……慕阳拜托我照顾你的。”   “闻慕阳……”路星辰喃喃地说了一句,眼底的锐利迅速退去,脸上的神情逐渐柔软下来。   “后来嘛……是我自己想帮助你。拜托,看在这点的份上,你千万别在闻慕阳面前说我对你有意思什么的。”   路星辰“扑哧”一笑:“好啊,那就要看你配合得怎么样了。”   顾亚南头痛地说:“你跟闻慕阳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   他说到一半突然收住了,连连咳嗽了几声,路星辰转头问:“你……很了解闻慕阳?”   “谁了解他?”顾亚南想也不想地连忙否认,“我们只是一般的高中同学而已。”   “高中同学啊……那你还记不记得闻慕阳交白卷的事情?”   “哦,是因为闻叔想送他出国读书的事情吧,但他自己不想出国。当时如果高考成绩为零,想申请国外的一流大学也是很困难的吧。”   “那他……为什么不想出国?”   顾亚南没吭声,路星辰便问:“是因为雨文婷吗?”   “谁跟你提起过雨文婷?”顾亚南皱眉。   “顾伯。”   顾亚南无奈:“啊,他又时空错乱了。陈年往事提起来毫无意义。”   “你真的认为没有意义吗?我们不都是一直在受过去影响吗?比如你……”路星辰转头微笑着说,“如果你不曾是闻慕阳的高中同学,又怎么会受他的委托来照顾我。”   “但雨文婷真的不会再对你的生活产生任何的影响,相信我。”   路星辰还是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不肯回答我关于雨文婷的话题?”   顾亚南只好无奈地说:“是,闻慕阳那个时候是跟雨文婷热恋,不过他们很快就分手了。要不然,闻慕阳怎么会出国读书呢,你应该很了解他的脾气。”   “那你既然这么了解他,为什么你会认为他会如此轻易地放弃他曾经愿意牺牲前途来追求的感情?”   顾亚南叹气说:“如果你要我说,我会说闻慕阳从来没喜欢过雨文婷。他更像是在怜悯,或者把雨文婷当一个妹妹在看待。至于他交白卷的事,我觉得更多的是因为叛逆,想跟闻叔作对吧。”   “是什么让你觉得闻慕阳不是喜欢雨文婷,而是在怜悯?”路星辰好像是铁了心想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顾亚南看向她:“因为你……因为跟你对比,闻慕阳从来没有在雨文婷身上患得患失过。而你跟雨文婷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不,你们简直可以说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你想什么,要干什么,高兴喜悦,一眼见底。雨文婷……她是个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的人,你要走近她都需要花很大的力气,不要说走进她的心里,大部分时间你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除了闻慕阳,她几乎不太愿意跟人产生交集,什么是她的,什么是别人的,她分得清清楚楚,哪怕是块橡皮,她也会在上面刻上个字母T,把自己的跟别人的区分开来。”顾亚南清清楚楚地说,“所以路星辰,你要相信自己,也相信闻慕阳,雨文婷绝不可能成为你们的障碍。”   路星辰没有说话,她的眼前仿佛有什么即将清晰起来,可是却偏偏隔了一层朦胧的纱,她只能眼望着即将到来的地铁,轻声说:“就算她是障碍我也要把她搬开。”   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好地铁进站,所以顾亚南根本没有听清楚。   “路星辰!”身后有人喊道。   “董雅兰。”顾亚南转过头看着小跑过来的女孩子脱口叫道。   “顾助理?!”董雅兰这才看见旁边的顾亚南,不禁脸色微微有些尴尬,“你,你怎么会坐这条线?”   “我去看路星辰。”   董雅兰松了口气,用一种大家都上了贼船似的表情小声说:“我早知道顾助理一直挺关照星辰的,对吧?”   “我关照部里每一个同事啊,你上次版面漏字还是我帮你处理的吧!”顾亚南一副好好先生的笑容。   董雅兰连忙拍马屁:“就是,就是,部门里就属顾助理人最好了。”   “那你是不是该报答我啊?”顾亚南悠悠地问。   “那当然,说吧,今晚想去哪里吃饭,我请客。星辰一起去。”董雅兰豪气地说。   “请客吃饭就不必了,你把这份人情还给星辰吧,她应该会缺个文字助理。”   董雅兰“啊”了一声,这次真心诚意地说:“顾亚南,你真够意思。”   “你来公司快两年了,才说我顾亚南够意思,是你太不够意思了吧。”   说完,三人都笑了起来,路星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心中有暖意流淌:“谢谢。”   “不用谢,我还没做过只有三天期限的策划案呢,这么刺激的事情,一辈子总要来个一次两次。”董雅兰笑道。   顾亚南微微一笑:“那我也做点事吧,我负责资料这块。”   “你?!如果让部长知道了……”董雅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路星辰也说:“是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还是不要掺和进来了,如果你帮我,雨隆兰是会真的生气的。”   “我不是帮你,你就当我只是……太无聊了。”顾亚南微微一笑,“再不做一两桩刺激的事情,我都要老了。”   路星辰知道顾亚南是诚心的,就没有再拒绝,而是想了想,问:“那我们晚上出去选个地方吧,我那里不太方便……我跟莉达是室友。”   “你跟她是室友?!”董雅兰这下真正吃惊了,“我一直以为你们两个虽然以前一起在水墨天堂上班,但彼此不太熟悉呢。”   “水墨天堂一共只有她们两个人,又怎么会不熟悉呢。”顾亚南没有多说,只是点到为止。   董雅兰想起莉达平日里完全视路星辰为路人的神情,吃惊之余不免有些鄙视:“这人也未免太能装了。”   “每个人的活法不同。”路星辰显然不愿多谈她,董雅兰也会意地转了话题。   “对策划方案有什么想法吗,顾亚南?”董雅兰转过头问道,路星辰对于策划案经验很少,而顾亚南经验丰富,她开口问他其实是有替路星辰作弊的意思。   路星辰却先开口说道:“我打算采用传统方案。”   顾亚南有些皱眉:“传统方案,开业活动加传媒广告,不好赢啊。我认为茱迪会采取更新颖的方案,上一次她们就采取了微电影的方式。”   “我们只有三天的时间。”   顾亚南叹了口气,路星辰说出了他们最薄弱的地方,三天的时间,即使他们有再好的想法也不够收集资料了,更别说进一步做成策划案。   “传统的必然是经典的,也许是我们赢也不一定。”   顾亚南看向路星辰,她拉着扶手,眼看向列车窗户外,眸子里一片平静,光影不停地从她的面部滑过,如同流水。   她真的哪里不太一样了,顾亚南心想。   最后,顾亚南同意了路星辰的提议,这让董雅兰着实有些费解,不免抗议了几句,但最后也只能接受,毕竟这是路星辰的案子跟她的前途。   路星辰这个时候才见识到了顾亚南长袖善舞的功力,一天的时间就替她搞定了模特拍摄与海报制作。   “广告词你打算用什么?”顾亚南问。   路星辰看着那张如同水墨画的样稿,然后说:“与世界最遥远,与你我距离最近的地方。”   “那不是世外桃源吗?”顾亚南笑道,“很不错的潜台词,也符合水墨天堂。”   路星辰笑了笑,其实她的潜台词是家,但即使世界是平面的,每个人看到的潜台词也是不一样的。   她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明白了这一点。   三天时间转眼即逝,茱迪用嘲讽的表情去看路星辰,她很得意能看到今天之后她的下场。   说起来其实路星辰刚开始并没有得罪她,茱迪之所以不喜欢她,只不过是不喜欢她的笑脸,被人讥笑了还能笑,被人捉弄了还能笑,衬托得她茱迪就像个三流的狐假虎威的小丑打手。   既然她代表了雨隆兰,路星辰就该见到她就怕,就该痛苦与畏惧,而不是在那里活蹦乱跳的,至于后来,她受到的屈辱,她也没有算在闻慕阳的头上,而是统统算到了路星辰的头上。   现在的路星辰已经完全升格成了茱迪的眼中钉、肉中刺,她能够这么无私地帮助莉达,就是为了拔掉这颗眼中钉。   好在今天之后一切都结束了,茱迪长舒了一口气。   三楼的会议室很大,今天来观摩的人也不少,除了几个股东和部长,策划部的人几乎都来了。   宋春瑛走进来,面无表情地说:“一个不堪用的下属,开掉就开掉了,还用得着如此劳师动众?”   雨隆兰只浅淡地笑了笑:“麻烦你了,宋姨。”   “谁先上?”宋春瑛抬起下巴问。   “星辰,你先来吗?”吴小妹转头看着路星辰。   路星辰微笑着说:“你先吧。”   雨隆兰淡淡地说:“那就莉达先吧,让她再酝酿一下情绪。”   吴小妹抱歉地朝着路星辰笑了笑,抱着笔记本上去了。屏幕上排放了一组水墨天堂的宣传动画,从水墨天堂古色古香的风格到度假村落华丽的温泉度假山庄、高尔夫球场的影像。   “根据我获得的消息,水墨天堂北边的土地已经被美国SCG公司买下来,在那里将会修建大型的高尔夫球场和温泉度假山庄,这非常有利于进一步提升我们水墨天堂高档别墅群的定位。”   她话一出口,立刻引起下面一阵窃窃私语声,雨隆兰低声对宋春瑛说:“核实过了,那块地确实是由美国SCG公司买下来的,有传闻说是建度假山庄和高尔夫球场。”   “这可是重大利好的消息。”宋春瑛立刻敏锐地抓到了商机,“如果我们以此为卖点的话,水墨天堂会成为凉城最热门的高档楼盘。”   吴小妹的嘴角忍不住流露出笑意,这时,门被推开了,有人匆匆走到闻慕庭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然后递过来一张纸。   闻慕庭看过之后就皱了皱眉,然后将手上的纸转给了雨隆兰。   雨隆兰只是低头扫了两眼就脸色大变,宋春瑛看了几眼,虽然神情大致不变,但眼神却冷了下来。   吴小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会议室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她后面几乎是硬着头皮陈述完了自己的策划案。   路星辰见她下来,微笑了一下,与欲言又止的吴小妹擦肩而过。   她看着下面的人群说:“房子的定义是什么?有人的定义是资产,有人的定义是家,或者这么说,富人定义它是资产,穷人定义它是家。那些曾经把房子定义为家,然后经过努力、挣扎,最终能把房子定义为资产的人就是这座城市里最肯购买房子,最买得起房子,也最想拥有房子的人——新富豪。这些新成功的人士,他们需要什么?他们最需要的不是资产,甚至也不仅仅是家,他们会需要一个能够令他们觉得能找回自己的地方,这个地方没有贫穷,但他们又能找回自己当初的那份心境,这个地方能令他们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很有格调。”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路星辰的策划案并不奇特,流程很传统,但不可否认,它做得切中要害,定位清晰,让人无从挑剔,甚至隐隐地觉得她说得不无道理,仔细想一想,自己也会很想要一个这样的地方。   世间汲汲营营,庸庸碌碌,谁又不想拥有一个能让自己觉得还不那么庸俗的地方呢?   吴小妹的头上出了层细密的汗,虽然她觉得路星辰整个策划方案没有任何剑走偏锋或者令人惊艳的地方,但她却不得不承认,路星辰给了她很大的压力。如果不是想到自己的案子里有重大的利好消息,她甚至有种已经输了的感觉。   无论如何,自己的策划案更具卖点,她只能这么宽慰自己地想着。   可是,仅仅不过一刻,宋春瑛就开口说道:“这都不用投票了吧,答案很明显,后一个赢了。”   吴小妹的脸瞬间涨红了,她“哗”地起身,努力镇定地问:“请问,为什么?”   “为什么?”宋春瑛冷冷地说,“你都没有调查清楚自己的资料是否真实可用,就急匆匆地把它用在了案子里。公司一旦采用了这种不实的策划案,会对整个楼盘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就凭你这种急功近利的风格,我觉得你就不适合闻思。”   “你,你,你说什么?”吴小妹有些结巴地说道。   雨隆兰的脸色也非常不好看,她冷声说:“美国SCG公司要建的不是高尔夫球场和温泉度假山庄,而是一家化工厂,你明白了?”   “可是为什么明明在传要建的是高尔夫球场?!”吴小妹几乎有点失控地叫道。   “那是SCG惯用的手法,为的是减少当地居民的反对,今天凉城日报的头版头条,你应该好好看一看。”雨隆兰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吴小妹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所有的人都离开了会议室,连茱迪也低着头涨红着脸溜了出去,只有她如同一只被人丢弃的破布娃娃站在那里。   她看见路星辰从她身边走过,她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星辰,这,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路星辰看着她点点头:“这是真的,稿子还是文娜写的,就在她的电脑里。不过,是我拜托让她的同事刊登的。”   她凑近吴小妹的耳边轻声说:“我是故意放错消息给你的。”   “你好卑鄙!你要这份工作可以明说,为什么要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吴小妹眼圈发红地道。   “我稀罕的不是这份工作。至于为什么……”路星辰看着她,“我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文娜坠楼的那天,你是在现场的……可是我看见了她给你泡的红糖奶茶。”   她看着浑身都在颤抖的吴小妹,微笑着说:“你来生理期了吧?”   吴小妹身体一歪,靠在旁边的椅子上才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但她随即镇定了下来,抬高了下巴:“你没有证据就胡说,我可以告你诽谤的。”   路星辰淡淡瞥了她一眼,与吴小妹擦肩而过,走出了会议室的大门。   吴小妹心里有种流泪的冲动,可是此刻,她却发现原来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她踏进策划部的办公室,里面透着一种诡异的安静,连茱迪也在电脑面前很忙碌的样子。   她脸色苍白地站在雨隆兰的面前,雨隆兰看也不看她地说:“既然结果出来了,就去财务部结账吧,你今天就可以走了。”   “部长……我一直是站在你这边的。”   “我需要你站在我这边吗?”   吴小妹有些语塞,但是她不甘心地说:“部长,我不是一直在帮你对付路星辰吗?”   雨隆兰这才轻轻地抬起眼帘:“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以前那个可以专靠卖弄心计活下去的三流公司?我要路星辰走,是因为她没有这个能力,我今天要你走,也是因为你不配待在这里。你自以为聪明,但其实比路星辰还蠢,把心思都花在一些见不得人的地方。早点走吧,别再让我看见你。” 第28章 合适的时间遇合适的人   接触到雨隆兰丝毫不加掩饰的鄙视目光,吴小妹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像是都被人抽走了,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才能拖动自己的两条腿。   她僵直地收拾着东西,部门里的同事都低着头沉默不语,有不愿惹祸上身的,也有为了避免令她难堪的,可是在吴小妹的眼中这通通都是深深的耻辱。   吴小妹抱着盒子走过路星辰的桌子旁时停顿了一下,但最终昂起头拿着盒子离开了。   莉达,珍珠的喻意,路星辰想,不知道吴小妹以后还会不会再用这个英文名。   下班之后,路星辰刚拿起包,就看见雨隆兰走出了办公室:“路星辰,你进来一下。”   董雅兰冲她做了个楼下见的手势,匆匆走了。   路星辰走进雨隆兰的办公室,雨隆兰直视着她,这好像是路星辰踏进这个部门以来,第一次发现雨隆兰是在直视她。   “部长,您有事?”路星辰很平淡地问。   雨隆兰微有些失笑:“难道你不清楚,我想找你谈什么?”   “是不清楚。”   雨隆兰缓缓靠在办公椅上,微微扬眉:“顾伯难道没有跟你谈过吗?”   “是谈过一些,比如他喜欢吃甜食什么的,不知道部长您想问哪个?”   雨隆兰瞳孔收缩,露出锐利的目光:“路星辰,你别插科打诨,你明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也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假如你是指你的婚约,我记得你好像说过,闻慕阳对你来说可有可无。既然可有可无,那么应该不值得别人去记住,你说对吗?”   雨隆兰抿紧了嘴唇,红唇微弯:“没错,他对我来说是可有可无,可是他欠了我们雨家的债,就一定要还!”   路星辰看了雨隆兰一会儿,突然说:“你很可怜,知道吗?你明明喜欢闻慕阳,却又要死死地抱着自己的高傲不放。”   “你说什么?”雨隆兰惊怒不已,也许是根本没想到路星辰会说这样的说话,她毫无防备,甚至有些惊慌失措。   路星辰抬高了声音:“你装得很讨厌闻慕阳,可是谁又会把一个自己讨厌的人的照片放在自己一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呢?假如你说你喜欢闻慕阳,我们大可以光明正大的PK,可是用自己死去的妹妹来绑架别人的感情,那是很卑鄙的一件事情。”   雨隆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假如闻慕阳……”   “我都知道,假如他不跟你结婚,他有可能会变成一个穷光蛋,但那是闻慕阳的选择,我不能代劳。”路星辰静静地说,“可是如果他最终选择了我,我就要让他知道,我是在哪里等着他。”   雨隆兰一瞬间感到有些狼狈,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在路星辰面前感到狼狈,她始终都还记得路星辰穿着一身沾了狗毛的半新不旧的职业装,带着忐忑不安的表情站在自己的面前。   她一直都相信第一眼的感觉,比如她第一眼看见的闻慕阳,或者路星辰。   她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认为她不过是个小人物,如同这座大楼下面经过的绝大部分的人,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兴奋或者失落,他们的人廉价,就如同他们身上的穿着还有他们的气质。   所以,她没有把路星辰放在心里过,可是却没想过最后节节败退的人竟然是自己。   直到坐进车里,雨隆兰都还有点恍惚,也许是那种感觉像是侮辱,她排斥性地感到一切都不那么真实。   她踩着油门,一路飙到了闻宅。   闻慕阳牵着一只狗正在开门,五年前撬掉的马路又重新铺上了,足不出户的他好像也开始经常出门了。   狗看到陌生人本能地向前冲了冲,闻慕阳手中的钥匙便掉落到了地上。   “阿汪。”闻慕阳制止了那条狗龇牙咧嘴的动作。   阿汪,这条土狗配得也是很土的名字,想必这条狗是路星辰的吧,可是以前的雨隆兰无论怎么想,都不会想到有一天闻慕阳会愿意牵着一条有着土名的土狗出门。   这么想起来,其实闻慕阳为路星辰改变挺多的,可她却坚持视而不见,是因为疏忽,还是自己不愿意承认他也会为了别的女人而改变?   闻慕阳在地上摸索着钥匙,雨隆兰走过去,弯腰替他将钥匙捡了起来。   “隆兰?”闻慕阳闻着空气中熟悉的香水味问道。   “是我。”雨隆兰看着闻慕阳,目光却似穿过漫长的时空,像是又看到了他们第一次的遇见。   “要进去喝杯茶吗?”闻慕阳问。   “我只是过来想再问你一声……你愿意放弃路星辰吗?”雨隆兰捏着手中的钥匙说,“我知道过去我不是没有错,我太计较,太高傲,不愿意主动承认我也是喜欢你的。可是,假如我愿意改过,我们还有机会重来吗?”   “隆兰姐……”[花,霏,雪,整,理,]   听见这个称呼,过去的无瑕岁月一下子全部都涌进了她的脑海。闻慕阳并不比她小,但她就是别扭地非要他称呼自己为姐,最后闻慕阳只得妥协。   其实她的别扭,不过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   她抬起头,模糊的眼帘里只觉闻慕阳面色柔和:“你不是喜欢我,隆兰姐,你是喜欢最好的。而我……早就不再是最好的了。相信有一天,你会在恰当的时间遇见那个适合你的,在你心目中当得起最好的那个人。”   雨隆兰深吸一口气,仿佛将眸子里曾经因为一时柔软而涌出的泪水也一起吸了回去,她略带讽刺地说:“看来路星辰就是那个你在恰当的时间遇到的,适合你的,在你心目中当得起最好的那个人。”   闻慕阳似乎没有听出雨隆兰的讽刺,平静地回答:“是的吧。”   雨隆兰语调尖利地说:“恭喜你了,只是你没有想过后果吗?假如没有闻思,没有闻家,你会怎样?”   闻慕阳依然很平静,他微笑了一下说:“人的一生能遇到一件即使不计后果也都想要去做的事情,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雨隆兰久久地看着闻慕阳,最后终于手一松,将钥匙抛到了地上,转身上车离去。   闻慕阳弯腰捡起钥匙,他的手顿了顿,然后直起腰转过头说:“你来了。”   路星辰站在那里,看着闻慕阳头顶的夕阳,慢慢地走过去,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肩上贪婪地闻着他身上清爽的香皂味,久久不肯松手。   阿汪欢快地在他们的脚边蹦来蹦去。   “你,你还不松手。”闻慕阳脸色微微泛红,“这个时间该做饭了吧。”   “验一下货。”路星辰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说,“什么叫作人家喜欢的是最好的,好像我就应当是配垃圾的一样!”   她说完就拿过钥匙昂着头进了门,闻慕阳气道:“你说谁垃圾啊?”   他说着就一头撞在了门框上面,他吃痛地听见星辰鄙视地说:“我可没骂你,是你自己骂自己,你听着,我路星辰喜欢的人……”   她嘴角微弯地看着眼前的人:“是全世界最好的,最棒的,最独一无二的人。”   闻慕阳修长的手指摸着自己的前额,有些不自在地说:“这叫盲目的崇拜,知道吧?你……你非要这样认为我也没办法。”   路星辰抿唇笑着挽起他的手臂:“是啊,我就要这样认为,谁也不能改变,你也不能。”   吃完了饭,路星辰坐在书柜的一角翻看着闻慕阳的相册,里面有非常多岩洞事故里死去的那四个人的照片,看得出来他们跟闻慕阳的感情都很不错。   路星辰不停地发出“啊啊”的惊叹声:“这个人长得很霸气啊,搁到古代,搞不好是当皇帝的料呢。想一想那些网上爆出来的帝王画像,可没他有气势,你说对不对?”   “他叫刘延君,是凉城人,我高中时期的学长,也是我们校篮球队队长。”闻慕阳微微笑道。   “真的?!”路星辰惊喜地举起相册,“那就对了,他果然不是一般人,一定会穿越时空大有作为。”   “这个人是谁,很瘦很高的那个?”路星辰指着一个帅气的男孩子问。   闻慕阳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就是许沛然,宋姨的独子。他跟我一起读高中,一起去美国读书,他爱好摄影,而且还得过几次青年摄影大奖。他本来立志要当个国家地理杂志专业摄影师之类的独立摄影人,走遍全球,拍下每个令他印象深刻的瞬间。”   路星辰仰头兴奋地说:“那他搞不好也能时空穿梭,说不定他能混到古代去当郑和,中国古人当中最喜欢旅游的就算是他了。”   闻慕阳皱了皱眉:“郑和是太监吧。”   “嫪毐不也是太监,还跟秦始皇他娘生了好几胎呢。而且你不觉得郑和作为一个太监的一生也太波澜壮阔了一点么?要是没有一点半点魄力,你敢跟着一个王爷造反吗?你敢坐上几条木船去大海里溜达吗?跟这样的人生相比,有那么一点半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路星辰不满地瞪着闻慕阳,“男人还真是下半身动物。”   闻慕阳闭紧了嘴巴,打定主意再也不跟路星辰争辩。   路星辰翻过这一页,看见了一个很俊秀的少年,她睁大了眼睛说:“好漂亮的正太,太漂亮了。他是谁?”   “他是我大学学弟,他看着小而已,其实就比我小了一岁。”   路星辰喜欢得连声说:“这个正太太正点了,他完全不用担心,随便穿到哪个朝代,都会有个男人好好爱他的。”   “这本是我小时候的照片,你可以随便看看……”闻慕阳正拖着另一本相册过来,听到路星辰的后半句话不由一愣,“为什么是会有个男人好好爱他?”   他问完这句话,也反应过来了,脑门上青筋突突,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喊道:“你这个女人脑袋里都装的是些什么呀?”   路星辰半趴着,看完了一本又一本相册,她突然指着其中一张说:“这是曲择林?你们这是在哪里拍的?”   “应该是在美国吧。”   “他那个时候看上去很年轻的样子,曲择林年轻的时候真的是个美少年啊。”   “他现在应该也不错吧。”   路星辰想了想,抬头说:“其实他的相貌没怎么变,可是看到他的第一眼,给你留下印象的绝对不是他的相貌,就好像一条鲨鱼,它长得再漂亮,你看见它首先想到的大概也只会是逃命要紧。”   闻慕阳闻言微微一笑:“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为什么?”   “你跟他一位故人有几分相像。”闻慕阳简单地说了句。   “是初恋,旧情人,爱过又分手的那种?”路星辰一连串的想象,可惜闻慕阳对别人的隐私只是点到为止,绝不肯多说。   “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个家伙没读完大学就能掌控一个集团,一定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   “他在国内是没读完大学,可是人家在国外是经济类博士,你以为都跟你似的不学无术啊!”闻慕阳没好气地说。   路星辰丝毫不气馁:“说不定我在闻思干不下去了可以去富润找份工作,既然他对自己的故人很念旧,那么我在他面前应该会有点性别魅力吧。”   闻慕阳觉得自己的大脑都快烧糊涂了:“就你这样,还想卖弄性别魅力?!”   “我以后要养娘,要养弟弟,还要养你,不会耍点手腕跟心机怎么行?”路星辰理直气壮地说。   闻慕阳卡壳了半天,才面红耳赤挤出一句:“我还用不着你来养。”   “我知道你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过总要未雨缪绸吧?”   “是未雨绸缪。”   “啊,闻慕阳,你就这点最讨人厌了。”   这样的夜晚是愉快的,路星辰知道闻慕阳是想要帮她遗忘掉痛苦,所以她也就假装遗忘了一切,可是当她走出闻宅,心中的暖意虽然还在,但是脸上的笑容却瞬间被凉凉的夜风吹散了。   她去了一趟医院,丁宇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嘴巴周围一圈都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如同近秋的竹林,好像一晚就苍老了,让人回想起它郁郁葱葱的样子,有些恍然。   那个好奇的,精力旺盛的,透着书生气的警官,明明不过是两三日前的记忆,可是路星辰现在回想起来,却仿佛已隔经年。   她回到租屋,房间里一片寂静,吴小妹不在,事实上自从文娜出事,她基本上就不怎么在这个屋子里睡觉了,路星辰从房东的口中也打探出吴小妹隐隐有退租的打算。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经过今天沉重的打击,不知道吴小妹又会做何打算。   整个屋子漆黑一片,路星辰在黑暗的大厅站了一会儿,手机突然在包里发出一阵喑哑的震动声。   “星辰,我是闻慕庭。”接通电话,手机里传出了闻慕庭那熟悉的带着磁性的低音,“要出来喝一杯吗?今天好像应该庆祝一番。”   “不必了……不是很有心情。不过谢谢。”路星辰承认,闻慕庭是个很体贴,也很能让人放松的人,只是现在的她不敢放松,也没资格放松。   “那真可惜,我成功的时候,你陪我庆祝了,你成功的时候,我却陪不了你。”   “那也不算成功。”路星辰实事求是地说道,那是吴小妹输了,而她却不觉得自己赢了。   闻慕庭看着楼梯上那个下楼的女子,微笑着说:“好吧,你早点休息。”   他挂断了电话,微笑着对眼前的人说:“隆兰,伯父怎么说?”   雨隆兰神情有些疲惫,点头说:“他同意了。”   闻慕庭上前两步,在雨隆兰的额边亲吻了一下:“那你早点休息。”   雨隆兰的脸色有些僵硬,但她却没有退缩,只抬起下巴道:“别忘了你的承诺。”   “当然。”闻慕庭的嘴角滑出一个似嘲似讽的弧度,“合作愉快……亲爱的。”   雨隆兰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有些乏力地坐倒在自家楼梯上。她的身后,一位老者慢慢踱了下来,叹气说:“闻慕庭是很有能力,可是比起闻慕阳,他有股子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凶狠,你跟着他,祸福难料啊。”   “那又怎么样?总比等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要好。与其如此,我还不如牢牢地抓着能看得见的东西。”雨隆兰眼神冰凉地说,“爸爸,我会向你证明,我是对的。”   雨隆兰站起身,脸上的软弱跟疲态一扫而空,她似乎又成了那个姿容无可挑剔的雨隆兰。   清晨,还没走进办公室,路星辰就收到了一条短信,竟然是来自雨隆兰的:来顶楼办公室。   雨隆兰为什么要让自己去顶楼的办公室?路星辰迟疑了一番,但她还是按了前往顶楼楼层的按钮。   顶楼除了闻慕庭的秘书室跟私人休息场所,其他一半的面积几乎都是闻慕庭的办公室,里面包含了一个小型的会议室。   路星辰来过一次,不过上次只出了电梯的门没有进去,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地踏进闻慕庭的办公室,里面整排宽阔的落地窗几乎可以俯瞰半座城。   在这种光亮的照耀下,里面站立着的人也似笼罩了一层光晕,令人感觉高不可攀。   “路星辰,你怎么来了?”闻慕庭略略有些诧异。   路星辰适应了一下里面的光亮,睁开眼,见办公室里除了闻慕庭还有不少人,闻慕阳坐着,顾伯站在他的身后,他的对面则坐着一名跟雨隆兰长相有些相似的老者,老者旁边坐着虎婆宋春瑛,而雨隆兰就站在他们的身后。   “我叫她来的。”雨隆兰瞥了眼始终平淡现在却略带怒气的闻慕阳,她的脸部微有些扭曲地又加了一句,“她不应该来吗?情比金坚,这么感人的事情,你不想让她知道吗?”   “隆兰。”那名老者语带警告地叫了一声,然后淡淡补充道,“注意你的身份。”   顾伯抬手冲着路星辰招了招手,路星辰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坐到了闻慕阳身边。   雨隆兰的父亲从头到尾都没看路星辰一眼,而是转过头对宋春瑛说:“阿瑛,既然慕阳已经同意了,那么早一点把闻哥的遗产算清楚也好,这几年一直悬而不定也不是件事。”   宋春瑛看着闻慕阳,好半天才缓慢地说:“你想清楚了?解除与雨家的婚约,交出你手上的股份跟属于闻家长房的资产,闻家长房的资产包括很多东西……比如说你现在住的闻宅就是其中之一。”   路星辰人有点抖,她虽然说过那是闻慕阳的选择,那的确是他的选择,可是正是因为他选择了她,他才会失去这所有的一切。   她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是自己把闻慕阳给害了。   闻慕阳没有说话,他抬起一只手触碰到了路星辰的胳膊,然后慢慢地盖住了她发抖的双手,握住她的双手平淡地说:“我想清楚了。”   雨隆兰人抖得很厉害,她死死地盯着闻慕阳,用有些尖锐的语调说:“那好极了,作为闻家长媳,我有权力收回自己的房子吧?我给你三天时间,请你从屋子里搬出去。”   “可以。”闻慕阳依然很平静。   宋春瑛的视线从闻慕阳的脸上扫到了路星辰的脸上:“你就不能等一等,一定要这么心急?要知道,只要他不主动解除婚约,应州是拿你们没办法的,他也不会让隆兰无限期地等下去,他比你们心急。”   老者皱了皱眉:“阿瑛。”   宋春瑛掉过头来说:“我只是把事实说清楚,他非要这么选择,以后也不要怨天尤人。”   “我不会怨天尤人。”闻慕阳微微一笑,“其实这五年来,我一直是在怨天尤人的,所以老天才送了这个人给我。从她的身上,我学会了很多,学会了乐观,学会了知足,学会了只要还站在地平线上,就要有向前奔跑的愿望,所以以后我都不会再怨天尤人。”   路星辰愣愣地看着闻慕阳,她从来没想过,在他的心中自己会有这许多的优点。   宋春瑛长吸了一口气,摊手说:“那你们随便吧,我只提供账目,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雨应州沉眉想了想,说:“既然慕庭继承了闻家长房的资产,那么慕庭你继承的那部分是不是就该让出来给慕阳?”   闻慕庭微微笑了笑:“那是当然的,除了这个,我觉得我可以再补贴一点给慕阳。”   雨应州点头说:“那是应该的。”   宋春瑛眉头皱了皱,却道:“可是,你的股份我记得已经抵押给公司了,你全额投资了水墨天堂。”   雨隆兰嘴角滑过一丝微笑:“那不正好,这样就两清了,我们把水墨天堂从公司分割出去,这部分已经远远超出慕庭过去应得的资产了。”   她看着路星辰,目光中有讥笑跟嘲讽,路星辰却如浸寒潭,她正是因为那份揭发美国SCG公司的新闻稿而赢了吴小妹,可是现在也正是因为那份稿件,闻慕阳所获得的也许有可能只是一些烂尾楼,甚至更可能会资不抵债。   “就这么办好了。”闻慕阳回答道。   “慕阳。”路星辰略带颤声地叫道。   “这是我的决定。”闻慕阳拍了拍她的手。   宋春瑛面色略有些不愉,挥了挥手道:“既然你们已经谈妥了,那请律师草拟文件吧。”   她掉头看着始终不吭声的顾伯说道:“伯睿,你就算了吧,找个闻慕阳能用得上的律师过来吧。”   顾伯叹气说:“现在他穷成这样,我也只好替他省一点,反正文件是他们拟的,我看还是能看的。”   “简直乱七八糟!”宋春瑛有些不耐地起身说道,“那我先走了,我会送资产表分割表过来,既然分得这么清楚,倒省了我的麻烦。”   “文件其实已经拟好了,宋姨还是留在这里做个见证人吧。”闻慕庭笑着说道,他走过去按住电话说:“可以送文件进来了。”   宋春瑛露了个不显的嘲讽微笑:“你倒是准备充分。”   闻慕庭只是斯文地笑了笑:“我们都知道慕阳,他的决定是不会轻易更改的。”   顾伯睿花费了一些时间研究了一下文件,路星辰再也忍不住地说道:“慕阳,水墨天堂,水墨天堂是有问题的,它的北边有家美国公司要建化工厂。”   雨隆兰嘲笑地说:“要不然你以为一块值二十几亿的高档别墅区怎么会轻易给了闻慕阳,你不会认为闻思的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可是这片别墅区是有银行贷款的,如果房子卖不出去怎么办?”   “只好申请破产了。”旁边戴着眼镜的顾伯接口说道,然后他居然还很认真地问闻慕阳:“你要立刻申请破产吗?”   路星辰快哭了,宋春瑛则长吐了口气,闻慕阳倒很平静地说:“还不用。”   “破产了的话……慕阳会,会坐,坐……”路星辰结结巴巴地问。   顾伯摇了摇头:“你是想问会不会坐牢?那倒不会,依照法律,合乎程序的破产是没有刑事责任的。”   路星辰松了口气:“那就好。”   顾伯转过头又对宋春瑛说:“请把财务理得清楚一点送过来,你也不想我们申请破产的时候给闻思带来麻烦吧。”   宋春瑛有点忍无可忍地说:“伯睿,你用的药品种该加了吧?!”   “我现在很清醒。”顾伯悠悠地说道。   闻慕庭微微笑道:“顾伯也是好心为慕阳,放心吧,闻思会送一本很干净的账本过去的。水墨天堂本身的债权人不多,情况也没有想象中糟糕,否则我是不会投资的。”   雨隆兰则冷冷地说:“没有问题那就签吧。”   顾伯将笔放到闻慕阳的手中,轻轻叹了一声:“闻哥临别前说他一生当中怕是看错了一个人,我觉得他至少看错了两个。” 第29章预先安排的计划   闻慕阳接过笔,靠着顾伯的手,在签名处很利落地签上了名字。   雨隆兰顿时脸色煞白,她虽然知道闻慕阳会签,可是心中总有一丝不肯相信,不肯相信有人会那么轻易地放弃自己的一切,可事实是闻慕阳真的放弃了。   “好,很好。”雨隆兰笑得有点失控。   雨应州再次轻斥:“隆兰!”   “早点回去收拾吧,三天后我会准时去收那套房子的。”雨隆兰扬起了下巴,红着眼圈道,“我希望到时你已经走了,这样我们就不用跟你说再见了。”   闻慕阳平淡地回道:“我尽量。”   他说完就转身向着门口走去,路星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部长,我要请假。”   雨隆兰微微皱了皱眉,只听路星辰又说:“我男朋友要搬家,房东催得很急,他的眼睛不太方便,所以我要请假去帮忙。”   她说得理直气壮,雨隆兰脸色铁青,放在沙发上的手几乎扣进了沙发的皮质里,宋春瑛则直直地看着路星辰,也不知道是对路星辰的幽默感还是她的厚脸皮叹为观止。   “你当然可以去帮忙,如果不方便的话,慕庭,找两个人也去帮忙。”雨应州开口说道。   “应该的。”闻慕庭也在看着路星辰,听到这句话便微微笑着回应道。   宋春瑛起身说道:“那没我什么事了吧,我可以走了?”   闻慕庭微笑道:“我送你,宋姨。”   宋春瑛看了看他,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一直到出了大门,她才说:“一个公司的上下楼,你不用这么客气,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闻慕庭微笑着道:“我一直以为宋姨是想替沛然报仇的,今天才知道原来宋姨你已经没有像你表现的那样恨慕阳了。”   “如果我不恨他,会看着他跳火坑吗?”   “不知道宋姨解气了没有?”   宋春瑛转头不解道:“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父亲手里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古董,别人虽然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但是我想宋姨一定很清楚,所以跟慕阳交接闻家家产这件事,我就委托给你了。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宋春瑛看着闻慕庭,良久才说:“闻慕阳可是你的亲哥哥。”   闻慕庭微笑着说:“作为一个闻家的守护者,我有义务收回散落出去的资产,我个人也喜欢完整……当然,真不完整我也不强求,我只是会对宋姨你……有些失望。”   他转身走进办公室,听见里面雨应州对小声哭泣的雨隆兰叹息着说:“隆兰,你现在应该明白,坚硬不代表坚强,你要学会的是坚强。”   闻慕庭嘴角轻弯,站在门口摸出烟夹,叼着一根烟靠在门口抽了起来。   也许是闻到了烟味,雨应州笑道:“慕庭在外面吗?”   “是啊。”闻慕庭走进去,很自然地坐到了雨应州对面的沙发上。   “今天要恭喜你了,慕庭,从今天开始,你可就是闻思名正言顺的主人了。”   闻慕庭吐出嘴里的烟雾,含笑说:“我不这么认为。”   雨应州好像没有看见烟雾,笑道:“怎么不是,你现在可是最大的股东。”   闻慕庭转过头去看着眼圈红红的雨隆兰,笑道:“我跟隆兰结了婚,这个闻思的主人不是应该有两个吗?”   雨应州闻言哈哈大笑,起身说:“好了,今后天下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了。”   闻慕庭将烟头掐灭,送雨应州到门口:“雨伯伯,我记得小的时候你是很看好慕阳的,你说过慕阳当得起名字里的那个‘阳’字,聪明却不诡谲,阳谋而非阴谋。”   雨应州站在门口,手握着拐杖,微笑着转过头说:“可是成功的那个人总归是你,对吧。”   闻慕庭微微笑道:“我可是一直以能获得雨伯伯的青睐而努力的。”   雨应州笑了两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拄着拐杖走了。   “如果你没事,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先去上班。”雨隆兰面无表情地说道。   闻慕庭回首浅淡地看了一眼雨隆兰:“怎么会?你知道我绝不会介意你的打搅。”他笑得很温柔。   雨隆兰避开了他的眼神,有些不自在地说:“我知道,我先走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看到闻慕阳穷困潦倒的一面。”闻慕庭在她的身后说道。   雨隆兰脚步顿了顿,慢慢远去了,闻慕庭看着她挺得很直的脊背微微一笑,只是笑不及眼底,而且太轻太浅,以至于有一丝轻蔑的味道。   路星辰一直认为雨隆兰给了闻慕阳三天的收拾时间还算有人情味,直到她真的开始帮助闻慕阳打包才知道雨隆兰有多苛刻,一天睡三四个小时,脚不沾地累得腰酸背疼,才总算在三天后打包完了。   她站在大厅里看着面前几十只打包好的衣服箱子,满头是汗地说:“闻慕阳,注意保持身材,你以后至少不用再买衣服了。”   闻慕阳“嗯”了一声,她随即又有些发愁地说:“可是光衣服就要放一间房,这得租多大的房子啊?”   她抬头又问:“闻慕阳,你的衣服值不值钱?”   “还可以。”   路星辰立刻不抱怨了,心满意足地说:“那到时卖掉几件好了。”   比起她的鼠目寸光,顾伯明显比她有眼光得多了,他拿着书柜里的那枚寿山石镇纸说:“这可是清代杨玉旋的名品。”   “我说了别放进去。”   “他们不会知道的,这是我跟闻哥两个人去英国的时候拍回来的。”   整理书籍的闻慕阳淡淡地说:“就算别人不知道,宋姨也会知道的。”   顾伯抚摸着手中的石雕镇纸,有些依依不舍地叹了口气:“当时婶子走的早,公司里外的财务都是春瑛处理的,不知道闻哥地下有知,心里会作何感想。”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路星辰连忙跳过地上成堆的纸箱下楼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宋春瑛跟她的秘书戈琴,宋春瑛依旧戴着她的黑框眼镜,一副生冷的样子,戈琴含笑道:“我们是替闻总来帮忙的,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   “不必了,我们已经都打包好了,正等着你们检查过后封箱。”路星辰微笑着回答,她当然知道戈琴说的是客气话,她们来的目的是防止闻慕阳带走什么值钱的物件。她绝不肯,也绝不愿让闻慕阳在她们的面前显出一点点的狼狈来。   戈琴见路星辰面带微笑,言行自若,脸上的表情倒是放松了一些:“这样的话,我们帮着封箱也可以。”   宋春瑛始终没有说话,径直走进了屋子,然后她与戈琴几乎是同时顿住了脚步,客厅里满满都是打包好的纸箱,每一个都敞开着。   闻慕阳站起身,微笑着说:“宋姨来了吧,这是我打包好的东西,除了我私人的衣物跟书籍,所有超过一百元的东西我都没有带走。顾伯,你把箱子的编号跟清单送给宋姨过目。”   顾伯叹了口气,拿起茶几上的文件夹走到宋春瑛的面前,两眼满是复杂之色地看着她:“春瑛,你说二十年之前,我们会不会想到有今日?”   宋春瑛接过清单的手也有些颤抖,但她仍淡定地说:“人本来就连明天的事情都未必全然知道,又哪里会知道二十年后?”   “是啊,所以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动不动就把现在忘了也没什么不好。”顾伯叹气说。   “那我帮你们封箱吧。”戈琴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于是笑着打岔道。   “你是不是还要检查一下啊?”顾伯转头问宋春瑛。   宋春瑛抬起下巴,声音略有些沙哑,冷冷地说:“既然有清单了,那何必还多此一举,你倒是不嫌麻烦。”   “那就封吧。”闻慕阳点头道。   封箱很快,除了戈琴,还有搬家公司的人帮忙,很快箱子就被搬上了车。   路星辰搀着闻慕阳向外走去,经过宋春瑛的身边时,闻慕阳微顿住了脚步,对她略略弯了一下腰:“宋姨,谢谢您这么多年来曾经给过我的照顾,以后您要多多保重。”   宋春瑛始终没有说话,直到听到外面的关门声响,才慢慢地扶着沙发坐了下来,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   戈琴轻声叫道:“部长!”   宋春瑛没有回答,隔了会儿,空荡荡的大厅里便传出了压抑的哽咽之声,戈琴悄悄地坐到一边,在心中轻轻叹息了一声,她太多次看见自己的部长在无人处哭了,只是今天更多了一份茫然。   路星辰扶着闻慕阳上了车,她知道闻慕阳不会也不能回头再看一眼闻宅,于是她转头替他睁大眼睛多看了几眼,一直到车子转入弯道,完全看不见为止。   顾伯的住处不远,就在下面的古城区,一栋复式的小洋楼,可能是因为房子较老的缘故,闻慕阳的东西一挪进去,房间就拥堵得有点转不过身来的感觉。   路星辰略有些歉意地小声跟顾伯说:“我会尽快想办法把他接走的。”   顾伯掉过头来看着路星辰,他平日里经常看路星辰,神情随着他的记忆深浅变化多端,可是他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路星辰。   他看了路星辰好一会儿,才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闻哥,慕阳也找到了个想要保护他的女孩子,她不是隆兰也没什么要紧吧?”   看来雨隆兰曾经是闻慕阳长辈们心中最佳的媳妇人选,路星辰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候补只好在态度上弥补:“我会一定努力的。”   顾伯转头慈祥地看着路星辰:“狗跟豺狼其实有两个差别,开始跟结局,注定了开始就注定了结局,当中只有时间的长短不同。”   他说得那么深奥,路星辰完全想不出来她跟这个比喻有什么关联,但她面上却不得不挂上心中了然的微笑,好在顾伯只是满意地上下看了她几眼就不再追究这个话题了,路星辰才暗中松了口气。   安顿完闻慕阳,路星辰走出顾伯的房子,沿着小路没走几步就意外地看见闻慕庭靠在车边站在马路的对面,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闻慕庭微笑道:“我还以为你看见我会从此视而不见呢。”   “怎么会视而不见?我还是闻思的员工,而你始终是闻思的老板。”   闻慕庭低头一笑,轻声说:“路星辰,你真是个奇妙的人,刚开始认识你的时候,我觉得你是个现实的人,可是接触久了,又觉得你是个挺浪漫,也挺理想主义的人。现在,你好像又想告诉我,你其实是个很现实的人。”   路星辰看着闻慕庭简单地道:“大概是因为一直生存艰难,所以我把活下去看得比别人重要吧,但活下去的方式我还是可以选择的。”   “所以你还是选择了现实的意思,对吗?比如说即使我得罪了慕阳,你也还是会把公司的老板当一个朋友的对吗?”   “你也说了,你得罪的是慕阳,你有亏欠的也是他。”   闻慕庭微笑了一下,看着路星辰道:“你嘴里说没有怪我,但你的语调已经表明得很清楚了。”   “闻总客气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好奇,闻思养了几百个职工,却不能容纳两个兄弟。”   “闻思可以养几百个职工,却不能有两个老板。”闻慕庭长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但是我必须守护父亲一手创造的家业,在它被人弄得支离破碎之前提前出手,哪怕做一些我不太情愿的事情。”   他打开车门:“我来,只是想跟你说,以后你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可以来找我……再会,桃乐丝。”   路星辰站在路边看着远去的车影,慢慢吐出一口气,对这位她一直都抱有好感的男人,心生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之感。   闻慕庭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给了她一份工作,他给过她赏识、鼓励,甚至是帮助,最重要的是,因为他,她才认识了闻慕阳,她这一生最不想错过的人。   假如没有后来的事情,闻慕庭会是她心中最感激,最值得交往的朋友之一,可惜人生总是不会在完美的地方戛然而止。   路星辰甩了甩头,将这些不愉快抛在了脑后,转身向着自己的路走去。   回到租屋,她洗了澡换了衣服,然后便开始收拾东西。文娜不在了,而她要跟闻慕阳重新租房子,这里也就没有必要再待下去了。   她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纸箱,先走进文娜的房间,打开衣柜,看着琳琅满目的情趣内衣,路星辰摸了摸,很小心地将它们折叠好放入纸箱。   衣服整理好之后,她又走到桌前,将文娜的笔记本电脑的插头拔下,意外地发现上次打开电脑之后,她并没有关机。   她坐了下来,无意识地点了一圈,手便顿在了岩洞事故那个视频上。   那只是一个开始,假如自己没有执着于这起事故,那么就没有这个开始,如果是那样,文娜会不会还坐在这里,用时而一本正经时而狡黠的表情跟自己说话?   路星辰点开了视频,一切又在视频里重新开始,给人的感觉如同一部无限循环的恐怖片,等待着解密,却永远只是误入歧途。   她的手突然按停了画面,然后往回拉了点,屏幕上的闻慕阳在灿烂地微笑,但是路星辰这次却把目光投在了他身后的包上——Forelsket,第一眼的炙热爱情。   闻慕阳的,鲍建民的,还有传闻中雨文婷失踪了的,都是一模一样的Forelsket。   “我怀疑鲍建民身上的这只包就是事发之后雨文婷身上没有找到的那只登山包。”   “什么是她的,什么是别人的,她分得清清楚楚,哪怕是块橡皮,她也会在上面刻上个字母T,把自己的跟别人的区分开来。”   路星辰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了拳,“假如闻慕阳从我的眼前掉下去,我大概能想到的就是下去救他吧。”   她早该想到,真爱一个人会本能地希望他活着,绝不会如此轻易地放弃救援。除非她知道他会死,她想他死。   雨文婷跳下去,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内疚。   “当生命熄灭的时候,灰烬里剩下的都是真金……说不定还有真相。”   路星辰激动地站起身,几乎是奔跑着出了门,她不用打电话就知道丁宇在哪儿。   路星辰一路冲进了病房,看着丁宇喘着气说:“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凶手就在死去的人当中,凶手是——雨文婷,她破坏了攀岩设备,然后利用跟闻慕阳一模一样的登山包调换了两人的背包……鲍建民身上的不是雨文婷的包,而是闻慕阳的。”   丁宇有些暗淡的目光逐渐亮了起来,可是随即他又皱眉说:“可这只是你的猜测。”   “假如我能证明放在警局证物科里保存的闻慕阳的背包其实是雨文婷的呢?”路星辰一字一字地问道。   整个晚上,路星辰都难以成眠,她知道丁宇明日的查证会迅速证明她的猜想是否正确。   几乎一晚上她都在想,如果是对的,那么吴小妹背后的人会不会是雨家的人,又或者就是雨隆兰,如果不对,那他们又该怎么办,文娜是不是就会永远沉冤难雪,跟岩洞事故一起变成一个谜。   所以,路星辰跨进办公室的门还有些魂不守舍,她一进门,热闹的办公室立时收了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她知道自己请了三天的假,这三天当中足够很多人把闻慕阳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八卦传遍整个闻思,乃至跟闻思相关的单位。   可是她们难道不知道闻慕阳几乎交出了所有的财产,甚至近乎等着破产了吗?为什么要用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看着她,茱迪的脸更是在竭力控制下还是扭曲了?   她刚坐下,董雅兰的椅子就滑了过来,她满面兴奋地塞了张报纸给她。   路星辰有些茫然地接了过来,才翻到首页整个人就呆住了,如果不是太多人的目光正盯着她,路星辰真想抬手擦一下自己的眼睛。   美国SCG公司辟谣,正式宣布在江北区建立高档度假村,路星辰即使再缺乏想象力也知道,水墨天堂会在一夜之间翻身成凉城地产新贵。   其他的内容路星辰几乎都是跳过去的,直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视线——曲择林,SCG代表曲择林,那个看上去会吃人、像鲨鱼的人,路星辰突然就有了一种很想要向他表达感谢的冲动。   路星辰放下报纸,问顾亚南有没有宣传册要送。   让路星辰去各大门店送宣传手册跟海报,这本来是雨隆兰刻意刁难她的事情,但顾亚南见路星辰一本正经的样子,便失笑道:“有啊,自己去仓库取吧,今天的量可不少。”   路星辰一走,茱迪便嗤笑:“跟了有钱人还装出一副卖力老实的样子,不知道给谁看,虚伪。”   顾亚南放下手中的文件,看着茱迪认真地说:“路星辰至少不会在别人背后随便议人蜚短流长,所以,事实上有钱人的眼光通常是要比一般人强的。”   他很少面无笑容地驳斥过谁,以至于茱迪脸红地说:“好像你认识很多有钱人似的。”   “哦,倒是认识一个。”顾亚南看了看手中的资料,抬头笑了笑,“我以前跟闻慕阳是同班同学,还是一个篮球队的。”   说完,他也不理会别人是如何吃惊,合上文件夹自顾自办事去了。   路星辰将自行车停在了富润楼下,然后沿着上次的记忆找到了曲择林的办公室。   外面的前台看见她便起身问:“您是?”   “请帮我通报一下曲总,你跟他说,我是闻思的路星辰。”   前台小姐露出个恍然的笑容:“闻思是吗?那边办公室请。”   她一路将路星辰引到办公室前,透过玻璃窗,路星辰一眼就看见了闻慕庭跟雨隆兰,她这才知道,前台小姐大概误以为自己是和他们一起来的。   雨隆兰用难以压制的语调含恨地说:“高登林,你敢说你不是故意先放错误的消息,替闻慕阳设圈套给我们?我们闻思是你多年的客户,对你一直非常支持,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路星辰连忙给前台小姐打了个等会儿进去的手势。   前台小姐看了一眼里面剑拔弩张的形势,露出个了然的笑容,闻思的八卦整个圈子里鲜有人不知的,更何况是曾经跟他们关系密切的富润。   路星辰自然乐意她这么误会,她听见曲择林用他那特有的语调,就是那种貌似客气实则疏离的口吻笑着说:“当然,闻思是我的大客户。不过,我不认为水墨天堂会对闻思产生直接的利益损害,雨小姐说是圈套,未免有些严重了。”   闻慕庭温和地笑了笑:“高登林一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收购富润,闻慕阳的引荐帮了不少忙,只是我没想到高登林对于这样一个中间人的回报是以亿来计算的,看来我以后要多帮一些高登林的忙才是。”   曲择林将目光投向他,嘴角微弯,含笑说:“牵线的价值的确不值这么多,不过作为一名专业的金融投资人,即使像我这样的级别,也是有第一个客户的,我的第一个客户……就是闻慕阳。虽然他当初只有五万美金,可是,在那时差不多身无分文的人眼中,比现在我眼中的水墨天堂,要值钱多了。”   他说到这里,闻慕庭已经全然明白了,曲择林的到来从头到尾就是刻意针对他们的,所有的一切是早就预先安排好了的。 第30章 跳楼的原因   多说已然无益,他拉了拉旁边略显失态的雨隆兰,起身微笑着说:“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就放心了,只要高登林你是诚心帮助慕阳的,我们也可以省不少心。”   他拉着雨隆兰走出去的时候,曲择林又微笑着补充了一句:“闻慕阳这第一个客户的人情我已经还清了,下次要是你还能找到机会把他逼到绝境,我们也还是有机会合作的,你也知道,我是个恩怨两清的人。”   闻慕庭脚步顿了顿,转头含笑说:“可是我本来以为高登林只欠慕阳一个中间人的人情,哪里知道还另欠着一个人情,以后我怎么知道,高登林有没有不小心还欠着慕阳一个更大的人情呢。”   曲择林向后靠在自己的椅子上,微微笑道:“这个我告诉你没有,你也不会信,你说对吗?不过风险跟收益总是成正比的,这你也知道,对吗?”   闻慕庭笑着点了点头,与雨隆兰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路星辰掩身藏在转弯处,包里的手机响了,她取了出来接通,丁宇声音沙哑地说了四个字:“你猜对了。”   她抬起头,看着装饰镜里雨隆兰眼睛血红,脚步有些不稳地走出来。   路星辰一时都忘了感谢曲择林,她木然地站立了一会儿,下了楼,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坐上了去顾伯家的公交车。   进了院子,她一眼就看到了在格子窗前翻看书籍的闻慕阳,他其实是用手在摸书,但是那低头的动作,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一个在窗前悠闲看书的少年。   听到风中的铃声,闻慕阳抬起了头,淡淡地说:“现在是上班时间吧,这里也没有超市免费班车,你是怎么转到这里来的?不认认真真工作,还大言不惭要养活谁。”   他冷着一张脸,可是细细看去,他的嘴角是微弯的,那是种由心而生自然而然的温柔,他眸子没有焦点,可是却拥有一双柔和的眼线。   他像是一抹暖过春湖的阳光,又或者是站在碧桃树间的少年,会令人心生美好的向往。   路星辰想不出来,怎么也想不出来雨文婷想要置他于死地的理由。   她又该怎么告诉闻慕阳,那个与他一期一会的人,那个让闻慕阳误以为深爱着自己的人,只是个残忍的误会。   良久,她抬起了头:“闻慕阳……我爱你。”   阳光滑过闻慕阳的脸,让他的脸颊看起来有些微红,他握着手中的书:“这个……比你上次那个表达要……正常多了。”   20   雨文婷的背包是第一张多米诺骨牌,由此便可以推断出,闻慕阳当初并非是因为忘记打防滑脱结而出的事故,那么在事故现场是谁解开防滑脱结,然后取走了闻慕阳的那个下降器的呢?   唯一有这个机会的是当时的向导徐深,丁宇再次提审了秦小媛,面对锲而不舍的丁宇,秦小媛最后终于崩溃地吐出了深藏在心里最大的秘密。   丈夫有一段时间显得惊魂不定,失魂落魄,当那个女人出现之后,他更是表现得偷偷摸摸,秦小媛误以为是丈夫与某个富有的女人发生了私情,于是就偷偷跟踪了他。   有一次她跟随丈夫刚出门,就碰上了同村的鲍建民,面对昔日的恋人,秦小媛一番哭诉,鲍建民显得义愤填膺,答应帮着秦小媛跟踪徐深。   然而,当秦小媛终于等到鲍建民的电话,赶到丈夫与那个女人私会的地方,看到的却是鲍建民古怪的神色,然后她便听到了这番对话。   那个女人道:“记住了,人——是你杀的,别忘了装备可是经你的手破坏的,所以,说出去对谁都没好处。要多少钱,你可以开口直说。”   徐深颤声说:“我当然不会说出去,发生在岩洞里的事情我一个字都不会说,我也不要你的钱。”   “随便你,但是你手上的那些东西请处理好,我不想再见到它们,这也是为你好。”   秦小媛当时听了如同五雷轰顶,她当然知道丈夫工作的俱乐部里发生的那起重大案件,这几乎直接导致了徐深的失业和家里的经济紧张。   尽管鲍建民赌咒发誓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但是秦小媛对他的脾性多少有些了解,她只忐忑了几天,家中就遭了贼,就冲着没少什么财物,但家里被翻了个底朝天的样子,秦小媛也不难猜出这贼到底是谁。   徐深听到秦小媛的坦白后,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全家几乎连夜离开了凉城,从此之后,徐深不提,秦小媛也不敢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是因为一直受着惊吓,再加上外面颠沛流离的生活,徐深最后生病离世了。   生活窘迫的秦小媛这才偷偷地又返回凉城来生活,鲍建民却很快就找上门来,秦小媛被逼无奈,只好将岩洞事故之后丈夫细心收藏的一只登山包当证据丢给了他。   丁宇打开手边的文件夹,将里面雨隆兰的照片递到秦小媛的面前。   “就是她!”秦小媛红着眼睛毫不迟疑地认了出来。   丁宇看着她问:“最后一个问题,是不是还有一个女孩子曾经拿着照片来问过你?”   秦小媛点了点头:“她见我可怜,还给了我不少钱,是个挺好的人。”   “那你现在回答我,你告诉了她却没告诉我的事情是什么?”   秦小媛微有些迟疑,丁宇沙哑地说:“你放心,不管她让你怎样守口如瓶保守秘密,你现在告诉了我,她都不会怪你的……她现在在医院里,成了……一个植物人。”   秦小媛大吃一惊,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打了个寒战,摸着自己的双臂轻声说:“她问我,我丈夫在那几天有没有去过其他地方,比如老家,祖屋,我告诉他,他……回过老宅。”   然后,丁宇便从徐深的老宅带回了几乎整箱的东西,里面有很多东西被细致而分门别类地收藏着,有用过的纸巾、手帕、护腕、毛巾和水杯等,所有东西上面都标记着T。   在这些东西的最下层,丁宇找到了那只一直被认为沉入水底而失踪了的闻慕阳的下降器。   岩洞事故因此得以以谋杀案重新立案侦查,雨隆兰也因为有重大嫌疑而被收审。   丁宇红着眼圈对路星辰说:“我会让她为六个人的人生付出所有的代价。”   “假如雨隆兰是因爱而恨,可是雨文婷又为什么要听从她姐姐的话去杀慕阳呢?显然徐深暗恋的是雨文婷,所以他应该配合的也是雨文婷。”   “雨文婷本身就是个外表柔弱,但实际偏执的人,这样的人最容易受人唆使干出点让人费解的事情。根据我的了解,闻慕阳也只是把她当妹妹对待,所以她才会听从雨隆兰的挑唆,企图跟闻慕阳同归于尽吧。”   丁宇完全是红了眼要替文娜报仇,路星辰理解他的心情。   从警局出来,她看见雨文州拄着拐杖在别人的搀扶下急匆匆地下车,全然没有当初她在闻思顶层见到的那份老谋深算的淡定与从容。   路星辰想想他的夫人和两个女儿,几乎所有的家人全都栽在这件案子里,所以当雨文州目光瞥向她的时候,路星辰本能地给了他一个怜悯的微笑。   雨文州脚步一顿,也给了她一个回礼,然后才走进警局。   路星辰下了车向着租屋小区走去,今天是她约定好跟房东结账退房的日子。   刚走到小区的门口,她就看见一个头发半秃的中年男人正拉扯着吴小妹的手:“你嫂子说得没错,我可算是在这里堵着你了,你们家收了我那么多的钱,你说一句不谈了就可以了?你不谈,我就去告你诈欺!”   吴小妹头发都散了,眼圈发红,气得浑身哆嗦却又挣脱不开那个男人肥大的手。   路星辰冷眼看了一会儿,才走上前一脚踹中了男人的腿,将他踢开:“谁拿你的钱问谁要去,你要是再在这里动手动脚,我们就报警告你当街性骚扰!”   她说着就拨了个110,然后将手机屏幕转过来面向那个中年男人。   那个中年男人虽目露凶光,但听见手机里传出的通话声音,不由脸色变了变,只好吃痛地瘸着腿飞快地溜了。   “谢谢你。”吴小妹轻声说道。   路星辰冷冷地说:“不用谢,我并不是为了救你,只不过是怕像你这样的人受不了刺激就会一死了之,你要是死了,文娜醒了会懊恼没亲手收拾你的。”   吴小妹低着头,路星辰再也没有理睬她,进租屋跟房东结清了账,房东不停地抱怨命苦,好好的房子被她们三个人住了之后居然差点闹出了人命。   路星辰的押金被她扣了一大半后,房东才总算心情愉快了一点。等路星辰拖着箱子离开后,房东才笑着问吴小妹:“小妹,你还是会在这里住的吧?”   吴小妹有些麻木地点了点头,房东见她十问九不答,也就没了兴致,只道:“现在屋子里就你一个人,回头我要带人来看房,可不要把屋子弄得太乱了。”   等所有的人都走了,吴小妹环视着空荡荡的房子,这个曾经让她觉得像家的地方,这个曾经有两个很像家人的室友的地方,这个曾经是她最后能去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在路星辰刚才头也不回地离开的那一刻彻底消失了。   也许更早,在她让文娜调整卫星电视,然后趁机将她推下去的那瞬间就消失了。   她打开手机,看着那个她曾经无数次渴望它响起,可是却从来没有再联络过自己的号码,颤抖着手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拨通了。   隔了一会儿,那头传来了懒洋洋的声音:“喂。”   那声音就像她第一次见他,他推开水墨天堂售楼处的门,在那一瞬,她觉得他是在对她温柔地笑,然后在路星辰一连串的介绍中,他说着那始终含笑的三个字:我知道。   那么简单,却有着一种大提琴的华丽,吴小妹第一次听见了心弦被人拨动的颤音。   “是我,莉达。”   “有什么事吗?”闻慕庭的声音显得很客气,这很正常,又很不正常,以他们两人悬殊的身份,他的冷淡很正常,可是在她为他双手沾上血腥之后,他的客气又显得是那么的不寻常。   吴小妹咽了口唾沫,略有些干涩地说:“我能跟你见一面吗?”   “我很忙。”   吴小妹紧紧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虽然那半张照片我已经交给你了,再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你才是雨文婷的男朋友,可是如、如果我说出去,至少雨家会愿意相信的,对吗?”   “你想干什么?”闻慕庭的语调波澜不惊。   “我……只是想见你一面。”   “你在哪里?”这次闻慕庭倒是很爽快。   “我在以前的租屋里,只有我一个人……路星辰搬走了。”   “知道了。”闻慕庭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吴小妹将拿着手机的手缓缓放下,整个人半瘫在沙发里,刚才的那通电话像是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时间僵持般缓慢地走动着,天色渐暗,吴小妹有些坐立不安,她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将它贴在自己的胸口,仿佛只有如此,她才能稍稍心安。   终于响起了门声,她几乎是本能地将手中的东西放好,理了理头发,走过去将门打开。   闻慕庭就站在门外,他穿了一件立领的黑色薄风衣,没有戴眼镜,立领遮住了他半张脸,所以眸中的神情就愈发显得清晰,那是一种混合着浅淡嘲讽的笑意。   这样的神情有别于平日斯文客套的闻慕庭,令他更真实而随性,透着一种邪气的潇洒。   他错开眼神痴迷的吴小妹,走进屋里,将手插在口袋里:“我来了,把你想说的一次性说完吧。”   他语调里透着明显的不耐,吴小妹轻咬着嘴唇:“我,我可不可以再回闻思工作?”   她瞧着闻慕庭看向她的目光,连忙说:“我不要求什么好工作,普通的文员就可以,或者像星辰那样打杂的工作也可以!我,我……只是想有个地方能经常看见你。”   闻慕庭转过身来,手仍然插在口袋里,看了一会儿吴小妹,他才淡淡地说:“你知道你什么地方最让人厌烦?那就是你自以为能感动我,可你只不过是让我更讨厌而已。”   吴小妹身体一震,忍不住后退了几步,闻慕庭看着她说:“你以为那半张照片能说明什么?你以为你自己帮了我很大的忙?”   “可、可是文娜说那可、可能说明你就是幕后的主使。”吴小妹有些慌乱地道。   “你也说了是可能!”闻慕庭毫不留情地打断她,“就算是真的那又如何?所有的证据最后都会指向雨氏两姐妹,文娜的猜想最终也只是个猜想,而相信这个猜想,把她推下楼的那个人是你!”   吴小妹脸上的血色完全褪了下去,白得如同一张纸。   “你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想就可以把待自己亲如姐妹的人推下楼,你觉得我有可能会喜欢像你这样的人吗?在我的眼里,你没有帮上我的忙,倒是给我找了不少麻烦。”   闻慕庭全然无视摇摇欲坠的吴小妹,冷酷地说道:“珍珠的光泽并非来自于外界给了它多少光,而是来自于自身的真实,你可惜了我给的那个莉达的名字,你不是珍珠,无论借给你多少光,你都只是块石头,卑贱而无用。”   他转身走到客厅的窗口前:“雨文婷为我去杀闻慕阳,那是她自愿的,不过有一件事情她倒是做得很棒,那就是跳下去的那一刻,至少让我记住了她。”   闻慕庭从窗口看着楼下,淡漠地说:“你想让我记住你,那就跳下去吧。那样还上了你曾经欠下的债,不那么肮脏的你,也许我以后偶尔想起来,还会觉得你也是个不错的姑娘。”   吴小妹拖着脚步缓缓地走到了窗前,她眨动着眼睛,但眼里涌起的水雾太快,她始终看不清那暮色沉沉的天空。渐渐地,她好像看见了前面的身影,那是文娜站在窗前。   “电视清楚了吗?”文娜拨动着外面的卫星天线问道。   “清楚了。”吴小妹拼命点头,清楚了,快回来吧。   但是文娜却转过脸来对她笑着说:“一起下去吧。”   吴小妹的泪水不断地涌出:“好的,一起。”   闻慕庭看着吴小妹打开窗户,慢慢地爬上桌子,他轻淡地一笑,转身从容离去。   夜风莫名地大了起来,吹得廊下的风铃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整理东西的路星辰突然“啊呀”了一声。   “怎么了?”闻慕阳问。   “忘了拿一件东西。”路星辰闷闷地说,这一阵子因为不想想起吴小妹,她就将泰迪塞到了床底下,走的时候忘记带走了。   “很重要吗?”   “也不是。”路星辰继续低头收拾东西。   闻慕阳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书悠悠地说:“既然能想起来,那就是还有些重要了,那就跑一趟吧,反正你晚饭吃了这么多,消耗一下卡路里也好。”   路星辰冲他发出一个不屑的鼻音,心里却想,泰迪虽然是吴小妹送的,但却陪了她十年,想到这里,她跳起来说道:“我回去一下。”   “我送你吧。”   “不必了!”路星辰拿起包说道,“我快去快回。”   路星辰飞快地跑出了院子,天色还没有很晚,暮色正压着天穹尽头滚滚的火烧云,这是个灿烂的黄昏。   她下车的时候,夜幕才将降临,路星辰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心中想着如果吴小妹不在,那她就只好打电话问房东要钥匙了。   其实她心里倒宁可去麻烦那个贪财的房东,也不愿再跟吴小妹单独面对面。   路星辰想到此处,不禁微皱了下眉头,但她的心中并没有因此烦恼太久,刚步行到租屋的楼道前,就有一样东西从天而降,坠落到了她的面前。   一滴雨飞溅到了她的脸额上,透着一股血腥味。   那样的场景路星辰并不陌生,几乎是一瞬间,文娜坠楼的场景就在她的脑海里跟眼前的这幕重叠了,有那么一刻,路星辰有些恍神,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丢了开包,走到吴小妹的身边,颤声喊道:“小妹,小妹……”   吴小妹的眼皮略略颤动了一下,半张开来,路星辰才好像缓过神来,惊喜地大声喊道:“来人啊,来人啊,救命!”   她随即想起了什么,喃喃地说:“手机,手机。”   可是她刚起身,吴小妹就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嘴一开一合,但鲜血不断地从她的嘴角涌出,路星辰完全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路星辰流着泪说:“我知道,你不用再说了,等你好了,等你好了我们再慢慢说。”   吴小妹嘴角微弯,看着路星辰,她缓缓地举起手,像是想要抚摸一下路星辰,又或者是替她擦掉脸上混合着泪水的血迹,但手刚伸到半空就垂落下去了。   路星辰在她的身边放声大哭,吴小妹始终睁着眼,像是在仰望着星空。   人总是与欲望争夺着对美好的定义,只是有很多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败给欲望的那一刻,他们就败给了人生。   闻慕阳与顾伯赶到警局的时候,路星辰正做完了笔录坐在外面的走廊上,他坐到她的身边,路星辰将头靠到了他的颈窝处,两个人什么话也没有说。   吴小妹的葬礼异常简单,她的老母红着眼圈不停地拍着大腿诅咒这个死幺妹,她那对精明的哥嫂则在跟房东大吵了一架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路星辰成了吴小妹唯一的送葬人,吴小妹的朋友不多,不过当初在闻思的同事却大多数都来了,顾亚南,董雅兰,甚至连茱迪也到了。   茱迪看见路星辰在主持葬礼不禁微微有些吃惊,她直到现在才肯相信,路星辰跟莉达的关系真的不一般,但莉达在闻思对路星辰实在算不上友好。   她三番四次抢路星辰的机会,甚至还害得路星辰差点被开除,即便这样,路星辰也还愿意替她操办葬礼,这让茱迪的心情有些复杂。   “你……节哀顺变。”茱迪红着眼圈说,在办公室同事中,她与吴小妹的接触最多,算得上是她半个师父,因此感情也要深厚些。   路星辰微弯下腰,算是家属答礼。   送走所有的人后,路星辰返回了租屋,打算将吴小妹的东西收拾一下送回给她的母亲。   她远远地便看见租屋的楼下热闹异常,路星辰分开围观着瞧热闹的人,见是吴小妹的哥嫂边号哭边在楼下烧纸钱。   “你还说你的房子不邪门,怎么你的房子里就一个妹子两个妹子都往下跳?我一个好端端的妹子就是叫你这个缺德的老东西给害了!”吴小妹的嫂子挑着那对利眉指着房东大骂,“你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天天在你楼下烧纸,让我家妹子跟你讨个说法!”   路星辰扬声道:“我知道吴小妹是为什么跳的楼!”   房东正急得嘴角起泡,看见路星辰如同遇见救星,连忙上前拉住她说:“星辰,你也在房子里住了好几年,你说说我的房子有没有问题?”   吴小妹的哥嫂见了路星辰,脸色微有些不自在,她的嫂子讪笑着说:“星辰,这事跟你可没关系。”   “跟我是没关系。”路星辰冷笑,“但跟吴小妹可有关系,因为她就是因为被自己的哥嫂几万块卖给了一个秃头的老色鬼才跳的楼!”   她这么一开口,围观的人一阵哗然,吴小妹的嫂子扬眉道:“路星辰,话可不能乱说,我们那是给她介绍对象,是为她好,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卖妹子呢?”   “是不是乱说,你让小妹来评。让她来说说,你们到底有没有卖妹妹?!”路星辰声色俱厉地道,“不是要烧纸钱吗?来啊,多烧点,放心,她一定会找来的,她生前你们卖,死了你们还卖,怎么会不来,肯定要来的。”   好像为了响应她说的话,不知从哪里来的急风吹起了地面上的灰烬,在空中打着转,吴小妹的嫂子尖利的嘴脸瞬时失了色,她拉了拉边上嗫嗫嚅嚅的丈夫:“我们不跟她们一般见识,我们走!” 第31章 生命的温度   在众人鄙视的哄声中,他们急急匆匆地走了,连地上的火盆都来不及收拾。   路星辰在他们的背后大声喊道:“放心,你们会看见她的,只要你们关了灯,吴小妹就会出现在你们的厨房里,客厅里,卫生间里,卧室里,她就在你们的背上,她会跟你们一辈子,跟到你们死!”   吴小妹的哥嫂脚步踉跄了一下,连头都不敢回,慌慌张张地跑了。   房东解恨地在他们背后“呸”地唾了一口:“真不要脸!”   “房东,我想进房收拾一下吴小妹的东西。”路星辰转头对房东说道。   房东这回态度倒很好,爽快地给了钥匙:“刚才那对哥嫂也说进去给吴小妹收拾东西,不过我看他们就挑了几件值钱的东西,嘴里还嫌弃说吴小妹跟了几天有钱人,也没弄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尽是些破烂。这对哥嫂真是下作。”   路星辰淡淡地回道:“人下作有天收。”   她取过钥匙,打开门,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坐到了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寂静的四周,仿若在凝神听着从昨日传来的笑声。   包里的手机声惊醒了她,路星辰取了出来。   “什么时候回来?”闻慕阳温和地问道。   “我还要把吴小妹的东西收拾一下送给她妈妈,可能会有点晚。”   “那我……”闻慕阳顿了顿,最后说,“好吧,那你慢慢弄。”   路星辰将手机放回包里,想要站起来,但这两日人太过疲累,她脚一软又坐回了沙发里,手自然地一撑,在沙发的夹缝里她触到了一件金属外壳的东西。   她低头伸手将它摸了出来,是文娜的录音笔,路星辰替文娜收拾东西的时候就发现录音笔不见了,但一直都没找到,没想到原来是在沙发的夹缝里。   她打开录音笔,发现里面有十几条文件,她按动了第一条,在一阵沉寂声之后,是吴小妹哽咽着小声说:“文娜,对不起。”   整条文件就只有这么一句话,路星辰闭了一下眼睛,又按动了第二条,仍然是一句“文娜,对不起”。   十几条录音文件,每一条都是同样的话,路星辰几乎是机械地按动着打开每一条,所有的内容都一模一样,直到她打开最后一条。   当闻慕庭的声音响起,还有那“半张照片”四个字,便犹如有一道闪电在她的脑海滑过,曾经所有的不理解、不明白和无法解释的事情像是一下子都获得了答案。   吴小妹为了什么才会将文娜推下楼,那绝对不应该仅仅是为了一份工作,而一份吴小妹认为更为重要的感情才显得合理。   雨隆兰做不到这一点,能做到这点的只有如同白马王子般的闻慕庭。   文娜什么也不知道,那么是什么让她觉得自己找到了至关重要的线索呢?是徐深藏在箱子里的那另外半张照片——跟雨文婷十指交缠的闻慕庭。   当文娜看见那半张照片时,她就会得出跟路星辰一样的答案:雨文婷的死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内疚,半张照片足够让聪明的文娜联想到笼罩在整个案件上的黑影。   “……无论借给你多少光,你都只是块石头,卑贱而无用。”   “雨文婷为我去杀闻慕阳,那是她自愿的,不过有一件事情她倒是做得很棒,那就是跳下去的那一刻,至少让我记住了她。”   听着闻慕庭悠然却冷酷到极致的话,路星辰仿佛能看见最后所有希望完全破灭的吴小妹面色如灰,失魂落魄地爬上桌子站到窗前,然后在闻慕庭冰冷的视线下坠落的场景。   只要想起这一幕,路星辰就觉得自己的脊背窜出来一股寒意,手颤抖得几乎拿不稳手中的录音,脑海里闪过半张照片,闻慕阳,文娜与吴小妹,岩洞里丧生的许沛然等四人,还有他们加起来的所有往后的岁月。   慢慢地,她紧握住了录音笔,手不再颤抖,将录音笔收拾进包里,她拿出手机给丁宇打了个电话,却没有打通。   路星辰扫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于是她又给丁宇发了一条短信:找到新证据,速回电。   然后,她再也没有心情收拾东西,而是拿起包锁上门,飞快地朝着外面奔去,她现在只想立刻返回到一个人的身边,那个外表冷淡,事实上却温暖如阳的人。   路星辰打开大门,急促地道:“闻慕阳,我回来了。”   书柜前的那个人转过身来,不是她预料中的人,却是微笑着的闻慕庭,路星辰所有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内心中巨大的恐惧蔓延开来,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慕阳呢,你把他怎么了?”路星辰的语调颤抖又尖利。   闻慕庭微微有些愣怔,他像是低头思考了一下,合上手中的书,然后抬起头来微笑着说:“你觉得我会把他怎么样?”   路星辰强自镇定,但只要想起这个人曾经给闻慕阳带来的,有可能带来的灾难,她再怎么竭力,都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语调,装作从容无事发生。   “你怎么进来的?”   “顾伯总是把大门的备用钥匙放在门口的地垫下面,二十年都没换过地方。”闻慕庭笑着将书插回了书柜。   路星辰垂下的手紧张地抓着自己的包,追问道:“你真不知道闻慕阳上哪儿了?”   闻慕庭抬起下巴笑着说:“他能上哪里去,喏,这不是来了吗?”   路星辰惊喜之下连忙回头,黝黑洞开的大门外,门灯下的院子里空无一人。   她惊觉上当,可是颈部受到一击,只觉脑部一晕,整个人就歪倒在了地上。   等她有意识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斜靠在沙发上,四肢还有些麻木。   而闻慕庭手里拿着录音笔正坐在边上翻看,他没有像路星辰那样一条条地看,而是径直选择了最后一条录音量最大的一条。   很快,里面的内容再次响起,闻慕庭听了会儿轻笑一声,抬起眼帘看了一眼路星辰,那一眼像是很遗憾。   “桃乐丝能有七种罪孽,可你却偏偏选了一种不在其中的好奇。”闻慕庭按停了录音笔,淡淡地说道。   路星辰看着闻慕庭,咬着牙说:“你把慕阳怎么样了?”   “你觉得我能把他怎么样?”闻慕庭浅笑道,“我来只是为了告诉自己的哥哥,雨家答应解除那张婚约,而且同意把所有股份低价转让给我们,这样的好事难道我不应该首先与闻家的长子分享吗?”   “你会这么好心?”   闻慕庭微微一笑:“你很了解我,雨家当然是有要求的,他们想要慕阳放弃追溯雨隆兰跟雨文婷的过失。”   “过失?她们一个是蓄意杀人,一个是蓄意隐瞒。”路星辰冷笑。   “追究能带来什么价值吗?是那些人能死而复生,还是闻慕阳能重见光明?”   “你的话只能说明我们对价值的定义不同。”   闻慕庭这次没再说话,路星辰转过脸去却见他正看着自己。   见她回望,他才温柔地笑着说:“你在拖延时间吗?你想让谁来救你呢……什么也看不见的闻慕阳吗?”   路星辰觉得整个人瞬时掉进了冰水里,外面的院子响起了开门声,闻慕庭好整以暇地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然后转脸又朝着路星辰一笑。   路星辰听着院子里进门的脚步声,还有阿汪的叫声,她突然拿起沙发上的包,在闻慕庭的视线下,从里面抽出手帕,弯下腰狠心将自己脚踝上的铃铛系住。   闻慕庭静静地看着路星辰,眼神幽幽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闻慕阳从外面走了进来,在门口他轻微地皱了下眉,如果路星辰已经回来了,那应该在他进门的那刻就会听见她清脆又聒噪的声音了吧。   路星辰被身后的闻慕庭押着小心地移到一边,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闻慕阳,因为只有这样,眼里的水雾才不会流出来,滴落到地面上,发出什么声响。   门口的他轻声叹了一口气,似有些忧虑,拿起手机拨了好几通电话,但始终也打不通。路星辰知道他在打她的电话,而向来心思缜密的闻慕庭应当是将她的手机关了。   她看着他一遍遍地拨打着她的电话,他穿着一件驼色的风衣,身影被外面的廊灯拉得修长,好像她第一眼见他,不论是坐着还是站着,他都是卓尔不群的。   再见,慕阳。   终于,闻慕阳收起手机抬脚走进屋内,闻慕庭则拉着路星辰向外走去,路星辰转过头来看了闻慕阳一眼,再见,慕阳。   每一次跟他说再见的时候,其实她心里都在想着同样的意思。   他们刚从正屋出来,阿汪就冲着路星辰身后的闻慕庭大叫起来,但是因为它被拴在狗屋的边上,因此虽然冲了过来,却不能对闻慕庭产生丝毫威胁。   路星辰只能心中遗憾地叹了口气,她眼望了一下四周,顾伯这家小院独门独户,现在又是晚上,四周更是一片寂静。   闻慕庭在身后推了她一把,示意她上车。   此刻他们还没有完全出顾伯家,闻慕庭也仅仅是把身后的门虚掩着,路星辰只好硬着头皮按着闻慕庭的指示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闻慕庭利落地上了车,将车子发动着驰离了顾伯的小院,看着小院越来越远的影子,路星辰心中酸涩之余也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顾伯住处周围也很幽静,往来的车子并不多,沿路路星辰只看见一辆出租车迎面开过,但是速度太快,路星辰只来得及敲了几下窗户,它就擦身而过了。   对她的举动,闻慕庭只是牵动唇角笑了笑。   出了小路,转入大道,车辆的速度就更快了,路星辰呼救的机会就更少了。   她看着闻慕庭开着车像是向着闻宅而去,那里就是深山老宅,正是杀人埋尸的好地方。   看着车辆岔道,路星辰突然伸出手去抢夺闻慕庭的方向盘,车辆顿时在狭窄陡峭的山道上扭动起来。   “车翻了,你也跑不了。”闻慕庭一边按住方向盘一边说道。   “只要你跑不了就行!”路星辰眼睛很亮地猛然将方向盘往前一推。   车辆向着旁边的林子冲了过去,尽管闻慕庭一个急刹车,车子还是狠狠撞到了一棵树上。   路星辰的脑袋立刻撞到了前面的面板上,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不知道隔了多久,她醒过来,闻慕庭已经将车子停在了闻宅的门口,他从后备箱摸出一支手电筒,拉着有些昏沉的路星辰下了车。   路星辰被他用领带反系住双手拖着绕过宅子穿过林间,向着另一侧陡峭的山道的方向走去。   “你想干什么?”路星辰感到自己的额角有点疼,伤口似渗出了鲜血,沿着鬓发正往下淌。   “你不是很想知道当年岩洞事故的一切?我只是想让你了解得更完整一点。”闻慕庭不紧不慢地说,“你最好不要再闹出像刚才的事情,我心情不算好……很想杀人。”   “你杀的人还少吗?岩洞的那四个人不是你杀的?”路星辰咬着牙说。   “那是雨文婷杀的。”   “鲍建民呢……他也是你杀的吧?”   闻慕庭轻轻地笑了一声:“你不用套我的话,不错,我当年跟雨文婷曾经因为徐深的介绍住过两天他的客栈,过去这么多年,他突然想通这点确实让我很吃惊。但是我没杀他,我只是在他毒瘾发作的时候,给了他一包纯度比较高的白粉而已。”   “所有人的结局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雨文婷,徐深,鲍建民,还有……吴小妹。”闻慕庭轻淡地微笑道,“那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山路越走越崎岖,看起来像是在往山中的深处走去,路星辰边走边说:“你也说过,没什么证据能证明你跟岩洞事故有关,那都是他们自愿的,现在录音笔你也拿去了,你还怕什么?你知道我一向是个挺合作的人,没有证据不会做令自己为难的事。”   她的话说完,背后的闻慕庭始终沉默着,正当路星辰忐忑的时候,他突然轻笑了一声,伸手一推,将路星辰整个人从山坡上推了下去。   路星辰沿着山坡滚了下去,直到撞到一棵树上才算停了下来,疼得她觉得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闻慕庭走到她的面前,蹲下来用手电筒照着路星辰的脸说:“别对我说口是心非的话,再有下一次,我可就不是在这么矮的山坡前推你了。”   他说着就将路星辰从地上提了起来,推着她接着向前走去,路星辰在心里大骂闻慕庭变态,可同时却有点震慑于闻慕庭的无所不为,只得依从他向前走去。   一路上他们走走停停,路星辰只觉得他们走了很多的山路。   凉城近夏,天亮得早,此时天空从蓝青色逐渐变成了青灰色,黎明在即,一片水流声隐隐传来,随着他们的行程,那片水声也越来越响。   “听见水声了?”闻慕庭在她身后笑道,“这片水你应该很有感觉……因为闻慕阳就是从这里逃出生天的。”   路星辰被推拉着向上攀爬了几步,震惊地看见一条正当雨季的湍急的河流正从狭窄的山间沿着层层叠叠的山石向下奔流而去。   “这里的水流是那处岩洞地下河的一部分,千百年来这里的溶洞逐渐坍塌,所以形成了这部分的地上河。闻慕阳当年就是在这里被人搜救到的。我一直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好运,才能卡在这条不知道有多长的地下河流里唯一的逃生之处。”   路星辰看着脚下的河流,不禁有些心颤,她想象着闻慕阳如果不能从漆黑一片的地下河流里顺流而出,又或者在昏迷中接着被河流带走。   “你说他是怎么从那个地狱里爬出来的?”闻慕庭喃喃地说道。   路星辰看见他似在沉思,脚步微微向后挪去,刚转身奔跑了几步就被闻慕庭一把抓住。   “你以为你能跑得了?”闻慕庭抓回了路星辰。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录音笔不是被你拿去了吗,我空口无凭又能耐你何?”路星辰暗暗在背后用力挣脱那个已经开始有些松了的领带结。   闻慕庭微微笑了笑:“你这句话只能说半真半假,你不能奈我何是真,但是依照你路星辰的个性,说你不会找我的麻烦那却是假的。你怀疑吴小妹对文娜动了手,你就能立即出手对付她,你是那种会为了自己人而与其他人不死不休的人。”   “你也曾经说过我很现实。你看我现在要什么有什么,我与你不死不休做什么?”路星辰努力镇定地道,“而且我们其实没有能力找你的麻烦,我还不想死得那么快。”   闻慕庭侧着脸看着她,在逐渐明亮的天空下,他像是在考虑路星辰话语的真实性,然后他露齿一笑:“桃乐丝,我想我是真的有点喜欢你。”   “我突然有些不忍心杀你。”他微笑着说,“这样吧,假如……假如你愿意杀了闻慕阳,我也许会考虑另一种可能。你看……我们是如此互相了解,你应该也不是对我没有好感,只要当中不隔着闻慕阳,我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说对不对?”   路星辰想也不想地回答:“好。”   闻慕庭深深地看着路星辰,良久才微笑着摇了摇头:“我跟你说过,别对我口是心非。”   他说着就推着路星辰向着河流走去,路星辰心中大骇,拼命扭动着身体,明知道此刻山野中不可能有人,但还是大喊救命。   她心中绝望,可是没想到的是,揪着她头发的闻慕庭却真的突然被人撞开了。   闻慕阳的衣服被刮破了很多地方,尤其是脚踝处更是伤痕累累,他手里牵着戴着嘴套的阿汪,眼盲的他依靠着一条狗跟在他们的后面,也不知道摔了多跤才能追上他们。   他的样子很狼狈,但在路星辰的眼里,站在第一缕朝阳里的他却像个天神。   闻慕庭躺在地上轻笑:“你终于……还是出现了,不管我想尽多少方法,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有办法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你怎么来的?我明明系上了……”明明系上了铃铛,他还是在她诀别过后,在期望之外又在期望之中出现了。   “听不见铃铛声,难道我还听不见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气声吗?尽做一些无谓的事情。”   “我哪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路星辰甩脱了缚在身后的领带,有些懊恼地还嘴道。   闻慕庭看着他们的神情,从地上慢慢地站了起来,他转头看向路星辰,微笑着说:“桃乐丝,我跟你说过,我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一个人,但是如果你今天点头,我愿意为你破一次例,替你杀掉闻慕阳,你可以把它当作……我的求婚。”   “谢谢你的诚意,可是我没有要跟变态结婚的念头。”她一伸手摘掉了阿汪的嘴套,看着闻慕庭一字字地道,“如果我对你也有愿望,那么这愿望只有三个字:去死吧!”   闻慕庭长吐了一口气:“这样……那真遗憾。”他话音还未落地,人就冲了过来,一脚就将扑上来的阿汪给踢飞了出去。   路星辰也顾不上去看阿汪的生死,紧张地在地上捡了块石头,但闻慕庭与闻慕阳应该都学过搏击术,因此她手里握着的石头几乎帮不上任何忙。   两人几番扭打之后,路星辰看见闻慕阳突然闷哼一声捂着手臂退开了几步。   而闻慕庭却微笑着把玩着手里的刀,正是茶几上的那把水果刀,鲜血正顺着光滑的利刃向下流到了闻慕庭的指间。   鲜血令闻慕庭的瞳孔泛出红色,他提起了刀:“我原本可以不动手,可是我实在等不及了。我想,从今天开始,终于可以不用再看见你了,终于……我可以彻彻底底把你甩了。”   路星辰紧张地握着石头,她看着负伤的闻慕阳,终于一狠心举起石头就想要冲过去,但有一道影子却比她更快,阿汪又扑了上去,这次它一口狠狠地咬住了闻慕庭的腿。   闻慕庭吃痛地大叫一声,路星辰看他手起刀落,很快阿汪的毛发上就染出了一团血色。   “阿汪!”路星辰忍不住心痛地大喊了一声。   随着她一声大喊,闻慕庭已经又是手起刀落刺了阿汪几刀,但阿汪始终死死地咬住了闻慕庭的腿不松口,剧烈的疼通让闻慕庭英俊的脸整个都变了形。   他一向喜欢谋定后动,从未试过如此狼狈,竟然对死不松口的阿汪有些手足无措。   这时,闻慕阳突然扑了上来,两人倾刻在翻滚中落入了河流,路星辰几乎没有任何考虑就扑上前去,一把从后面抱住了闻慕阳,巨大的冲力带着她一起滚入了河中。   雨季里湍急的河流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当胸冲来,瞬间就将他们三人冲得飞出了十几米,闻慕阳与闻慕庭几乎同时勾住了河流当中一块突起的岩石。   路星辰觉得水不停地从她的头顶冲刷而过,呛得她几乎呼吸不过来。   突然,她觉得呼吸一阵轻松,低头发现是闻慕阳正将自己往突起的岩石上推。她刚趴上岩石,又一阵急浪涌来,单手勾着湿滑岩石的闻慕阳终于脱手了。   路星辰奋力伸出手抓住了闻慕阳的手腕,闻慕庭也顺势抓住了她那条手臂,路星辰几乎被他抓得再次掉入河中。   闻慕庭被水呛着笑了几声:“我喜欢你,一起走吧。”   水不停地从他们三人的身上奔腾而过,路星辰趴在岩石上回答他:“闻慕庭,你除了你自己,从来没有喜欢过谁。”   她无声地说了句:“沙扬娜拉!”然后低头狠咬在他的手腕上,闻慕庭吃痛地松手,几乎瞬间便被河流沿着前面层叠的瀑布冲了下去。   路星辰两只手牢牢地抓着闻慕阳,太阳照射下,河流似乎更加湍急了,巨大的浪头如同奔腾的野马,不停地在他们的身上踩踏而过。   很快路星辰就觉得精疲力竭,心中充满了从未有过的绝望。   “路星辰,你不用再抓着我,你抓住石头,这样才能稳住。”闻慕阳突然开口道。   路星辰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拼命地摇着头,泪水涌出又很快被急流带走。   “你放心,我不会死的。”闻慕阳微微一笑,他很少笑,笑起来却灿若朝阳,“我只是有可能会穿越而已。”   路星辰感到紧扣着闻慕阳的手指越来越乏力,那一刻她反而不再绝望,只是平静地说:“闻慕阳,我们……一起。”   是的,一起。   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他一个人在黑暗里流浪,无论到哪里,她都要跟他在一起。   闻慕阳的嘴角轻微颤动了一下,远处传来了人声,尽管遥远,路星辰还是能听得出来是丁宇在大喊:“路星辰,闻慕阳。”   “在这里!”路星辰几乎用全身的力气回应了这句喊声。   当丁宇跟同事把他们救上来,路星辰几乎是虚脱般靠在了闻慕阳的身上,她裹着丁宇脱下来的外套,全然感受不到山间早晨的那种寒意,反而迎着升起的朝阳感到全身温暖。   那既是阳光,也是生命的温度。 番外   丁宇那晚由于开案情会议而没有开手机,后来虽有闻慕阳手机GPS的指引,可是山间的地势复杂,最终让路星辰与闻慕阳经历了一次危机,也错过了亲手收拾闻慕庭的机会,这让他颇有些耿耿于怀。   虽然没有了录音笔,但有路星辰的证词,再加上雨家的各方周旋,雨隆兰总算摆脱了嫌疑,但经此一事,她大病一场,被雨文州送去了国外修养。   顾亚南正式接任了策划部部长一职,而虎婆宋春瑛则代理了总经理一职。   由于雨季河流湍急,再加上地形复杂,闻慕庭始终没有找到。   丁宇认为他生还的可能性很低,找不着也许是已经被卷进个某个深潭又或者是地下洞穴,就像当年的许沛然,同样也没有找到遗体。   但路星辰却经常因为梦见闻慕庭的微笑而从噩梦中醒来,因此她常跟闻慕阳提睡觉的问题,可是每次提了闻慕阳的神情都有点微妙的为难。   路星辰在纳闷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自己的某段表白,顿时瞧向闻慕阳的脸色有点不好。   难道说……闻慕阳根本没想跟她睡觉?难怪他迟迟没有向她求婚,为此,董雅兰已经明示暗示自己好几次了。   她跟闻慕阳共患过不少难吧,加上鲍建民那两次,他们大大小小也算是共患难三次了,再加上自己身体健康,个性活泼,路星辰在纸上罗列着自己的优点。   写到个性活泼,路星辰咬着笔杆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上了个富有弹性的自尊,她嫌弃地瞥了一眼在对面打字的闻慕阳,心想,除了自己,其他女人在闻慕阳的毒舌下都要化成炮灰的吧。   那自己有什么不足呢?路星辰给地板上躺着装死的阿汪喂了几块小饼干,谦虚地想着,阿汪自从重伤之后,装死的本领就炉火纯青了,不是高级的点心很难让它死而复活。   路星辰喂了阿汪十几块小点心才想到了一件事情。   前几天,她得到消息说虎婆要在许沛然的生辰日去墓园扫墓,为了缓和她与闻慕阳的关系,路星辰那天也拖着闻慕阳去了,还故意装出一副跟宋春瑛偶遇的样子。   她那天先将花摆放好,然后跟宋春瑛说,有些人哪怕只瞧照片都会让人产生亲切之感,好像跟他做了一辈子的朋友,能看见他微笑,听见他的祝福。   宋春瑛淡淡地道:“哦,真没想到你跟我侄子这么有缘。”   “侄子?!”路星辰连忙仔细看向墓碑,立刻就瞪大了眼睛,墓碑上赫然写着许沛燃!   她顿时头皮发麻,好在宋春瑛倒也没有找他们的麻烦,只是很简单地问闻慕阳最近怎么样,闻慕阳也只是简单地说还活着,宋春瑛点了下头:“活着就好,那就好好活着。”   然后她就这么走了。   难道说闻慕阳就因为她拜错坟这件事情不高兴而不向她求婚?这还真像是他这样性格龟毛的人能做的事情,路星辰不禁头痛地啧了一声。   对面的闻慕阳停了停动作,又敲了几个号码,然后戴上耳机,淡淡地问:“我订的钻戒好了吗?嗯,那我明天来取。”   听见“钻戒”两个字,路星辰的眼睛顿时亮了,闻慕阳一挂完电话,她就凑过去问:“是给我的吗?”   她听不懂暗语吗,闻慕阳的嘴颤动了一下,但还是维持着淡然“嗯”了一声,哪知路星辰又急着追问:“那几时给?”   “哪有像你这样的?”闻慕阳脱口而出,但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回答道,“明天取,那当然明天给。”   如果不问清楚,那岂不是要空欢喜一场?路星辰不以为然,闻慕阳则轻咳了一声:“你明天有空吗?”   “你知道我天天有空啊。”路星辰诧异地回了一句,她虽然还在闻思策划部上班,但一切都刚开始从零学习中,没有项目,不挑大梁,当然也不太忙。   闻慕阳抿了下唇,耐心地说:“我是想问,你明天有没有空……跟我吃顿晚饭?”   这是要在吃饭的时候跟自己求婚吧,路星辰顿时眉开眼笑,连声说:“有,当然有,就去上次的那家法国餐厅吧。”法国餐厅才足够浪漫不是吗?正好上次错过了,这次弥补上。   闻慕阳想过路星辰会答应得很爽快,但没想到她爽快到竟然自己把地址都定下来了,于是也只好咳嗽两声表示默认了。   鲜花,钻戒,法式晚餐,路星辰觉得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去医院探望母亲的时候,路骄阳忍不住出声提点她:“淡定点,姐。”   路星辰不以为意,开心地说:“明晚七点,来看闻慕阳向我求婚。”她说着就将地址丢给了路骄阳。   她通知了董雅兰,通知了顾亚南,差不多能想到的亲朋好友都被她通知了个遍,她恨不得让天下所有认识的人都来见证自己最幸福的一刻。   第二天,路星辰请了半天的假,提早下班去打扮自己,虽然她知道闻慕阳不可能看得见,但她要在今天努力做个能配得上他的,值得他去求婚的人。   走出公司,她意外地看见顾伯在向她招手。   坐到他的车子里,路星辰不确定顾伯今天是跳跃到了哪一段,上次他是规劝她不要跟闻慕阳早恋。   “这个该给你啦。”顾伯递过来一个文件袋。   当她一打开,眼睛立时就圆了,里面是各式各样的证件,包括房产证、有价证券等等,都是路星辰平时喜爱的值钱东西,而且数额相当不菲。   “这算是聘礼吗?”路星辰喜滋滋地问,不错,闻慕阳很大方。   “不是。”顾伯摇头,“这是慕阳的东西,不过今天交给你保管,我这儿可是有清单的。”   路星辰眨着眼表示没听懂,顾伯解释道:“这是他爸爸临死前寄放在我这儿的东西,规定是等慕阳有朝一日困难的时候才可以交给他。但是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所以我就交给你保管了。”   路星辰这次听懂了,这大概是闻爸爸给闻慕阳准备的后路,难怪顾伯整天问闻慕阳破产了没有。   只是,他早就预见到闻慕庭会对闻慕阳不利吗?花.霏.雪.整.理   顾伯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叹气说:“慕庭做得再不留痕迹,可是做父母的总是要比别人更敏感一些,只是有很多时候,他们又不情愿轻易相信那些残酷的事情,心里总保留着万一的期待。”   他顿了顿才说:“严格来说,慕庭才是闻哥一手带大的孩子。”   闻颂文把几乎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闻慕阳,并不仅仅因为他是长子,而是他内心中充满了不能为儿子复仇的愧疚,同时也是对他的一种变相的保护,从婚约到遗产都是层层的保护,即使如此,他依然不放心地给闻慕阳留下了其他的退路。   路星辰手拿着这厚厚的文件袋,好像从中可以看见闻颂文那种复杂又煎熬的情感,无论他做出怎样的举动,他都像是在选择一个儿子而舍弃另一个儿子。   “狼与狗的区别在于两点,开始与结局,注定了开始就注定了结局,当中只有时间的长短不同而已。”这是闻颂文的遗言。也许走到弥留的时候,他终于才看透了自己的迷局,只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路星辰收起文件袋,她不会过多苛责一个已经亡故的人,但她却无法原谅他,他才是那个真正让闻慕阳遭受痛苦,却令他不得不继续沉默着承受痛苦的人。   只是,这一切都过去了,从此,闻慕阳是她的闻慕阳,太阳沉下去了,当它再升起的时候,那已经是新的一天。   她踏进餐厅的时候,见董雅兰站在外面,侍应生有些为难地说:“这间餐厅今天有人包下了。”   “我是路星辰,包餐厅的人是我们,她是我们的朋友,让她进去好了。”路星辰连忙走上前。   侍应生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客气地将她们请进了餐厅,贝尔纳依旧笑容满面地过来招呼,说的中文比之前流利了很多。   路星辰喝了几杯饮料之后,人陆陆续续地进来了,有顾伯、路骄阳、顾亚南和丁宇,隔了一会儿,宋春瑛居然也走了进来,跟她的秘书坐在餐厅的一侧,害得路星辰嘴里的饮料差点喷出来。   所以,等主角闻慕阳走进来的时候,原本预想中空荡荡的餐厅,其实除了路星辰的对面,周边的位置都坐满了。   闻慕阳站在门口好一阵踌躇,路星辰连忙抬手招呼道:“慕阳,这里。”   她开了口,侍应生就将闻慕阳引到了她的对面。   餐单显然是预先预定好的,连红酒贝尔纳也已经帮他们醒好了,路星辰看着闻慕阳,但闻慕阳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轻咳一声就坐了下来,并且认真地品起了菜。   这一路吃下来,就快要吃到甜点了,闻慕阳都没有吭声。   而且他吃得奇慢无比,一副吃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弄得旁边亲自招待的贝尔纳额头冒汗,生怕闻慕阳又挑出什么毛病来。   隔壁的董雅兰则小声问顾亚南:“闻慕阳这是不是又反悔了,不想跟路星辰求婚了?”   顾亚南不动声色,卖力地吃着盘中餐:“反正今天这顿高级法餐是闻慕阳付钱就好。”   总算吃到了甜点,路星辰把盘中的甜点细细地吃了个遍,也没遇到通常女主角在甜点里找到戒指喜极而泣的那幕。   闻慕阳抬头咳嗽了一下,问:“要不……再来一盘甜点?”   “那就再来一盘。”路星辰连忙欣喜地点头,看来戒指在下一盘甜点里。   等她连吃了三盘,才终于醒悟戒指是没有可能在甜点里了。   尽管肚子很胀,路星辰还是连要了两杯冰水灌了下去,如果不是那样,她的肝火就会从口腔里喷出来了。   “那个……”闻慕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一种壮士断腕的决绝的姿态,突然从口袋掏出一只戒指盒放到了台面上,倒是让酒足饭饱都快开始打哈欠的群众一下子打起了精神。   路星辰也有些错愕地看着闻慕阳。   闻慕阳抬起了头,直视着对面,良久,他才用一种很柔和的语调说:“路星辰……以后我们……一起睡觉吧。”   “我要他拿着戒指站在人群前跟我说,以后,文娜,我们一起睡觉吧。”   路星辰笑着,流出了眼泪。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